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晚上打麻将通宵未眠,今天又开了五个半小时的车,一躺在床上,全身的骨头就象散了架一样的疲累不堪,可我的大脑又象脱缰的野马肆意驰骋。我想到如果哑吧接受我的善意,在我的家里好好休息,那他就不会遭受这无妄之灾。可转而一想,如果不是他替兰兰挡了这颗子弹,那遭殃的不就是兰兰吗?如果是兰兰躺在床上,或者丢了性命,那后果又实在太残酷了。哑吧这一生,看来注定就是受苦受难的观世音菩萨。好在他是在跑动中挨的那颗子弹,子弹没有如杀手所愿击中心脏,医生说一个月之后就可以恢复,这真是不幸中之万幸。我又想到了王光明王光亮兄弟俩,完全是不忠不孝的两个渣男,王光明自从进了监狱后全村人就不知道他的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的老婆对他的动向也绝口不提。倒是王光亮进了监狱后涅槃重生,这倒应了王阳明的心学理论。这位明朝一哥说,上至古代圣贤,下至贩夫走卒,江洋大盗,人人皆有良知。所不同的是,圣贤们的良知得到了充分的光明,而江洋大盗们的良知则是受到了私欲的蒙蔽,只要将良知上的蒙蔽加以清除,使良知发扬光大,则江洋大盗也可以变成圣人。王光亮的良知看来倒真是得到了显露,不然,刘老大之流的犯罪团伙不会对他如此恨之入骨,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他唯一的亲生女儿。如果兰兰遭受了不测,而王光亮侥幸活了下来,那他的余生又该是多么痛苦啊!
我的思想就这样云里雾里,天马行空,矇眬间,仿佛王光亮走进了我的房间。我惊异得马上想翻身下床,可全身又动弹不得。只听他心事重重地开口说道:“洪兴老弟,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我还是要来求你,一定要把我送回到村里去,我想家了,想父亲母亲了。”我想开口问他:“你的伤好了,可以走路了?”可我想说话,嘴却无法张开,我一急,就醒来了。原来刚才的王光亮,只不过是出现在我梦里的幻觉。
由于太过劳累,我终于沉沉地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深沉,睡得踏实,期间连梦都没有一个。直到第二天上午八点多,小凌来敲我的房门,我才惊醒过来。我匆忙起床,洗漱,然后三人到外面的路边店里吃早饭。这家医院的规矩很严,要上午九点后,才允许病人家属进去探视。吃完早饭已经八点四十,我打电话给吴春雨,问她想吃包子还是米粉?她说,医院里有早点供应,她已经吃了,书福也已经喂了一碗稀饭。我们回到宾馆开车,到达医院时正好九点。
我们先去看哑吧。哑吧虽然屡经磨难,但却是一个命大福大的人,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吴春雨说,书福昨天晚上十点多钟醒来,就说肚子饿了。我给他喂了一罐八宝粥,两根香蕉,今天早上又是一碗稀饭,两个包子。他的胃口超级的好,来查房的主治医生也特别高兴,说象他这种情况,半个月就可以下床。
从哑吧的病房里出来。我们四人就到医生办公室打听王光亮的病情。男主治医生大概五十出头,戴一副黑框眼镜,颇有学者气质。他严肃地望着我们,好久都不说话。我说:“医生,把真实情况告诉我们吧,我们有思想准备。”医生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说:“从动态心电图的情况看,他的心力衰竭已经越来越严重,我们用尽了手段,也无法逆转,恐怕熬不过明天,你们做好准备吧。”我又问:“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医生说:“重症监护室是不允许旁人进去的。如果你们家属坚持要在最后的时间里做好临终关怀,我们就把他和救护设备移到另外一间单人病房。”我望着兰兰,征求她的意见。兰兰说:“我只想守在我爸爸的身边。”我于是拍板,对医生说:“既然已经这样,那就把他移到单人病房里吧。”
训练有素的护士们一阵忙乱,王光亮和救护设备就被移到了旁边的一间单人病房。兰兰一见到她爸爸,早就哭得一塌糊涂。被移出重症监护室的王光亮突然间变得异常清醒,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兰兰和吴春雨的身上,而是在焦急地搜寻。一会儿,他终于发现了站在兰兰和吴春雨身后的我。他艰难地举起了右手,向我招了招手。兰兰和吴春雨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向两边让开了位置,让我站到了床边。王光亮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我,两滴眼泪慢慢地顺着眼角流下,那种乞怜的眼神,就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动容。他闭着眼睛歇息了一会,才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开口说:“求-求-你,马上送-我-回-家,求-求-你,马上送-我-回-家。”我想起了昨晚的梦境,才相信人是有灵魂的。昨晚就是王光亮的灵魂来向我求助,他虽然昏迷不醒,跟我历来也没有什么交情,但能确切地知道现在只有我能送他回家。我拉着他的手说:“王光亮,好好地坚持下去,病好了我一定送你回家。”他连续地摇着头,又有两颗泪珠从眼角流淌下来。他闭着眼睛又歇息了好久,才顽强地睁开眼睛向我招招手,我俯身下去凑近他的嘴边,他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阎王老子这次不会放过我,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死在清泉寨,我求你帮我实现这个最后的心愿。不然,我会死不瞑目。”我抬起了头,犹豫着怎样答复他的要求。王光亮两只眼睛十分紧张地望着我,眼神可怜兮兮而又坚定不移。我用眼睛向吴春雨和兰兰示意,出去到医生办公室商量这件事情。我们到了医生办公室,问主治医生应该怎样答复王光亮的请求?主治医生说:“我已经说过,你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做好临终关怀。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吧。你们把小车后排的靠背放下,改装成一张床铺,再把他在医院睡过的铺盖铺上,我们医院再配上一瓶氧气和面罩。”他又望着兰兰问:“你是他的女儿吧?”兰兰含泪点了点头。医生说:“让护士长告诉你一些简单的护理知识,一路上按要求做好护理。我们这样做,已经破了例,但为了满足病人最后的愿望,我来签字。中国人都希望叶落归根,我理解这种感情。”兰兰只顾抹眼泪,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我和吴春雨连忙向医生表示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