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皓也回过头看了程府送行的人群一眼,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他的夫人苏歆如身上,她将头微微侧往一边,并没有感知到他依依惜别的目光。怀衫却意识到了那聚集在她身上带有敌意的眼神,她泠然地迎上苏歆如的视线,耳旁听着马车队伍渐行渐远。
女眷们簇拥着将老太太送回后院,各自回屋。怀衫恭敬谦卑地走在苏歆如后面,饶是这样,她依旧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程皓这一去少则二十几天多则一个多月,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凭借她苏歆如的心机和财富的确可以将她们母子处理地不露丝毫痕迹。
怀衫抱着孩子静坐在房里,对于丫鬟送上来的茶水看都不看一眼,她不能轻易信任这个屋子里任何一个人,也不能让她们看出丝毫的破绽。
孩子在她的怀里满足地吸着奶,她的脸上渐次浮上一抹几不可见的苦笑,程皓走了,这个落雪轩是决然呆不下去的,她这样想着,用手指甲狠心在孩子的腋窝里用力划了一下。
孩子尖声的哭泣声蔓延到院子里,整个落雪轩再无一处静地。“恕儿,你这是怎么了啊?怎么爹爹一走,就、、、”她的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颤抖,两旁的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点头示意后,一个高个子鹅黄装女子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怀衫双手紧紧地抱着孩子,他的哭声不绝,似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她的眼泪也一滴滴落在孩子的脸上,胸前,整个房间里充满着一片悲戚。
苏歆如面上带着丝不耐烦跟在郎中后面进了屋,孩子被前后上下翻了便,郎中也找不出他何以会如此大哭。
“先去大夫曾说过侧院环境潮湿不适合孩子住,所以妾身就搬来了落雪轩,现在春暖花开,日子一天天暖了下来,妾估摸着恕儿身子骨细弱,底子不好,受不了太大的改变,不知大夫认为重新搬回去对他的病有没有帮助。”
郎中捋须想了片刻,也未想出其他的好法子,见孩子脸哭地涨红一片,心里难免也有些同情,便叹了一口气,“是老夫医术不精,还望夫人好生照料帮小少爷渡过难关。”
“谢谢大夫了!”怀衫说完附身对着郎中深深一拜,修长的眼睫上恰有两颗泪珠颤抖着滑落,令人心底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大夫人,老夫看还是让二夫人先搬回原来的地方,熬些药调理着,看看成效如何。”
歆如听了大夫的提议,在心里暗喜,这样她即使在测远遇害更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是以脸上虽一再哀叹挽留,最后到底是答应了。
吃过中饭,她就叫程凌找来几个家丁帮忙着把为数不多的几件物什送到侧院,自己站在落雪轩院门前依依不舍地摆手。
怀衫紧跟在程凌后面,待他们将所有东西都放置后好,她先命其他人退下,空旷的院子里只剩下两人和一个孩子。
怀衫抱着孩子跪倒在了程凌脚下,“程管家,灵英知道您救过我们母子无数次,心里一直十分感激,无以为报,磕头为谢。”
“二夫人,要不得,您这是折煞我了!”程凌说着忙附身将她扶起。
“您还是让我跪着说完吧。接下来在夫君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们母子的命就有劳程管家了!”她固执地跪在地上,将头埋地很低,触到了孩子的额头。
“少主走之前就吩咐过手下,我也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可是,如果要害我的人是大夫人,你又如何保我们母子平安?”她抬起一双泪眼,坚定地质问着。
“什么,不可能!”程凌仿佛触电般地朝后退了一步,双眼惊愕地看着她挺直着胸膛,浑身透出一股可比拟男儿的刚毅。
“二夫人武功高强一般刺客是近不了您的身的,再说大夫人也绝对不会对您痛下杀手,她连踩死一只蚂蚁都怕,又怎么会对您起杀心呢?”
“这么说你很了解你们大夫人?那你知不知道她拜访我们母子后就莫名腹痛难耐,暗指我杀毒,甚至元宵节趁大家放松警惕的时候意雇杀手要夺我的命?这些你都可以不相信,那么当日在桥头,又有多少人知道一向很少外出的程二夫人会经过这儿?最诡异的是,当我落入水里,在背后推了我一下的竟是日夜服侍身旁的两位婢女!程管家,您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个意外么?”
“二夫人心思缜密如针,小的自愧不如,但我也绝不相信大夫人会是这样的一个人,您不知道第一次见她时、、、”他的话蓦地打住,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脸不由红了红。
“您说的也很要道理,毕竟没有耳闻目见,那么我可不可以拜托程管家一件事?”
“只要是能帮上夫人的,您尽管说!”
“日夜守护这个院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我的卧房一步!这一点程管家,您能做到吗?”
“二夫人是让小的日夜随身保护你吗?”
“不是随身,是贴身。”她说完自行从地上起来,才发现跪地久了,腿有些麻,程凌忙上前一步将她扶起,这一幕恰好落在踏进院门的苏歆如和一众丫鬟手里。
苏歆如轻声咳了咳,眉头微蹙地走上前,“妹妹走路怎么如此不小心,竟摔倒在了地上。”
“谢谢姐姐关系,我日后会万分小心的。”她淡淡地应着,目光落咋后面一排女子身上,没等歆如开口,就直截拒绝,“刚刚大夫也说了,恕儿的病极不稳定,妹妹想尽一个做母亲的心,至于这些丫鬟呆在这儿反倒会扰了他清净。妹妹只要程管家一人就够了,其他的还请姐姐带回。”
“哼!在程府,从没有一个夫人不带婢女的先例,她们必须留下!”
“那我就来开这个先例吧,一切过错请夫君回来责罚!”她态度强硬地对上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不得不说,苏歆如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美人,即使在生气的时候,也能做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仿佛她天生就该是而且永远都会是对的,整个世界都冤枉了她似的。
“那好!只是人言可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有什么烈火干柴??妹妹可要小心了!”她说完轻飘飘地将目光转向程凌身上,“希望程管家莫要辜负了妹妹的一番信任。”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嘴角,甚至她的脸明明都在笑着的,不知为何,程凌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幸灾乐祸,一丝恶毒。
他不由收回目光,低下了头,“小的一定尽忠职守,不负大夫人的忠告!”
“这样最好!”她声势浩大地走了,正如她极尽招摇的来,她就是要做给整个程府的人看,看她们的大夫人是多么的菩萨心肠,愚蠢无知,掏心掏肺地去讨好一个丈夫的妾!她就是要她们这样想,也只有这样,当林怀衫和她的孩子暴毙而亡的时候,她才可以理所当然地哭地最伤心,最无辜和最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