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很冷,自醒来后就是这样,目光偶尔落到她眼里,如冬日的泉水,清澈冷冽,一望到底,却无一丝涟漪。她的心逐渐下沉,心里有什么东西搁在那里,几次欲说出口,又不知两人之间该如何继续。难道他们注定了只能在患难时相濡以沫,却不可在脱险好如常人那般交流么?
恕儿在他床头玩儿了许久,终于在她怀里睡着了。瑖若也似累极了般,僵硬地躺在那儿,闭上眼睛,神色隐抑着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牵扯神经的痛。
“你好好睡一会儿,我抱恕儿去睡觉。”她的声音很轻,房间里只剩下三人,婷芸在外面熬药,她生怕一不小心就打扰到了他。
瑖若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甚至没有睁开,那么冷硬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期间的千重万水,怀衫果决地转身,没有看见他倏然睁开的双眼,目光里的隐痛和柔情,还有一丝复杂的情感,担忧或者不舍。
那又如何?在千钧一发的那一刻,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跳陪她共赴生死,但醒过来就注定了又是一番风景,在漫长的沉睡中,他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如果相爱想恨却不能在一起,那就放她自由,给她想要的生活。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深深地想念,却不会将这任何一切向她坦白。
只是他永远都低估了她的心,现在如此,将来更如此。
晚上怀衫将恕儿招呼着睡着后,轻手轻脚来到隔壁的房间,小圆子几次欲言又止,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他,落到瑖若脸上。时光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小圆子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时候不早了,林、、、姑娘还是早些歇着吧。”
“我有些话要等他醒来的时候问他,圆公公,您可否帮我去看看孩子。”
“什么话不能等到明天么?”
“不能!”怀衫回答地很坚决。小圆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漆黑的眸子似要将她看进心里去,他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我的伤口很疼很疼。”她看着他眼窝处的阴影,“浑身的肌肤都像裂开了似的,你比我疼千倍万倍,又是如何熬过来的呢?”
他闭着微闭,呼吸虚弱,静静的鼻息吹动她的脸上,强装着冷静,她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处,两鬓无声地厮磨着。瑖若猛地睁开眼睛,伤痕累累的胳臂箍她的肩,双唇霸道地覆了上去。
他的眼睛似要冒出火来,圆瞪着怒气冲冲地盯着她如沐春风般的满面笑容。他的舌在探入她的唇间戛然抽出,目光冷漠地如同结上一层冰凌,双手不动声色地一点点回到原来的位置,重新闭上眼睛。怀衫怔怔地看着她的脸,恢复常态,在床沿做好。
“现在的你再也不是我想象中的味道,林怀衫,我不爱你了。”
“皇帝病危了是不是?所以你才千里迢迢来钟熟城找药?”她的目光心疼地放在他的双臂上,却知道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证实。
“你听谁说的?”一声叹息,复归平静。
“我自己猜的。”低声嗫嚅。
“你可如愿?没找到那种草,他熬不过多长时间。”无尽的疲惫从胸腔传来,融在空旷的屋子里,静默无言。
“我在梦中听到过一句话,说那草不是治病的良方,或许有其他的办法。”
“这些都与你无关。”他淡淡地说到,声音恢复常态,一抹苍凉,九分冷淡。
“呵呵,康瑖若,你说话要不要这么矛盾?有无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我仍旧是原来的那个我,你也依然是曾经的那个你。以前是我放不下哥哥的死和薛家的灭亡,现在若你执意停留于此地,我也绝不会纠缠。”
她说毕起声欲走,手指被他轻轻拉住,胳臂上的伤口因用力过猛,早就暗流血涌,“你可愿意同我回京?”
一句极其平常的询问却决定了他们此生的命运,怀衫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看了他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怀衫早早醒转过来,打开帘子的门,一抹斜长的影子,落寞的脊背,她张了张嘴,走到他身旁,陪伴着站了很久,先开了口,“程皓,祝福我吧。”
“你根本就不知道重新踏入宫廷后给你带来的会是怎样一种冲击,谁会放过你?太子妃会大度到容忍一个夺走她丈夫全部爱的女子?皇后不会赶紧抓住这个把柄当做政治上一个极其有力的筹码?你根本就不知道他这个决定是多么疯狂!皇上一旦认出了你来,他会容忍自己儿子身边留着这样一个女人么?”
他暴怒不止,刚硬的怒气随狂风四散飘荡,每个字都如一声重击只不过是为了让帐篷里面的人听见,以便他能够打消这个主意。
但他忘了那个人心里也住着一个倔强的灵魂,一旦认定的人和事,即使粉身碎骨也不轻言放弃,他做下的决定又怎会因几句刺激的话就有所改变。但他还是要宣泄,宣泄心中强压的不适,那是一种介于愤恨和愤怒之间的感情,他气他们意气用事,此后得时刻为他们担心,恨自己输掉这场角逐,却输地心服口服,无地自容。
“我相信他会有很全面安排。”她扶了扶他的胳膊,顿了顿,那些话还是没说出口。
感谢似乎成了一个很生疏的字眼,她宁愿把这一切留在心里,留住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留住那一份深沉的感动,也不愿用一句“谢谢”打消过往所以的一切。
程皓沉默着走进帐篷,怀衫紧跟在他身后,瑖若喝了药后,疤痕交错的脸上终于有了些鲜红的气色,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沁脾的馨香。她皱了皱眉头,陡然想起那句话,是自己太过敏感,以婷芸的医术和对他的感情,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把药喂进他的喉咙的,那么她们要找到的东西总算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