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能是托尔用自己的剑换了圣殿骑士大师之剑拿在手上,那么这把大师之剑连同这座点缀在湖光潋滟的优美景色之中的赏心悦目的城堡里所残余的一切,现在都成了他们的战利品。他此刻究竟在哪里呢?
“赛洛特和托尔消失在墙壁后面了,”舍里夫此时发现阿雷斯跟进来了,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说了一句意在解释的话,“还有那个姑娘。”他扭头看了一眼阿雷斯,如果此时他除了应对特别令人激动的局势之外,还要应对阿雷斯脸上的表情的话,那他的脸上大概就会呈现出激怒或者甚至于是勃然大怒的神色来。“她还活着。”外族人之所以又说了这几个字,似乎是因为他认为,阿雷斯的想像力很差,不加以补充说明,阿雷斯恐怕就有可能将自己告诉他的理解为,赛洛特和那小伙子是带着几天来已开始腐烂发臭的姑娘的尸体从小教堂里消失不见的。
“那就是说,你的射击技巧已达不到你以前所具有的水平了,嗯?”阿雷斯虽然表情沉着冷静,但却是怒火中烧———只是这与外族人没有什么关系。真可恨,托尔这家伙真是个扶不起来的家伙!和他这样的人打交道,不思前顾后是不行的。
他的姐姐是个十足的傻瓜,竟然相信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把托尔变成一个顺从、忠诚而愚蠢的模范骑士。托尔的血管里所流的,毕竟是和她一样的血。除此之外,希望他永久保持的信念,也必须慢慢地在他心里培育,而不可能一夜之间就从仇恨和绝望的土壤里冒出来。不管这个小伙子的作战表现如何优秀,也不管他对参战怀着多么巨大的热情,把他带到这里来都是一个错误。而他阿雷斯的意见,谁也不愿意听,因为他姐姐自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起,就根本不准他开口讲话。
阿雷斯决定,一旦他们回到德文纳庄园,就立即改变这种格局,毕竟他俩早已不是孩子了。尽管伊莲雅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但在某些方面她却显得头脑十分简单,可以说简单到了危险的程度———这一点今天人人都看得特别清楚。不过,这样一来,也许并不是一桩坏事。因为这样就证实了他长期的担忧———而且很可能伊莲雅自己现在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故而她最好是把小托尔交给他全权负责,放手让他自由采取应对措施。一旦他把托尔找回来了,他将照看着他,把他培养成一名真正的隐修会骑士。托尔不可能跑得很远。他的姐姐起码还是采取了一些———虽然是应他的请求而采取的———防范措施。
显而易见,要是这个赛洛特携带着他的那把讨厌的宝剑逃之夭夭了,那就更加令人气恼了。阿雷斯却竭力保持信心。他肯定能够把赛洛特和自己的外甥一同找回来。现在父子俩显然已经相认了,结成伙伴了,不可能很快就彼此再次失散了———他心里虽然是如此听天由命地想着,可是他的嘲讽之意却不能完全掩盖失望的心情。
当他和舍里夫突然听见了脚步声时,都吃惊地立即转过身来。身上多处受伤皮肉绽开鲜血淋漓的茨德里克跌跌撞撞地奔进小教堂来,蒂洛斯、帕甘与西蒙手里拿着出鞘的刀剑紧跟其后追了进来,他们显得并不十分急迫。
剑术大师一见到这个白发骑士,便愤怒以极地暗自叹息。他的结论是,凡不是自己亲手办完的事情,不是根本没有完成,就是———犹如这次似的———敷衍了事一般地办得很不爽快。茨德里克看起来真可谓惨不忍睹,不过他却并未因舍里夫的狠狠追杀而丧命,相反,他的死里逃生更令这个黑皮肤家伙在阿雷斯的心里所享有的尊重大大缩小,缩小到微不足道甚至不值一提的程度。在他那外族国王荒废了射击技术之后,不杀人似乎已成了他的新的国王戒律。
茨德里克就像一只被追猎的动物似的,绝望地寻找着逃跑之路,他惊恐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扫视着如饥饿的鬣狗一般包围着自己的几个隐修会骑士。看见这个圣殿骑士落入陷阱无路可逃,阿雷斯的心里真是乐开了花。这样一来,他起码可以抓到一个牺牲品来弥补自己因对托尔感到失望而引起的缺憾了。
“你看起来是……挨打了吧,沙尼。”阿雷斯微笑着说道,同时把假装出来的深表同情的面孔转向茨德里克。他一边说一边轻快而灵巧地把自己的剑从左手交到右手。
“而你看起来就好像是被赛洛特和托尔甩掉了似的,”圣殿骑士反唇相讥———尽管他的两条腿几乎已经站不稳了,但脸上却呈现出骄傲的嗤之以鼻的表情,“你的姐姐肯定要骂人了,是不是?”
