“大夫请进!”程凌敲了敲屋子的门,程皓紧了紧握她的手,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两旁的婢女上前,帮怀衫将深衣朝上理了理,小腿上绑着的白布上面渗出一滴滴暗红的鲜血,郎中不由一惊,仔细地瞧了瞧,面带不忍地看了她一眼,“二夫人的腿是不是撞到什么东西了,里面刚开始的愈合的伤口有裂开了,老夫现在要撕开白布,可能要牵扯到伤口,会很疼。”
程皓听闻,也不顾外人在场,紧贴床沿站着,微微屈着膝盖,双手有力地扶住她的肩,“你要挺住!”
怀衫点了点头,将头埋在她的臂弯。
整个过程持续了半个时辰,当最后一层白布撕开后,郎中深吸了一口气,怀衫一声不吭,身上的衣服却已被汗湿透,她有些虚弱地仰面卧在床上,低沉地喘着气。
程皓用袖子轻轻拂掉她额角的汗,看了眼小腿处血淋淋一片,脸上的神色愈加严峻了。
郎中用煎熬好的草药给她洗了一遍伤口,在药箱里掏了大半天,方才想起二夫人腿上的伤药一直是长公主调制的,他空手看涨程皓,“老夫这儿暂时没有药,也许长公主那儿还有备用的。”
怀衫虚弱地看着他,一时觉得很讽刺,原来自己的命还得靠她来救,若不是恕儿,恕儿!她心里一惊,便要从床上起来,“恕儿在哪儿?”
“他在母亲处睡了,你好生治伤。”程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去找长公主拿药。”
他说着目光严厉地扫过屋子里的婢女仆人,“你们好好地照料着。”
怀衫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了,复躺在床上,房间里寂静无声,有一股冷冽的肃杀之感,明明是冬天,屋子里的人恁是感觉到一阵阵凉意,看来这一次,他们的少主是动真气了。
程皓来回只用了一刻钟,先拿着药过来了,没过一会儿,苏歆如心里老大不情愿地领着康玥衫也走进落雪轩,四个人踏进屋子,房间顿时感觉特别挤。
程皓目光看了眼苏歆如,她点头会意,请康瑖若和林椴衣去主厅,二人谁也不愿离开,最后妥协地退到屋外,沉默地等待着。
包扎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房间里静默地只有彼此的呼吸声,瑖若不时朝里面看一眼,林椴衣虽经历世事,心里还是有些焦虑。他回想起夜傍时的光景,在自己走她身边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偏向了院子里面色不安的大夫人苏歆如身上,此时,她焦虑的又是什么事呢?衫儿又一次被公主治好,还是害怕程皓知道所有的事?
康玥衫有些疲惫地就着婢女递过去的盆子洗了洗手,脸上浮出一丝苍白的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床上虚弱至极的女子,“这些天可得好生休息着,不然这条腿、、、”
怀衫点了点头,双颊无奈地染上些许笑意,强装感激地支起身子又被程皓给摁了下去,“你好好休息,长公主姑姑,辛苦了!”
康玥衫笑了笑,召唤屋外的人进屋,三人明显有些局促,进屋的时候显得过分小心,怀衫见状忍不住扑哧一下,忙用被子掩了面容,只露出一双湛亮的眼睛,又想起初衷,复叹出头,目光自然地扫过每个人的双眼,“多谢各位前来探望。”
康瑖若客气地笑了笑,眼底的光光点点多少有些暴露了内心深处的情感,怀衫看着眼里,冷笑在心,“过了今晚,如果你还在乎,应该会很痛吧?若果不爱,那么彼此再不相见,我会活地比你好百倍。!”
“看也看完了,病人需要休息,我们都出去吧。”公主发话,大家礼貌地笑笑,相继走出屋子,来到正厅。
几个人就这茶水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天色不早,也该告辞了。
瑖若整晚上都显得愈加沉默,走出落雪轩,康玥衫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看向林椴衣,“我和瑖若有些话要说,椴、林大侠先行一步了。”
林椴衣的心似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他点点头,走开了。
两让你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路,康玥衫拉着他到一处亭子里坐下,“那个姑娘,你以前带给我看过吧?”
她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子,而且通情达理,细心体贴,瑖若自然明白她想要说的是什么,只是他痛苦地摇了摇头,“不!姑姑,我做不到!我忘不了她!即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强迫自己把她想成一颗棋子,一颗没有感情任人摆布的棋子,就是这样,我还是忘不了她。”
“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为他人生儿育女,这样还不足以使你忘掉吗?”
“如果那根本就是我的孩子呢?姑姑,您说我能轻易放手吗?不能!死都不能!”
“孩子!”康玥衫托着他的手掌轻轻地揉着,“你以后会当皇帝,拥有后宫女子无数,却不能不顾及程剑派。她来到程剑派是楼宗域当日在百人面前的托付,若不是楼宗域,康颂现在还处于战争之中或者早已经四分五裂,为了这江山和千千万万的百姓,你就不能放下一个女子吗?”
“我若不顾及程剑派,何以忍耐到如今?”瑖若压低了声音,黯然说道。
“不止如今,这一辈子,你都必须忍耐下去。”
“或者我可以让她死!”
“得不到她,就要置她于死地吗?孩子这不是爱啊!”
“如果得不到,那我宁愿毁了她!”
康玥衫深深地叹看一口气,也许是他还年轻,未经历岁月婆娑,学不会成全和放手,终于一天他会为此刻的偏执而后悔的。
“孩子,你好好想想吧。姑姑累了,先去歇着了。”她疲倦地松开他的手,脚步沉重地走出小亭子,朝着灯火明亮出缓缓行着,才拐了一个弯,走廊上,厚重的楠木柱子旁静默地立这一个人,神色安详,远远地对她笑着。
“椴哥哥。”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有一个人在路上等待,心也渐渐饱满了起来。
“今天辛苦你了!”她的手终于被他握在了手里,那么自然地两手相交,玥衫轻轻依偎着他的胳膊,“以后你不许叫我公主!”
“玥儿,以后你也别叫我大侠了。”
“成交!”她俏皮地勾了勾他的手指,寂静的夜里,有安静的笑声绽放。
路的另一边,瑖若独自一人坐在背光的亭子里静默地想了很久,他终于坚定了目光,转身朝向落雪轩的方向,至少夜深人静的时候,去问问为什么她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才能死了这条心,自此再不为她牵肠挂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