瑖若只卧床休息了三日,各处的伤口还未重新生长就迫不及待地命令整装动身。婷芸只得抓住每一次停下来用膳或者夜晚露宿的时间熬药给他,以减轻长途跋涉对伤口造成的损伤。
程皓坚持带着一众程剑派弟子一路护送,沿途走了一个多月,两人之间几乎没说过什么话。怀衫抱着恕儿紧跟在瑖若的马车后,掀开帘子就可以看见身前马背上一个坚挺的背影,不急不换紧贴车壁走着。马车里偶尔传来一两声轻微的咳嗽,压抑着的痛苦还是忍不住爆发了,没到这时她的心就忍不住地疼。
以前可以假装陌路,可以压制着心中那份担忧,可是现在当她做下了那个决定,他的身体状况注定与她的喜忧紧密相连。
偶尔她会忍不住,借口帮婷芸熬药或给他送水的时机趁机瞥上有一眼,每到这时瑖若都只是淡淡一笑,无关喜乐。
路上二十天的行程不断有马车从后门赶上他们,隔帘低声细语几句,或者迎面疾驰而来,拉住缰绳报告一些情况。她整日我窝在马车里不问世事,也体会到那样一份紧张和匆忙,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难道康玥晁已经?他们的草药不是已经送到了么?有康玥衫在,夏瑾瑜又敢怎么样?
“罂粟花不是救命的良方,即使它有一颗善良的灵魂。”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话,钟玉神女模糊诡异的面容珍惜日子在她脑海里若隐若现,原以为这只不过是个梦境而已,却不料它纠缠了自己这么长时间。
马车终于驶出了皇城,人流如梭,烟柳繁华,当日城门前的一幕历历在目,林椴衣如何纵身一跃将高空之中垂直下落的康玥衫接近怀里,而自己又如何被人流几散直到宗域的出现。两年的时光匆匆而过,那些心底最深处的回忆,此刻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人不胜唏嘘。
“我在隐秘的客楼曾看见过你,眼睁睁地看着你逃离出城,那时候我就在想谢流碧的妹妹何以如此落魄?难道她已经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私是猜透了他的心思,瑖若挑开帘子就看见了她犹疑的张望。
怀衫愣了愣,半响嗫嚅道,“那时我额角被撞伤,失去记忆,唯一认识的人就是林椴衣了。”
“你?”他顿了顿,目光相对,似乎不用说太多,就可以理解这一切。他的眼里是有心疼得,两人之间经历过这么多波折,自己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累都已忘记,却只有在她讲起自己的点点滴滴时,深深地疼惜着。
“瑖若,我是在流碧死后,才知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也因为这样,才会心怀愧疚,觉得愧对于他和所以薛家的人。”
“我知道。“马车越过一道坎儿,晃荡一下,帘子倏然而落,怀衫也缩回了头,不经意间触到了程皓的目光,他也只是平常的回头看看,却透过车帘那一条狭窄的细缝窥探到她的紧张和尴尬。
最近轻扬,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那也只是展示给这个世界的一种伪装吧,他提了提鞭,马蹄声在青石路上得得声响,引起过往行人纷纷侧目。
竹林掩映,曲径通幽,平常院落,寂静无声,他们并未立刻踏入皇宫,而是进入竹林山庄,稍作休息。
瑖若在心里做好了打算,程皓亦如此。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现在他已安然回京,自己也该回西南了,厚儿还在家等待着爹爹的归来呢。
见还是不见?月光如洗,一轮透净的环佩,幽幽无声洒下一片清光,他就站在树影婆娑下,对月而立,沉声叹气。
轻悠的脚步声,一步步搅扰着两人的心,若就如此结束,今生便再不相见,便不想念。
“程皓,今晚的月光真美。”
“是啊!美到极致就亏损了。”
“但它曾经美过,不是吗?”
程皓侧身看了她一眼,月光在她的周身披上一层氤氲的薄雾,仿佛一挥手就会化了似的,“那么你还会留恋那一段时光么?”
“会!”怀衫极其肯定地答道。
第二日程皓天未亮时就带着弟子默默离开,既没有惊醒瑖若也没唤起怀衫,只要一抹淡淡的月影静默地注视着他们渐行渐远。
小圆子在黑夜中叹了一口气,手中托着一件沉甸甸的朝服,从四更起就在房里徘徊,过了一刻钟,事不宜迟,轻声推门而入时,婷芸正在为他束发。待他们打理好了,他才如往常一样,为他换上衣服,系好束腰。
一辆马车轻捷地从大门驶出,在熹微的晨光中朝皇宫赶去,马车内的人屏气凝神,微闭着眼睛,似乎不曾从方才的梦境中转醒。
怀衫不知为何突然睁开了眼睛,听着眼前一片虚空,仿佛等待了一辈子那么长天才逐渐放亮,屋里屋外除了几个守卫,几乎看不见人影。而她就守着这么间空荡荡的屋子,期盼着他的早归。
瑖若这一去就是一个月,期间小圆子来过几次匆匆就走了,中秋月京城里万家灯火,家家都点上了灯笼,她想了想还是上街买了两个挂在屋檐下,恕儿终于不再害怕烟火的霹雳生,而是陪着她一起观看那一瞬间的永恒。
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她的生活平静如水,经不起一丁点儿波澜,又怎么会想象不远处的皇宫中又是怎样一种春秋。
皇帝服用了太子带回来并由长公主亲手调制的药病情不增反减,身体每况愈下,九皇子每日三餐于病榻上照料,那还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却学会了用各种方法逗父皇开心。那种默契的父子亲情是他们之间所缺少的,有时候康玥晁心一软,就会想起曾经那段遥远的日子,就像梦一样,甚至都怀疑它究竟有没有发生过。
只有要康玥衫的笑容是那抹回忆的重叠,那些有爹娘在身旁每日练剑习武的日子,那些天涯漂泊风餐露宿的日子,山长水阔中一个少女清脆的咯咯声,一阵阵在脑海里回想,到最后那份纯真转为哀怨和愤恨,命运弄人,不知谁对谁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