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这回终于鼓足勇气,到王光明家里兴师问罪。她气喘吁吁摸黑来到了大儿子的家里。自从三年前王光明盖了这栋四层楼房后,老太太好象是第二次走进这栋非常气派的房子里。王光明一家四口正在一楼的餐厅里吃饭,正在县城读初中的孙子孙女见奶奶来了,立刻放下碗筷站了起来,齐声叫了一声“奶奶”。王光明的黄脸婆娘向儿子女儿瞪了一眼大声斥责:“你们吃你们的饭,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孙子孙女望了奶奶一眼,不好意思地坐下了。王光明知道来者不善,只顾低头吃饭,好象老娘就象空气一样。
老太太自知在这里得不到尊重,她干脆大大咧咧地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开口便问:“王光明,你是存心要你的老娘早点死吗?我不指望你这个逆子孝顺父母,你弟弟好不容易找了个好媳妇,知冷知热地照顾着我,可你硬要把她逼走吗,你安的什么心呀?”
王光明不慌不忙地吃完了饭,放下碗筷,还点上了一支烟,十分惬意地抽了一口,眯缝着眼睛吐起了烟圈。最后他冷笑一声说:“你老人家是不是觉得对你好的就是好人,对你不好的就是坏人?告诉你,吴春雨跟光亮结婚前就是一个按摩女!我给光亮打了电话。光亮说,过两天他就请假回来跟吴春雨离婚!”
这不啻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老太太气急地大喊:“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准离婚!”
王光明笑着说:“老人家,离不离婚是光亮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光亮现在是堂堂的厂长,想找他的女孩子排成了长队,能愿意要一个按摩女做老婆?”
老太太这回真急了。她想象着春雨被离婚后的屈辱,想象着没有春雨后她的生活孤苦无依的窘境,她现在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现实的生活上都离不开春雨妹子,她声音颤抖地哭着说:“不能离婚,不能离婚!春雨不是那样的人,春雨不是那样的人!”
王光明打了一个饱嗝,站了起来,走到老太太的身边,得意地说:“你老人家还是赶快回去告诉吴春雨,叫她痛痛快快地答应离婚,不要赖在我们王家。”
老太太知道两个儿子的德行。自从春雨妹子流产后,光亮伢子就开始冷落她,那次老太太在电话里为吴春雨评功摆好,警告老二一定要善待春雨妹子,还被老二呛得差点背过气去。这回听了他哥哥的挑唆,看来离婚是真格的了。她这回鼓足勇气来找王光明兴师问罪,是希望说服王光明给吴春雨赔礼道歉,给春雨妹子挣回一点面子,谁知道得到的结果与她期望的完全相反,春雨妹子要知道王光亮铁了心地要跟她离婚,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这两个逆子,明知道他们老娘的生活离不开春雨妹子,可却要变着法子把春雨妹子逼走,他们到底安的什么心呀?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伤心地哭泣。旁边的黄脸婆娘却对着儿子女儿指桑骂槐地吼叫起来:“你们还赖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回房间做作业?”
老太太知道她的眼泪,她的悲情,打不动王光明这个逆子,更打不动王光明的那个婆娘。她在他们眼里早就成了累赘,巴不得她早点死掉。自从来了春雨妹子,她才又重新活得象一个人,春雨妹子真被他们逼走了,她,她该怎么办呢?
她不想跟他们再多讲一个字。他和老头子一生都与人为善,为什么她亲手奶大的两个儿子的心肠会那么硬?她艰难地站起身来,摸着黑,歩履蹒跚地向小楼房走去。她、春雨、兰兰都还没有吃饭哩。她心里堵得慌,什么也吃不下,春雨妹子估计也跟她一样,吃不下任何东西,只是兰兰正在长身体,可不能饿肚子,她必须先陪兰兰下去吃饭,洗澡,安排她睡下,然后再来陪春雨妹子。二百多米的距离,她不知摸索着走了多久。她走进了小楼房,楼房里一片寂静,寂静得不寒而栗。她扶着楼梯慢慢地爬上了二楼,推开了吴春雨卧室的门,床上的薄被已经掀开,房间里空无一人。她走出来,看见楼梯东边兰兰睡觉的房间里透出来灯光,她推开了房间的门,看见兰兰正坐在梳妆台前,吴春雨正在给她梳头。看见婆婆进来,吴春雨回头看了一眼说:“妈妈,兰兰说想吃我煮的鸡蛋面,我们已经吃过了,都洗了澡。”吴春雨看来也洗了澡,披散着头发。她的脸上既没有泪痕,也没有笑容,就象小池塘的水,平静得出奇。她如果悲伤地哭泣,或者狮子般地咆哮,她都觉得可以理解,唯有这种出奇的平静总使婆婆感到不是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