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嘘了一大口气,显得略微轻松了一些。那巨人把他的车停住了,现在他还得设法转回来。这一切使他们占了先机。说不定他们真能把巨人甩掉呢。
此时响起了一声犹如某种重物撞在有弹性的铁皮上而发出的沉闷的巨响。 托尔惊得转眼一看,发现阿雷斯似乎已经下了战车,毫不迟疑地抄近路翻越第八层的栏杆,从两条螺旋形坡道之间的圆柱形通风口往下面跳,根本不顾摔断手脚的危险。托尔惊得连气都不敢出,与此同时,他脑子里又响起舅舅说过的“你要习惯于忍受疼痛”的话。无疑阿雷斯是习惯于忍受疼痛的,只见他不顾这种电影里的惊险特技式的动作必然使他受伤的危险,跳下来之后立即像一块撞烂而变形了的盖子似的,连膝盖都没有弯一下,双脚便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眨眼之间他就高举着剑,大跨度地迈动双脚,越过堆积如山的破铜烂铁向他们的车冲了过来。
“快走!!”史黛拉歇斯底里地尖声叫喊着。
赛洛特开车飞速越过螺旋形坡道的门槛,下到了停车楼的与地面齐平的一层,此时托尔侧眼一看,阿雷斯的闪闪发亮的剑锋在自己的斜后方,离自己只有一臂之遥。圣殿骑士把操纵杆推到更高一挡,于是他们的车一眨眼工夫便从大楼的出口一射而出,到达了大楼外面的空地上。
他们脱险了!托尔把史黛拉拉过来紧贴在胸膛上,而他的父亲则以疯狂的速度将车开过这片废弃区的一条条街道,而后转向一个对于托尔和他的年轻生命而言绝对是吉凶未卜的方向。
阿雷斯高傲地昂着头,噔噔噔地走过姐姐的书房外面灯光明亮的走廊。确实,他没把事情办成。但这完全是伊莲雅的过错,同那次赛洛特的脏手把这少年抢过去一模一样。
她与这个她基本上是毫不了解的孩子打交道时真是自不量力。后来她还剥夺了阿雷斯的权力,把这个可恨的外族人安插在他的眼皮底下,此后这家伙便随心所欲地———依照他那思维混乱毫无睿智可言的笨拙头脑随时冒出来的想法———指挥着阿雷斯和所有其他隐修会骑士东奔西跑,以致阿雷斯根本无法限制因她固执己见并且缺乏理智而造成的损失。
阿雷斯没有能够将托尔夺回来,这并不能说明他的能力低下。让他承担这项使命是大材小用了。俗话说得好,并非每个生物学家都会煎荷包蛋。而阿雷斯正是一个有天赋的角战士,而不是照看孩子的保姆。
伊莲雅坐在办公桌后面,当阿雷斯走进她的书房的时候,她只是很厌恶地从她面前一大堆摊开的文件资料上抬头瞥了他一眼。
“你有什么事?”她抿着嘴小声问道。显而易见,她的言外之意是,无论她的弟弟提出什么问题或者要求,都将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阿雷斯决定采取一种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用一句完整的句子作答的方式讲话。他不想见到她摇摇头或者———对自己像轰走一条狗似的———使一个眼色便心满意足。
“你安在我眼皮底下的这个奴仆,何时才让他滚蛋?”他气咻咻地对姐姐吼道。
伊莲雅又把目光从她面前的文件堆上抬起来,短暂地看了阿雷斯一眼,一边以蔑视的神态抬起一条描得很好看的眉毛,一边在一张纸条上写了几个字,同时回答道:“直到我知道我又可以信任你了为止。”
“我可是姓圣克莱尔的!”剑术大师气愤不已地朝办公桌跨了一步。这桌面上散乱地堆满纸张、文件以及便条纸,其间还扔了一把镀金的拆信刀,其刃口是如此的锋利,很可能属于需要申请一张持有许可证的武器。这样的一张桌子,恰似一道横亘在阿雷斯与自己姐姐之间的街垒。“我不要一个可笑的瘪三指挥我四处乱窜。”他怒火万丈地吼道。
伊莲雅将手里的自来水笔搁下,站了起来,但她站起来的动作却清清楚楚地表明,她所关心的仅仅是,顺利摆脱弟弟的纠缠,以便她很快能够重新埋头进行更有吸引力的更为重要的工作。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看,你值得我信任吧,”她回答道。她这挑战式的答话,听起来纯粹是一种讥讽,这毫无疑问也是她的真实想法。她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用蔑视的目光打量着阿雷斯。“你给我跪下,”她说。“面对郇山隐修会女大师跪下。面对你的女主人跪下。”
时间过去了三四秒钟,也可能好几分钟———阿雷斯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姐姐面前,直喘粗气而无力地下垂着下巴,他觉得这段时光真是长得不得了。他徒劳地希望发现一个令他可以推测伊莲雅是在开玩笑的迹象。但是从她的目光里面,却看不出任何幽默的色彩。她那两只栗色眼睛所流露出来的,除了蔑视和骄矜之外,别的任何意思都没有。
此时他的心海里,震惊、同情以及残余的骄傲混成滔天巨浪,他断定,她完完全全是疯了。简而言之,伊莲雅疯得已经是神志不清了。由于又一次失去了儿子,理智必定是彻底丧失了。可是这远远不能视为她应该如此对待他的理由,犹如对待在德文纳庄园门外值勤巡逻的那些唠唠叨叨的贱货中的一个似的,这让他很不舒服。此时他自己也不能肯定,他所谓的贱货,指的究竟是四条腿的警犬还是两条腿的哨兵。他气急败坏地一转身便离开了她,紧接着噔噔噔地向门口走去。
“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 伊莲雅问话的腔调里,不无讽刺之意。
阿雷斯极其愤怒地想,我的问题就在于你,只有你是我的问题。
但他的姐姐却自己回答自己玩弄文字游戏式的问题。“在于你什么都不相信,”她斩钉截铁地说。“连你的亲姐姐你都不相信。”
阿雷斯在门口站住,又回身面对着她,同时用鄙视的目光打量她。
“什么都不像死亡似的确定无疑。”他冷漠地回敬了一句,同时他也放心了———因为他确定自己恢复了完全控制自己脸上和下巴上的肌肉的能力。“甚至对于我们自己,也是这样的。”
“那我们就等着瞧吧,阿雷斯。”伊莲雅一边摇头一边回答。
他确切地感觉到,她所说的,绝对不是承认他可能是有道理的表示,她只不过想要表示,还是只有她说了算罢了。
“我们走着瞧吧。”确认一般,她又说了一遍。
阿雷斯临走时,还用同情再加愤怒的目光将她最后瞥了一眼。伊莲雅完全是疯了!不过,此时此刻他却只能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把托尔给她夺回来,以防她发出一些最终越过荒唐与疯狂界线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