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通过眼角余光看见,最后一些尚未战死,并且还能够抵抗隐修会袭击的圣殿骑士中的一个,正抬腿要来追自己。可是突然间阿雷斯的剑尖从他的胸部冒了出来,同时那巨人还嘲笑似的要他等一等,再在他这里待一会儿,看看如此美妙的场面。
看来他的舅舅要充分品味一下战斗场面,而托尔却千方百计不让恐惧场面的细节进入自己的视野。这是他所参加的第一场厮杀,在他的人格中,差不多已经被认为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的那部分———但这只是对真实生活一无所知并且也不想知道的那部分———托尔面临这血腥战斗的恐怖场面之时,是畏缩不前的。而他人格中的另一部分,也就是绝大部分,却将暴力认作是达到目的的手段:暴力是服务于复仇和正义的。
托尔跟在赛洛特?冯?莫茨和卡马尔的后头走进一道边门,又走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最后走进了城堡的专用小教堂。他想看见更多的流血场面。从圣殿骑士大师的身上流出来的血。
托尔花了几秒钟时间强使自己的眼睛适应城堡教堂里昏黄而朦胧的烛光;在这几秒钟里,他的脑袋很有可能被埋伏在里面的某个人砍掉,因为这教堂———除了一座圣坛和几个大蜡烛的支架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正厅的左右两侧,被粗大的立柱所隔开的侧厅,浸没在一片漆黑之中,什么东西什么人都可以在里面隐藏起来。可是这一次,幸运却在他这一方,因为这些傻得无以复加的圣殿骑士,倾巢出动跑到城堡院子里去送死了,所以,当他陷在小教堂中央之时,什么危险也没有———只是当他在这侧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无法进退之时,听见了小教堂的墙壁所回响的呐喊声和脚步声,他拼命地想弄清楚,这一阵阵呐喊声和脚步声究竟从何而来,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托尔忽然听见了一阵很难听的呼噜声。武器相互碰撞的丁当之声随即静了下来。轻轻的脚步声使突然出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静谧具有了威胁性的意味。托尔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他原地不动转了一圈,心想这可恶的胆小鬼赛洛特一定会从背后向自己扑过来。随即他便看见了赛洛特。
圣殿骑士从石头圣坛后面的黑暗中走出来,他的步履缓慢,双眼呈现出伪装的悲天悯人的神色。打量托尔时,他的嘴角流露出显得似曾相识的一丝自卑的笑意。他右手拿着武器,上面沾满了卡马尔的鲜血;正是这把剑,直接或者间接地夺去了托尔的父亲的、修士的和史黛拉的性命,他还想用这把钢刀结束托尔的存在。
托尔不会让他得逞。他将把这圣殿骑士大师之剑给母亲带回去。倘若赛洛特死去后依旧用手紧紧地握住这把宝剑,那托尔就会把他的手从他僵硬的躯体上切下来,而这个杂种的灵魂就已经在地狱里面领受煎熬了!
“喂,托尔。”
这个讨厌的家伙,竟敢厚颜无耻地呼喊他的名字,向他打招呼,仿佛他俩拔刀相对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而与此同时,他俩都明白,他俩之中只有一个可以活着走出这个小教堂。尤为可恨的是,他居然还能装作他真的感到了重逢的快乐!此人哪里是人,他简直就是禽兽!
托尔一直都不知道,处死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不过他却知道,自己一会儿就要亲身体验杀死一个作恶多端的怪物的感受了。
他大喊一声便向杀害自己女朋友的凶手冲了过去。他俩你一剑我一刀地格斗起来。这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厮杀,甫一开始便将丁丁当当的响声通过一条条迷宫似的通道传播到一间间厅堂与房间里,让每一个还活着的人都感受到残忍而果敢的奋勇精神,感受到托尔扑向圣殿骑士大师之时所怀着的那种深仇大恨。托尔像一个蛮勇无敌的战士一般,挥动武器朝着赛洛特乒乒乓乓地砍个不停,而他的对手却只是用自己那把豪华宝剑或左或右地抵挡,在托尔的武器快要将他劈成两半之前的一瞬间,他就把托尔的武器挡在几公分甚至于几毫米之外。
说不定在托尔的第一阵凶猛的进攻当中,赛洛特真的没有找到一个有利的时机将抵挡转为进攻吧。不过也有可能他是采取与阿雷斯有一次制服托尔的那种相同的策略,先使托尔产生一个错觉,误以为自己占了上风,随后出其不意地摆脱防守的地位,向那个误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的毫无经验的年轻人发起进攻。托尔哪会上他的当。可实际上,托尔感到,自己进攻的力度和速度已不可能保持很长的时间了。所以他很到位地假装筋疲力尽了———其实他还没有累到精疲力尽的程度。
圣殿骑士大师利用这个被他信以为真的体力不支的瞬间发起进攻。托尔对此已有思想准备,这是他计划之中的一步———可是对手对他的剑用力一劈,其力量之大竟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紧紧握住剑柄的双手,被震得又痛又麻,这又痛又麻的感觉直往上窜,连他的肩膀也跟着痛了起来。他原以为世上没有比舅舅更强有力更出色的战士,可是现在,他的观点必须修正了。虽然看起来赛洛特根本不像是这样的战士,但是他确实比阿雷斯更胜一筹。
托尔又十分吃力地躲过了第二次进攻,可是他的对手紧接着发起了第三次进攻,而这次从上而下的一劈,目的显然是要把他的脑袋瓜一分为二———这简直太猖狂了。托尔成功地把圣殿骑士大师劈下来的剑挡在离自己的脑袋还有几巴掌远的位置上,可是他却无法把对方的武器推开。加之赛洛特得以灵巧地将托尔逼进了一个他根本没有发现的死胡同里,以致他的后背紧紧地贴在圣坛上,连他的腰椎都感觉到了冰凉而坚硬的石头桌面板。
赛洛特毫不留情地越来越使劲压住他的剑,逼得他只能把上半身一公分一公分地向后仰而紧紧地贴在圣坛上,托尔的脑子里掠过一个绝望的念头,自己完蛋了。自己把什么都付出了,可是却被打败了。阿雷斯、舍里夫、西蒙以及其他所有的人都钻到什么地方去了?外面的厮杀声早已沉寂下来。如果除了这个作恶多端的怪物还有圣殿骑士活了下来,那他们一定是在城堡里的通道和厅堂里迷了路。真奇怪了,为何没有一个人来帮自己一把呢?!
托尔感觉到,冰凉的石头紧贴着自己的肩胛骨。在他的左右两侧,银托盘上的白蜡烛的火苗闪烁不停。烛光在沾满鲜血的宝剑和金色剑柄的兽爪十字符号上晃动。转瞬之间,他又变成那个被包裹在雪白的洗礼服中的婴儿,别人把他从他母亲的怀抱中抢走,将他放在圣坛上,而他的大眼睛却注视着这个为了杀死他而来到这里的男人的面孔。但是缺少一些细节。总有什么与伊莲雅所谓的这是一个忆旧的梦不相符。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