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雨第二天就恢复了精力。重生之后的吴春雨,对生命的价值有了一种顿悟。人是作为社会的人,人的生命也就具有了社会性,并不单单是个人的。首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儿女首先要对父母负责。其次,一个人生活在社会里,生活在一个集体里,要给社会作出贡献。没有为社会而奉献的生命,不配称之为“人”。一个人能够得到社会的尊重,不在于他是高官,也不在于他是富豪,而在于他为人们作出了奉献。那些因个人命运的不幸和委屈轻率地结束生命的行为是一种罪过。重生后的吴春雨还领悟到:既然生命是宝贵的,就必须要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勇敢地面向未来的生活。既然她已经同那两年半的历史决裂,就不应该再成为她的精神负担。人们对她的冷眼也好,王光亮的离婚也好,她都要坦然面对。一个人只要有一双勤劳的手,就可以不依赖别人而活下去。
婆婆警惕地注视着重生后的吴春雨。总担心她想不开再干傻事。何况,儿子王光亮依然对吴春雨那么冷淡。吴春雨都差点死了,儿子连慰问的电话都没有打一个。这对于一个外来的年轻媳妇,是一种多大的屈辱啊!但婆婆惊喜地发现:重生后的吴春雨,恢复了年轻女孩固有的天性,变得比以前活泼开朗,更喜欢与人交流,精力好象也更加充沛。她眼神中的那种谨小慎微和忧郁不见了,代之以更加明快的孩童般的欢乐。这种变化使婆婆疑惑不解,因为对于吴春雨来说,并没有发生值得高兴的事。
至于阴间法庭的判决,仅仅过了三天,吴春雨就觉得恍恍惚惚,亦真亦幻。也许正如那位女医生所说,这不过是一场幻象而已。不过,阴间法庭判决她要植树四千棵,其实是说出了她心中早有的愿望。在她读初中的时候,她父亲在分给她家的一片石山上,历经艰辛种植了二千多棵板栗树,她放学之余,就给父亲帮忙,也学到了父亲种植板栗树的经验。现在,父亲的那片板栗树林不仅使荒山变成了一片翠绿,每年也给父亲带来了二万多元的收入,县林业部门每年还给了四千多元的奖励。吴春雨是个喜欢劳动的人,虽然她对城市的打工生活产生了厌倦情绪,但她十分热爱农村的田园生活。她一到清泉寨,第一次看到北岭正南面那片只长草不长树的山坡,就觉得十分遗憾。她几次爬到山坡上进行过考察,发现这片山坡的土壤结构和父亲种板栗树的山坡很象,就动过承包这片山坡种植板栗树的想法。现在,她决心付诸行动。她家在涧深原有一块责任地,已经多年荒芜,她要把这块地挖好,种植板栗树苗,明年板栗树苗就可以移栽。清泉寨春季雨量充沛,三月份把树苗种植下去,即使不用人工浇水,树苗也能成活。
正在地里挥舞镰刀割草的吴春雨早已大汗淋漓,她环顾四周,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茂密的荒草,确实渺无人迹。她也听女伴们讲过涧深原里闹鬼的故事,讲故事的人往往指天发誓,说是亲眼所见。有的说看见坟墓里的主人坐在坟前晒太阳,捉虱子;有的说看见坟墓里的主人坐在坟前梳头发。他(她)们说得活灵活现,不使人毛骨悚然决不肯罢休。但她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对鬼已经有免疫力。一阵山风吹来,她觉得无比的凉爽舒适,她挺直腰杆稍事休息,又埋头挥舞镰刀割起草来。当她再一次挺直腰杆歇气的时候,突然一个健硕的身体象一尊石像耸立在她的面前,她还是着实吓了一跳。等定睛一看,原来是哑吧,她用手捶了捶胸口,狂跳着的心才慢慢地安静下来。她发现,哑吧两眼直直地望着她,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下,嘴一张一合地就是发不出声来。重生的吴春雨不再惧怕跟哑吧接触。只要行得端,坐得正,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闲言碎语?哑吧是她的救命恩人,知恩图报是做人的基本原则。她立刻端端正正地向哑吧鞠了一躬,用手语向哑吧表示了感谢,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哑吧破涕为笑。他用手语告诉吴春雨:她能活过来,他心里好高兴啊!
吴春雨的眼睛也湿润了。她用手指了指山坡上的那些坟墓,告诉哑吧,如果不是他救了她,她就埋到那个山坡上了。
哑吧皱着眉毛,点了点头。他要求吴春雨,再也不要干傻事了。他用手拍了拍胸脯,表示以后有什么难事就找他。哑吧又举起拳头,表示他谁也不怕。
吴春雨顺从地点了点头。哑吧这才高兴地笑了。他问吴春雨:这块地准备干什么?
吴春雨告诉他:种板栗树苗。
哑吧明白了。他告诉吴春雨,其实在满岗愁的石山上就零零星星地生长着许多板栗树。用手语交谈完毕,他从吴春雨手里夺过镰刀,要吴春雨坐下休息,他来割草。
吴春雨已经做好了打算,以后在北岭上种树,肯定少不了哑吧的帮忙。哑吧如果来帮她干活,她每天给他开一百元的工钱。如果是小时工,则按小时折算。她已经攒下了六万多的存款,有这笔钱作为种植板栗树的启动资金,也绰绰有余了。工钱要大大方方地交到哑吧婶娘手里,她是不会推辞的。
吴春雨坐在田埂上,舒适地松了一口气。她丝毫也不羡慕城市中那种带着狂热步调的繁华,因为这种繁华中隐藏着太多的罪恶。人们现在被重新分成了富人和穷人,富人们穷奢极侈,穷人加班加点,受尽轻视和白眼。她至今一想起舞厅里那光怪陆离、摇晃不停、半明半暗的灯光,男人们搂着她上下揩油的场景,心中还难免恶心而颤栗。她现在沉醉于田园生活的自足和简单,在大汗淋漓的劳作之后,这种自足和简单能给人以内心的宁静和满足。她望着哑吧挥舞镰刀的身姿,雄壮而优美。她突然觉得,做一个哑吧其实挺好,他敢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从不惧怕别人的说三道四。他的眼神既是善良的,也是狂野和任性的。她还觉得,在这宁静而自足的田园生活中,有哑吧这样一位男人无私地呵护着她,难道不正是一种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