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0月27日。
这是爷爷去世的那天,是我农历刚过完19岁生日的第二天,也是每周六给家里打电话的时间,依稀记得武汉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当所有人在为前几天的嫦娥一号绕月而感到兴奋的时候,我一个人走在广埠屯的街道上,虽然我和奶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爷爷对我真的特别好,爷爷身高不高,我印象中的爷爷也就1米5左右的个子,身体很消瘦,高中的时候爷爷都是骑着自己那辆破旧的三轮自行车,从家里骑行到学校,足足25公里,每次去看我都会在车里放很多我喜欢吃的东西。
我从广埠屯一直走到街道口,又一路走到校园,那天其实可以很快返回到学校,但是我心里很不平静,绕了一大圈,从正门进入学校。
2007年的寒假要来临了,爸妈也没有让我回老家,于是我在武汉坐车去了广州,也就是这一年,我爸妈的工作换了,从广州的越秀区,也搬到了广州南沙附近,在南沙三姓围的一个村子。
那时候爸妈在外打工,租住的是一个很小房子,一家人就挤在不到15平米的房子里,当时房租很便宜,大概也就是每个月70多块钱,就像以前的四合院一样,里面有好几户租户,做饭都是在中间的院子里。
整个寒假匆匆度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唯一值得纪念的事情就是,我拿到了我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直到我快要开学,准备回武汉的那天。
那时也不懂网上订票,每次买票都要去南沙的订票网点,票很紧张,询问了几天的票都没有,最后实在没办法,坐上了回武汉的大巴,当时从南沙坐车到虎门渡口,然后从虎门渡口做渡轮到对岸,坐了很久的公交车才到了厚街车站,我爸一路把我送上车。
已经到了2008年,在回武汉的途中也不是一帆风顺,一路上车走的很慢,足足走了将近20个小时才到武汉,我以前还没有发现过,做了长途汽车之后才发觉晕车是多么难受,在车上我几乎是全程在睡觉,直到回到学校后,才开始关注新闻,看到了百年以来最大的雪灾新闻直播,也知道为什么那么慢才回到学校。
2008年5月8号。
这天宿舍的一个同学要回四川老家,听说是家里出事了,这天我们宿舍都请了假,和他一起在街道口吃了一顿晚饭,然后送他去了武昌火车站,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这位同学,他姓李,叫李浩,老家在四川绵阳,长得很帅,很高,印象中最少有1米8左右,也是宿舍里第一个有女朋友的人。
5月12日也就是的得知四川汶川地震发生的第一天,我们一直在给他打电话,他的号码我现在都一直在保存,从那天以后,宿舍里就空出了一个床铺,被子也整整齐齐的放着,直到我休学后,我也在联系宿舍的同学,但得到的答案却是,李浩没有再回来,我每年都会打一次这个电话,直到2010年,这个电话打通了,但使用人已经变了,宿舍的同学也给我发过一次照片,直到他们毕业,李浩的床铺还是他走时的样子,他的东西每周都会被舍友打扫的干干净净.
