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的的第二日静寂数日的农舍外响起了久远的马车嘀嗒声,车夫抢先下车,俯身打开马车门,轻轻将车内的男子扶了下来。怀衫从地上抱起恕儿,连忙迎了上去,瑖若看着她只是淡淡一笑,捏了捏孩子的脸蛋,双腿艰难地向前挪着,身上的伤并没如她想象中痊愈。
“这么困难为何还要来。”她疼惜地说道,眉头深蹙,腾出一只手将他紧紧扶住,“这些日子委屈里了,等一切安排妥当,我就接你进宫。”
“他的病好了吧?”她的声音有丝犹疑,小心翼翼地,生怕引起他一丁点儿误会,心里既然这样想,那就代表着还没有放下吧?那种与生俱来融入血液的仇恨若就此消解,也就意味着和过去所有的一切一笔勾销,她宁愿带着这笔沉重的负担与他一块承担,也不愿就此麻醉自己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记忆中的瑖若不是这样的,眉目生动,一颦一笑尽收眼底,是什时候他将所有的一切收进心里,不论喜悲苦乐。她将头朝他靠了靠,柔软的鬓发轻轻摩挲着他薄袖内的臂膀,瑖若侧头挑眉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
怀衫蓦地站直身体,垂下头,双颊染上朵朵红晕,“呵呵!”一声低笑于耳边萦绕,心里小鹿乱撞似的,她极其难为情地低头走着,瞥到了地上相依在一起的模糊修长的影子。
“十六日的月光比十五更有更亮!”那晚瑖若兴冲冲提着灯笼带她走进康玥衫躲避世外的庭院,满怀欢喜将自己心仪的女子带给那个自小是坐母亲的女子看却换来她不爱的誓言。自那时起,不在那之前,也许是自遇见的那一刻起,他俏皮的捉弄,恣意的剑法,她最初的高傲,随后的纯真和犹疑,也许这一切一切构成了今天这副画面、、、
院子里很静,怀衫帮小圆子将瑖若扶在床上做好,待他俯身告退后,她迫不及待地捋他的袖子,胳膊上横竖斜交的伤痕留下一个个淡淡的痕迹。瑖若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胳臂左后看细看,每一寸肌肤都不肯放过。待确定他在慢慢恢复后,她深吐出一口气,转而想起腰间那条致命的切伤,也不顾他温暖的足够将人融化的目光,心一横就抽下了腰间的束带,一切光洁的肌肤便露了出来。
她将讲手放在他的腹部很小小心地摩挲着,瑖若本能地冷哼了一声,皮肤有些微微的震颤。那儿裂开一条小指粗的伤口,鲜红的血肉裸露在外面,夏日天热极易感染,他在皇宫时,一旦忙完事物,余下闲暇,就会敷上一层消热。
今日过来,因不愿让她担心,才装住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怀衫低着头动作停滞了许久,瑖若轻叹一声轻柔地将她揽入怀里,怀衫不敢乱动怕牵扯到他身上的伤,她没有见过他的身体都不知道哪些地方有伤,静默地将头靠在肩上,由着几滴冰凉了的泪珠落在自己的手掌,湿润一寸肌肤。
两人依偎了大约半刻钟,瑖若瞅了眼蜡烛,深叹了口气,“今儿还得赶回去,时候到了。”
她平静地离开他的肩,帮他整理好衣裳,瑖若俯身将唇贴在熟睡的孩子额头上停了半响,低头看着她深情一吻,有些抱歉和无奈地笑了笑。
怀衫反而给了他一个灿若桃花的笑容,“快走吧,养好伤,不然我不许你再来这儿。”
“嗯!这次一走,可能要更长一段时间不能过来。”
一夜无眠,还是恕儿翻身的动静使她从发呆中醒过神来,她努力睁开酸胀的双眼,天外光线明亮,新的一天到来了。
给孩子穿好衣服,她突然想起在在钟熟城那段日子,吃过早饭和屋外的护卫说一声,就抱着孩子上街去了。想象着他穿上自己亲手做的衣服的样子,不知为何就觉得滑稽可笑,什么时候自己也这般小女儿柔情?
她在头朝街道两旁张望,一处醒目的招牌在大喇喇的阳光下分外耀眼。“雪绣坊”三字如烈日下的白雪,给人一种清冷舒服的感觉。
不知道雪央那丫头怎么样了?还有济妇堂里的那些姐妹,她蓦地想起离开那日雪央怪异的表情,“薛怀衫,是你自己打算去皇城的,主人原本打算把你掉往西南的。”
她在心里自然明白皇城和西南意味着什么,谢冰展如此安排自有她的目的吧?康瑖若的出现注定了她的计划不能施行,即使他没来钟熟城,她也绝不会任由任何人摆布的。陡然看到三个熟悉的字,“薛海深仇”如重重阴霾盖在她的心头,在他们眼里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叛徒,不仅未能手刃仇人还甘愿成为他的侍妾。在康瑖如那边,如有一天他们找到谢家一众人的下落,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呢?
她就像是把头所在壳里的蜗牛,以为不伸长触角外界的一切就与自己无关,偶一睁开眼,铺天盖地都是惨淡淡的现实,每时每刻不提醒着自己,做个小女人注定只是个自欺欺人的梦想罢了。
她强打起精神扯了皮布和店里的姑娘聊了些家常,未曾料想那些临走前敲定的料子果真在这间店铺里出现,不由人不生出一种宛如隔世的感觉。她提着包裹牵着恕儿沿着铺子缓缓走着,孩子的脸上无处不带着新鲜,一双眼又怎能将它看尽。
怀衫低头笑看了他一眼,他抬起头,两支小角辫儿柔顺地垂着,“阿娘,要吃那个。”
街道的对面几个书生打扮的十一二岁少年你争我抢地打闹着,手里举着色彩绚丽通透的糖人儿。那肆无忌惮的欢笑,年少无争的打打闹闹,那般美好的时光。
“好,阿娘去给你买。”走到街道的尽头,转了个弯在一个小巷口看见了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破旧的木架子上摆着一排与它极不相称的新鲜而生机勃勃的糖人儿。
“大伯,给我来个小猴儿。”身后传来一个女子温和的声音,一只纤纤素手递过来几枚同伴,含笑的目光碰到她的脸,了然一笑,飘然而去。
怀衫看着女子的背影愣了愣,还没等她回过神,那个女子在快要拐角时,忽地转过头,她怀里的孩子正津津有味儿地嗦着甘甜的糖人儿。
“阿娘!阿娘!”恕儿摇了摇她的手,怀衫忙从腰间掏几个铜板,俯身放在案几上。老人笑呵呵地递给她一个又大又好看的。待她再次抬起头时,女子已经不见了像云般飘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