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洛特把一个托尔不认识的金属东西———虽然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知道,谁要是被它击中了,肯定非常痛———放进旅行包,而后注视着他。
“你当真以为,我们会为了这种并不值得为之奋斗的目的奋斗几百年之久吗?”圣殿骑士大师悲哀地问道。“圣殿骑士们只有一项使命,那就是保护圣杯。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只酒杯吗?”托尔固执地问道,同时做了个鬼脸。
“圣杯的含义要多得多。”赛洛特摇摇头把旅行包的拉链拉上。“它意味着权力。很大很大的权力。你的母亲想要这种权力,为此她不惜牺牲一切。”
托尔又一次亲眼目睹了父亲眼里闪现的无情而诚实的火花。可是对于这种无情的诚实,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赞赏还是敬畏。有时一个人不愿意了解真相,因为真相能使人感到十分痛苦。他眼下就正好有这样的感觉。
“连她的儿子也可以牺牲。”圣殿骑士又说道,“你必须作出决定。在我和你的母亲之间选择一个。”
起码此时此刻托尔对自己会作出什么样的抉择是毫无疑问的。这并非因为他害怕眼前这个男人,而是因为伊莲雅使他感到太失望了。她欺骗他利用他,以图占有她显然认为比自己的儿子重要得多的东西。驱使托尔参战的,是盲目的仇恨,是绝望和对母亲的爱。她不是像一个母亲所应该做的那样,安慰他,抚慰他,支持他,而是刺激他,给他的愤怒情绪火上浇油。她无所顾忌地派他参战,害得他费尽辛苦突破重重艰险才得以死里逃生。
诚然,自己的父亲原本打算杀死自己,但他至少是老老实实地表示对此负责。我到底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啊?托尔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伊莲雅和赛洛特彼此仇恨,毫不掩饰地想方设法害死对方,但是在大概二十年之前———现在差不多已有二十年了———他俩为何又非得把我制造出来……
“我……你们……”托尔惶惑而不知所措,语无伦次。
赛洛特脸上的笑容显出悲凉之意,在托尔不顾死活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之前,他就针对托尔的脸上清清楚楚显示出来的疑问作出了回答,这样就化解了托尔的狼狈之情。
“我爱你的母亲伊莲雅,我曾经爱过她。”他一边说一边向车走了一步,车里只有史黛拉一个人疲惫不堪地坐在旁边的座位上。
托尔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觉得相当肯定的是,他父亲对自己的说法也并非深信不疑,就是说,父亲当年对母亲究竟爱到何种程度,连父亲自己都说不清楚。
在转过来面对托尔之前,圣殿骑士又停住脚步,还把头摇了几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有关托尔生存于世之基础的回忆摆脱掉似的。
“不过她企图占有这一切,就是为了借助于我的后代,最后将她的手伸向圣人之墓而已。”他不无痛苦地补充道。
大师的这番话证明了,托尔对母亲的动机的推测是准确的。认识到这点之后,托尔觉得相当郁闷。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她所希望的儿子,而只是一个她所需要的工具。
“当我得知伊莲雅的真实身份之后,我真想当场把你杀死。”当他们向图阿雷格车走去时,赛洛特又解释道。
圣殿骑士大师口里说着,同时手一动便闪电般将宝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史黛拉见此情景吓得惊叫起来,她的倦意顿时烟消云散。托尔吓得气喘吁吁,不由得面对着父亲连连后退。
“什么……”托尔惊慌失措地蹦了起来,一颗心骤然狂跳不止,仿佛已经窜到了嗓子眼儿似的。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我都不会下手的。”赛洛特继续平静地说道,同时对自己手里拿着的钢刀点了点头。
托尔的心情放松了。
“这是圣殿骑士大师之剑,”当父亲的解释道,“若我不在人世了,此剑将归你所有。”
在这个瞬间里,忽然听见了很响的马达轰鸣声。托尔和圣殿骑士大师几乎同时有所反应,他俩激动地扫视周围。不可能有人迷路而跑到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来———然而确实有一辆车以显然是疯狂至极的速度开拢来,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
赛洛特大惊失色,目光在托尔和大楼入口之间飞来飞去,停在托尔的胸膛上,他盯住托尔的作战服胸前那一行钮扣里面他的母亲送给他的念珠串。圣殿骑士大师伸手把木头十字架从托尔的衣领下拉出来。
“你这是从哪里来的?”他一边问一边大张着嘴巴喘气。
“是……伊莲雅给的,”托尔结结巴巴地回答。这又是什么意思?
赛洛特使劲一扯,链子立刻断了。圣殿骑士大师随即愤怒地将链子扔到地上。一颗颗小木珠滚向四面八方,钻进尘土之中,十字架也摔烂了。在碎片中间,有一个非常小的玩意儿特别引人注目。
看见这个东西,托尔吓了一大跳,立即把手蒙在嘴巴上,同时脑子里将自己从故事中了解到的所有知识综合起来,推测这个外表漆黑而里面包有一个闪着红光的小灯的东西有何用途———最后他断定是:一个信号发送器!
“快上车!”圣殿骑士一边小声喊着一边向车奔过去,刚坐上位子他便启动了车。“他们发现我们了!快跑!”
托尔将旅行包扔进货厢,砰地一下子关上车后的上翻门,然后跳上车和史黛拉一起挤在旁边的座位上,与此同时,在托尔尚未关好身后的车门之时,赛洛特便开动车飞驰而去,车轮与地面摩擦,冒起一团黑烟。他开车之快,达到了受狭窄的单股道限制的最快速度,转了一个又一个左转弯,穿过朦胧夜色一直向上。
托尔右手紧紧抓住车门把手,左手紧紧搂住史黛拉的肩膀。
阿雷斯开着保时捷车高速穿过大楼入口行驶进来之时,他们三人还没有到达第二层。到第四层还得行驶好长一段距离,而剑术大师的坐驾此刻已经越过了上行道的门槛。如果说在托尔的眼里,史黛拉习惯于像魔鬼似的飙车,那这个赛洛特的开车技术就可以说是堪与希腊地狱里的传说人物相比。尽管如此,剑术大师还是无情地追上来了。因为阿雷斯所开的是一辆性能更好速度更快的车。
开到离顶层还有一层时,圣殿骑士骤然将车的方向向右一转,这样车便原地转了个九十度,紧接着飞驰过几十米而到达这一层的另一侧,随后速度丝毫不减,开上了螺旋形混凝土下行车道。托尔的手没有抓住,脑袋撞到史黛拉的肩膀上,但姑娘却只是把无比惊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前方。托尔认为她的这种姿势是完全恰当的,值得仿效,于是也像她那样眼望前方。
当剑术大师看见那辆车在第六层与上行道平行的另一条坡道上疾驶而下时,他才使劲踩下刹车。不料刹车的极其危险的转弯动作来得如此之快,以致他的操作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当他的保时捷车最后伴随着轮胎极度尖锐刺耳的吱嘎之声停稳时,他们三人的车几乎已经走完了反方向的巨型螺旋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