2010年4月11日。
我人生中的第二个转折,也就是这一年我再度休学了,也是父亲去世的日子。
事情从2009年3月开始说起,那天我爸下班,因为有个工人请假了,我爸被领导通知上了一天一夜班,我爸的工厂在南沙的凯斯五金,做的是冲压,一直都是两班倒,本来我爸一直都是上夜班,但是由于这个通知,我爸我只好服从,等到第二天下班已经晚上9点多钟了,那天我爸骑着自行车回家,在路口和另一个创红灯的自行车撞了,我爸当时坐在了地上,不过也没觉得有什么事,就让另一个撞他的人走了,但是那天我爸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一直在医院住了很久,接了钢钉,09年6月出现的股骨头坏死,直到09年年底,才勉强能摆脱了拐杖自己走路,但是家庭没有多少负担,工厂有五险一金,再加上厂里帮忙报警,也找到了那个人。
2010年初,也就是我爸能正常走路的时候,本来想回原来的厂,但是当时的凯斯五金经历了一些情况,所以我爸就自己去了温州一家五金厂,不过到最后我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一个很大的厂,属于十几个人的小作坊,2010年4月11日上午10点左右,正准备和十几个同学去户部巷,因为来了武汉好几年,一直都知道有户部巷小吃街,但是一直没去过,准备一起去聚会一次。
当时我很清楚,大概是上午的11点半左右,因为我们刚下公交车,我就接到了我妈的电话,只听到一句话。
“飞,你爸去世了。”
我当时的心情突然变得很乱,以至于我妈后面说了什么,我完全没记住,脑子里只有两句话,我爸去世了,我要马上去温州。
至于温州哪里,我永远不想在回想起那个地方,从看到我爸的尸体,到焚化炉,再到会到老家,我一直都是浑浑噩噩,身体只是机械的服从着二爷爷所说的话。
那天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准备回学校的那天,我奶奶拿着扫帚,打在了我的身上,一边打还一边骂,说我把我爸逼死的,要不是我上学那么多学费,我爸也不会还没恢复就去挣钱,让我两个叔把我手里的三万块钱拿走了,从那时我就发誓,永远不会再回去。
回到学校的第三天,我整天恍恍惚惚,老师也找我聊了很久,最后老师听了我的这些遭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话,休学一段时间吧,你们也快毕业了,到时你的毕业证可以拿到。
2010年5月,我离开的学校,踏上了去广州的火车,这年我21岁,可能这个年纪在当时都觉得我很大,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接触社会,也是我第二次接触到解释不清的事情。
在南沙三姓围的村子,我坐在出租屋里足足半个月,直到一天我妈下班回来,我看到了妈妈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也想起来二爷爷给我说的那些话,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和妈妈聊天最久的一次。
从我妈5点从工厂下班,一直聊到晚上11点,说了很多事,从我小时候一直聊到我现在长大成人,从我所了解很多朋友的父母,基本都是对孩子的希望是一样的,不求自己的孩子能有多大的能耐,能安稳成家立业就是最重要的,这是我所碰到的所有父母的想法,我也不能覆盖所有,但是我想这是很大一部分父母的想法。
和妈妈聊天之后,第二天,我就去找了一份工作,也就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南沙好宜家超市做防损员,也就是所说的保安,一个月大概1200元的工资,也认识了两个不错的朋友,就叫老马和老吴把。
在超市工作了一段时间,老马和老吴也跟我混熟了,经常三个人一起出去喝点酒,当时的三人基本都是无话不谈,直到现在,我们还时常微信联系,每年都会聚会一次,只有20年疫情开始时中断了一年,今天年初解封之后,我们在老马的老家,湖北襄阳聚会。