沙尼其实早就死了,这一点他本人最清楚。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敢以这种态度和阿雷斯对话,可是尽管如此,剑术大师却觉得他的有意伤人的话如鞭子一般抽在自己的脸上,以至于他忍不住而任随自己的嘴角气恼地抽动了一下。注意到这一点的圣殿骑士,在他的力气伴随着鲜血从身体里完全流光之前,脸上流露出满意的微笑。直到他膝盖一弯即将倒地之时,还十分困难地用自己的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迎着阿雷斯投射过来的目光看了一眼。
剑术大师缓慢地向他走去,抬脚一踢就毫不费力地把他手里的武器踢掉了。西蒙和帕甘一起扳住茨德里克的肩膀,以使他不致在阿雷斯连一根手指头都还没有动的情况下先扑地而死,从而使阿雷斯的复仇心愿落空。阿雷斯很不高兴却又惊叹不已地发现,这个圣殿骑士的生命力居然如此顽强。在这个周身血液已经差不多流尽的躯体里,根本不可能还有心跳;他的皮肤已经变成灰白色。尽管如此,他的头颅却依然高昂着。当阿雷斯将他那沾满“圣人之血”的血斑的钢剑对准茨德里克———蔑视般咧着的嘴巴用力刺进去时,对方却以坚定的神态盯着刺杀自己的刽子手,眼里毫无惧色。
茨德里克作为最后一名圣殿骑士死去了。还活在世上的,就只有他们的那个可恶的大师了———此人正同他的小外甥及其女友一道走在逃跑路上,不过,这条小路只通向他的毁灭之地。
托尔不仅暂时完全失去了各种各样的知觉,也失去了时间感。与史黛拉并肩走过圣殿骑士城堡底下岩石底部的一条长长的暗道来到野外时,他发现朦胧的黄昏已经变成了苍茫的夜色。为了不让仍然一直在城堡周围盘旋的武装战车驾驶员发现他们,赛洛特将火把留在岩石暗道里。他用左手向湖岸边指了一下———那里有一块狭长的登船跳板,如剪影一般隐隐约约地笼罩在惨淡的月光里。
当托尔跟着圣殿骑士大师向停泊在跳板端头的小艇走去时,他心里判断这木跳板不仅尺寸特别狭窄,而且可以听得出来,脚下的木头已经腐朽了。然而他们还是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除了身上的连衣裤作战服被汗水浸湿了而紧贴在皮肤上使他觉得很不舒服之外,并未沾上一滴湖水。
“在湖对岸有一辆车。”尽管仍旧在城堡轰鸣的战车,能盖过他们相互大声喊叫的声音,但赛洛特还是用比说悄悄话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话。“去吧,去吧,照着地图走。我晚些时候就会去那里同你们会合。”
因为圣殿骑士大师说最后几个字时声音更小了,托尔要听清他的话很费力。接着便发生了在逃跑的整个时间里托尔一直竭力避免的事情:赛洛特?冯?莫茨直端端地注视着托尔。
托尔对他产生了信任之感。他从赛洛特的眼睛里,发现了前几个星期在他的周围已变成一种渴求而得不到的稀罕之物:真诚。坦率的、几乎已经显得陌生化了的真诚。这就是那种他俩在战场上四目相对之时托尔所不能解释的眼神。这应该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一种眼神———而他当时却把这种眼神看成是表示威胁之意的、可鄙的!我的天呀———自己究竟是怎么啦?
“你就是我的父亲。”他以肯定的口气平淡地说道。
“对。”赛洛特?冯?莫茨点头答道。
“伊莲雅是我的母亲吗?”虽然这是不可想像的,但是圣殿骑士大师却依然作出了肯定的表示。“可是……你却要把我杀死。”托尔最后很不理解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