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女孩看来是一个颇有职业道德的人,她在床上施展了她的全部专业技能,循循善诱地使哑吧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第二天,她就离开了这个县城,到其它的地方去了。她说着一口南方的塑料普通话,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从事这个行业的女孩,都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也不愿留下自己的真实信息。她们都会避开熟人,更养成了不去刨根问底打听别人真实信息的习惯。
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哑吧的魂魄却被她勾走了。哑吧在生理上是一个健全的男人,他对女人也有着强烈的渴望。可是在村子里,所有的女人都会嫌弃地避开他,只要他多看女人几眼,那人就会皱着眉骂他“死哑吧”,哑吧虽然听不见,但从她们的表情上,哑吧就知道那决不是友好的表示。可是在这个县城里,却有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没有直接收取哑吧的一分钱,心甘情愿地献身于他,使哑吧尝到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快乐。在哑吧的眼里,世界是简单的,这是他的悲哀,也是他的幸福。他只知道男人和女人先要组成一个家庭,在一个锅里吃饭,在一张床上睡觉,然后生下一堆孩子。这个女孩既然心甘情愿地委身于他,那她也肯定愿意同他组成一个家庭,永远睡在一起。他在心里万分地感激这个女孩,也决心这辈子要好好地待她。他现在要更加发狠地做事,积攒更多的钱,回家盖一栋房子,然后把这个女孩接回家去,天天在一个锅里吃饭,天天在一张床上睡觉。
第二天,王师傅发现哑吧精神焕发,眉开眼笑,做事也更加卖力。他以为是因为买了新衣服的缘故。晚上七点,他们下了班,吃了晚饭。哑吧照例给王师傅提来了热水,服侍王师傅洗脸洗脚。往常,哑吧也会简单地洗洗后,然后钻进被窝,不一会就会鼾声大作。王师傅尽管觉得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但却不太容易睡着。他很羡慕哑吧想事少,睡得那么安稳和踏实。可今天他却发现哑吧很认真地洗了脸洗了脚,然后换上了新买的西装和牛仔裤,还额外又买了一双新皮鞋,出门去了。王师傅虽然觉得有些反常,但转念一想,哑吧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他买了衣服后,也想到街上去显摆显摆,也是人之常情。
一个半小时后,王师傅依然背靠着墙,没有睡着。哑吧回来了。王师傅发现这时候的哑吧真象霜打的茄子—-蔫了。他的眉毛紧紧地锁在一起,两只眼睛暗淡无神。他抬眼直直地望了望王师傅,嘴巴一张一合,象有一肚子的话要向王师傅倾诉,但“啊呀啊呀”的声音只在他的喉咙里打转,发不出来。王师傅以为哑吧在外面跟人家打架受气了,他爱怜地用手语催促哑吧:“赶快上床睡觉,明天还要干活哩!”
哑吧顺从地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但钻进被窝后,王师傅发现他依然睁大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棚顶,一点也没有睡意。“看来哑吧有心事了。”王师傅心想。他又用手语催促哑吧:“赶快闭上眼睛睡觉!”哑吧顺从地闭上了眼睛,翻过身去,不一会又翻过身来。这时候,王师傅一阵困意袭来,他脱下衣服,抖抖索索地钻进被窝。整个一晚,王师傅因为担心哑吧,睡得很不踏实。他感觉到哑吧整个晚上都在床上贴烧饼一样地翻来翻去。一直到凌晨,才从哑吧的床上传来了沉重的鼾声,不时还发出“啊呀啊呀”的梦呓声。
六点半,天刚刚蒙蒙亮,催促民工起床的闹钟就烦人地响个不停。王师傅起了床,推醒了哑吧。他们整个一天的时间都安排得十分紧张,容不得拖拖拉拉。否则就会被扣工钱。哑吧起来了,慢吞吞很不情愿地穿上了衣服。草草地洗了一把脸,就到作为伙房的工棚里去吃早饭,吃完早饭,七点半就到工地上班。
王师傅发现哑吧今天的状态确实糟糕。他提着灰浆桶,拿着砌砖刀,常常站在那里发楞。王师傅用手捅捅他的背,示意他要专心干活,他不好意思“啊呀啊呀”笑一笑,又动几下,可是没有多久,他又停下来了。王师傅看他抺的灰浆,有的抺得太少,有的又堆得老高。他砌的砖高高低低,一点也不平整。王师傅耐心地替他纠正错误,哑吧就呆呆地在一旁看着,似乎与他一点也没有关系。
下午,王师傅的老二儿子王光亮急匆匆地到工地来找他,说是孙女兰兰得了肺炎,已经送到了县医院,医院要先交一千元押金,才肯收留住院。王师傅向班头袁师傅请假,班头说,你最好快去快回,尽量不要叫杨老板知道,免得又扣工钱。王师傅连说“谢谢”,带上刚发的一千二百元工钱,跟着老二到了医院,交了押金,安排好孙女住院,对老二千叮咛,万嘱咐,一直到下午五点半,才赶回了工地。
王师傅一进工地,班头袁师傅就赶过来对他说:“你快到上面去吧,杨老板正在上面发火哩!”王师傅问:“发什么火?”班头说:“哑吧砌的墙高高低低,歪歪扭扭,杨老板要推倒重来,哑吧不让,正在那里‘啊呀啊呀’地与杨老板吵哩!”
从昨天晚上开始,哑吧真是中了邪了,王师傅对哑吧工作态度的变化也莫名其妙,他赶快到工棚里穿上工作服,戴上安全帽,开始向第五层脚手架攀爬。他知道哑吧今天的工作不在状态,下午砌的墙肯定不合要求,这个善良的老人已经把哑吧看成自己的孩子,他宁肯今天不吃晚饭,晚上加个班,把哑吧砌的墙推倒重来,他希望杨老板不要因为这件事辞退哑吧。如果杨老板硬要辞退哑吧,那他也不干了。
王师傅气喘吁吁地爬到第五层脚手架上,看见哑吧拧着浓黑的眉毛,瞪着一双血红的大眼睛,涨红着脸,背靠着他砌的墙,不准杨工头动手拆墙。王师傅觉得哑吧今天的举动确实不可理解,哑吧是个不吝惜自己力气的人,心地也十分善良,今天为什么会倔得象头牛,硬不准杨老板拆掉不合要求的墙呢?王师傅走到杨工头的身边,低声下气地说:“杨老板,今天的事情怪我,你放心,我今天晚上加个班,保证把这一段不合要求的墙拆掉重新砌好,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一个哑吧计较。”杨工头其实也并不真想赶走哑吧,再说,王师傅的手艺没有人能比得上,工钱方面也不计较,于是借坡下驴地说:“行!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跟哑吧计较。不过,这段墙今天晚上可一定要返工好,免得影响明天的进度。”王师傅捣蒜似的点着头说:“杨老板,你放心,我就是豁出老命,也绝不会耽误你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