扯远了,说回到超市,在超市做了三个月之后,很多人都混熟了,当时好宜家有两个门面,一边是正常的超市,另一边是卖手机和衣服的,当时第二个门面一直有三个月以上的防损员去看着,毕竟有很多会去偷衣服,还有孩子的奶粉,当时的警报装置还不是很好,很多人都会带一些东西,把衣服上的磁扣消磁,这样塞着出去,很多人都发现不了,还有奶粉也是一样,因为结账处离门口还有不短的距离,很小偷都自己想办法弄掉防盗扣,然后大摇大摆的出去,手里拿着一个小票,不过基本都是随便捡的,也正因为这个事情,基本去第二个门面看守的都要求做的时间久的,能不嫌麻烦,挨个去查小票,但是奶粉虽然基本没有丢过了,丢衣服的事情还是经常发生,因为不可能每个人出来都搜身,这也不现实。
至于我为什么说这么细致,这也算是我第一次被重用,我在第二个门口站岗的时候,最厉害的一次,一周抓了5个偷衣服的,年纪大小不一,从这里我也总结出一个特点,这些小偷很会利用人的心理,总觉得穿着短袖短裤进入,谁也不会怀疑他们偷东西,毕竟身上就穿了那么点,至于他们用的方法,我就不能说了,也就因为这样,我变成了防损员的组长,虽然我参与工作不长,但是也确实算受到的重用,工资也从1200,涨到了2000,而且每个月还有额外奖励,抓到小偷之后,都会奖励100块钱,我也将我自己的一些看法与老马和老吴分享,于是第二个门面基本就是我们三个的天下。
在超市从5月份,一直做到12月3号,我也从阴影中彻底走了出来,于是从超市辞了职,很妈妈说了一声之后,我回到了武汉,回到了熟悉的宿舍,那天很开心,几个人。
虽然耽误了很久,但是大三出去实习的也有不少,所以也不算耽误,宿舍的几个人也都在武昌区这边找了份工作实习。
很快就到了寒假,我没有去广州,而是回到了外婆家,殊不知这次回家就是第二次噩梦的开始,外公外婆叫到我都很高兴,过年也很热闹,但是我妈却没有从广州回来,这个到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我妈没有订到票,而是过年加班一天有300多块的额外工资,我结婚后问过我妈,我妈只说了一句话,我没多大本事,也不会让别人看咱们家的笑话。
最后我才知道,是我奶奶在家里说我,以后相亲都难,家里都盖了房子,我家还是那间破屋,都快塌了,家里的几亩地也被我叔拿去种了,到现在也没有说还给我们,我的独生子女补贴也被我奶奶一个人拿着,宁愿给我大姑家的两个哥哥,也没说在我身上花过一笔钱,我妈听说之后,就一直在努力挣钱,希望我毕业后给我盖房,让我结婚。
在外婆家第二天,我外婆一直说,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你奶奶,她再怎么不是也是你亲奶奶,毕竟快过年了你也要去给你爷爷和爸爸上坟,我当时很反感,但是外婆态度很强硬,我也就一路走到了那个让我发誓不在回来的村庄,不过我并没有去看我奶奶,而是直接去了二爷爷家,因为这个村庄,我熟悉的人只有一个二爷爷,二爷爷看到我回来,很高兴,但是二爷爷也知道我奶奶做的那些事,也就没提过我奶奶一句话,只是问我要不要去给我爷爷和爸爸上坟烧点纸钱,我点了点头。
到了坟地,我看到了爸爸和爷爷的墓碑,当时我一直强忍着,没有留下一滴泪,只是默默的烧完纸钱,坐在墓碑旁边,二爷爷看我没有想走的意思,就说了一路先回家了,晚上好好的喝几杯酒,我记得当时只是木纳的点 点头,我二爷爷就转身离开了,二爷爷走的 ,直到看不到二爷爷的身影,我对着墓碑说了很多话,虽然我知道只是自己的自言自语而已,但是说出来后,我也就好受了很多。
我离开坟地时,天还很早,就盲目的走了起来,走着走着,又走到的小时候的那个小弯道,差不多十年了,周围都修了柏油马路,只有这条小路一直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周边小道的杨树已经少的可怜,只有一些柳树还在,河沟里也没有了积水,长满了杂草。
小时候的事情也淡忘的差不多了,没想到将近十年的事件,又因为这里,我再度想起来了,我坐在一颗柳树旁边,看着绿油油的农田,大约有10分钟左右,我有一次感觉到脑中一阵迷糊,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是当时的我却又记不起来,只是凭着感觉一直走,前面还是外婆家的村口的小房子,很近很近,我似乎看到了世杰的爷爷在对着我笑,对我招手,好像在喊我过去,我很清晰的记得当时的场景。
大概走了5分钟,我与世杰爷爷的距离并没有拉近,反而觉得这几十米,几乎要走一辈子,这就是我心中当时的想法。
“孩儿,别往前走了。”
一句话把我拉回到现实,周围除了空荡荡的麦田,什么都没有了,我当时并没有害怕,可能这就是说的鬼打墙把,毕竟上了那么久的学,也不是白学的。
不过我回头的一瞬间,确实把我吓了一跳,一个挎着竹篮的大婶在距离我10米左右的地方看着我,当时总觉得似曾相识,脑子里却丝毫没有印象,但是心中的那种害怕应该是真实的,我自己都能听到自己心跳得声音。
“岳老师家的外孙子,你赶紧回家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婶拉着一直走,一直走到了外婆村的鱼塘旁边,大婶的力气很大,我基本是被强行拉走的。
而我心里一直觉得这些事似曾相识,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婶已经不见了,我的心跳再一次加快了速度,整个人呆呆的站在池塘旁边,初中时的记忆也是在这一瞬间想起来的,将近十年的时间,这位大婶居然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竹篮,还是那身衣服,我第一时间觉得是不是我得了梦游症,将心中的恐慌压了下去。
想起了我二爷爷给我说的话,我也就没有回外婆家,一路小跑,这次我绕路了,居然没有在又那条小弯道,可能在心里有些种子埋着。
等我走到二爷爷家时,二爷爷已经准备好了家常菜,还有一壶自己酿的酒,在火上温着。
我和二爷爷喝的都很多,因为在二爷爷这里我不怕醉,等我醒来就已经中午了,二爷爷家盖的新房,所以房间里的其他味道,一下就闻出来了,闻起来像是一股焦糊味,有点像我上坟烧的纸钱的味道。
不过我也没多问,毕竟快过年了,谁家都会给神像烧点纸钱元宝,在点几注香。
二爷爷看我醒了,给我端来一大碗鸡蛋面,我几下就吃完了,然后二爷爷给我说了一句话。
“飞啊,去你外婆家把,马上到过年了,你奶奶那脾气你也知道,你们别在吵起来。”
我也就点点头,下床就离开了二爷爷家,一路走到外婆家的村口,外婆和外公好像知道我要回来一样,在村口等着我,眼圈很黑,好像没有休息好一样。
很快,这个年过去了,我也快毕业了,在最后的这段时间,我认识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就是我现在的媳妇。
细节也不用多说了,不过在开学以后,我的身体又开始了高烧,老师也过来找过我,说会给我毕业的,让我去把身体看好,那段时间一直都在做一个梦。
可能偶尔做梦无法记住,但是连续做一个梦一个月,想记不住都难。
每次梦中我都会走在小时候熟悉的那条小道上,远处的房子越来越近,就是外婆村口的那间茅屋,世杰的爷爷一直在冲我招手,但每次快要走到茅屋前的时候,就会出现熟悉的大婶,一直在喊我,别走了,别走了,再往前就回不来了,然后梦就醒了,每次都一样,连续一个月。
当时我只是觉得自己烧糊涂了,直到我再一次来到南方医院,还是一通检查,没有任何毛病,打针,吃药,断断续续一个多月,又一次把家里的钱花空了,但是不见一点好转,那段时间我身体起了很多水泡,整个后背密密麻麻,整个后背渗出血液,直到我妈想起了小时候去过心里医院,就再一次带我过去了。
这次给我做心理测试的是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姐姐,最终还是用了催眠。
等我醒来,我妈和心理医生都不在治疗室,大约等了2个多小时,才回来,之后就跟着我妈回到出租屋,发烧又开始了,我妈让我吃了药休息,吃完药之后很困,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道有多久,我有些清醒,就是老话说的鬼压床,脑子很清醒,却没办法起来,隐约听到我妈再给外公外婆打电话,因为起不来,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足足睡了16个小时还多,醒来后,我妈一直在我旁边坐着,好像如释重负一般,然后起身去做饭了,从这次醒了之后,我的身体也没有发烧了,后背上的水泡也慢慢下去了。
时间已经到了5月,学校要安排毕业典礼了,我妈也是第一时间给我订了一张回武汉的车票,最后的这一个月,我遇到了她,经过一个月的了解,她没有嫌弃我,只说她要读研究生,让我有空就回来看她。
2011年6月,我毕业了,也要暂时和她分开了,到现在回头想想,每次出现这种无法解释得事情时候家里都会花光所有积蓄。
我不是不想留在武汉工作陪她,而是我妈更需要我,所以我选择去了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