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筋动骨一百天,唐林从住院到在家休养,却整整隐匿了一百零五天,才重新在大庭广众之中露面。尽管他的内心里极度的沮丧和愤怒,但在村里人面前,他依然是镇定自若,红光满面,不怒自威。
在一百零五天的时间里,无论是躺在床上,还是在自家的院子里散步,他都在思考着怎么报这一脚之仇。他先是想象着把哑吧捆起来,找个借口开斗争会,或者五花大绑游街。但思来想去,一个堂堂的村书记与一个哑吧过不去,会被外人看低了自己。何况现在王光明成了大款,手下有了一班小弟,每次回家三部小车一字长蛇开进村里,好不威风!他唐林现在不仅无法向王光明下达指令,反而还得在王光明面前逢迎讨好,乞求施舍。最后深思熟虑的结果,他认为还是要把斗争的矛头,指向吴春雨这个外来妹。
唐林想:你吴春雨不是很在乎名声嘛,那我就一定要往你的头上扣一个屎盆子,先是要坐实她与哑吧通奸的现场,再把她的历史扒出来。他本人当然不便直接出面,他要利用王光明财大气粗,忒好面子的弱点,借王光明的手非要把吴春雨整个半死,看你在清泉寨还能呆下去?
哑吧为什么会那么死心踏地保护吴春雨,对他唐林毫不留情地痛下狠手?唐林自己的解释是:哑吧跟王光明的老子有师徒之情。要说吴春雨和哑吧之间真有一腿,他打死也不相信。但另一个使唐林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是:吴春雨晚上摔跤流产,是哑吧把她背到婆婆的面前,他那次跟踪吴春雨,也自信十分隐秘,左顾右盼确信没有旁人看见,才闪进了吴春雨的房间,但就要成其好事的时候,哑吧又象天兵天将一样从天而降。难道哑吧和吴春雨之间有什么心灵感应,或者是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联络方法?看来要引得哑吧上勾,必须要摸清哑吧的活动规律,摸清他们之间有没有秘密联络方法。
唐林只要走出自家的院子,站在大门口,一眼就能望到西头哑吧家门前的一举一动。这栋哑吧满满新修的红砖平房,坐东朝西,门口就连一只母鸡进进出出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耐心地一连观察了六天,发现哑吧每天早上八点钟出去到别的村子干活,晚上天快黑了才回来。唐林心里纳闷:听李家那个支部委员说,哑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二百五十天在外面砌墙。可自己偷偷地闪进吴春雨的家里,怎么就偏偏被他看见了呢?难道他命里就是自己的煞星,活生生地要被他踢断两根肋骨?
唐林又一连观察了六天,哑吧的作息时间准确得象钟表。他真想再一次闯进吴春雨的房间,看这一次哑吧还能不能来救她。但吴春雨那种坚定地、拼死反抗的态度使他放弃了冒险。说不定吴春雨已经在枕头下准备了一把剪刀或水果刀,如果被刀子捅进肚里,那就比踢断两根肋骨的后果可怕得多。
皇天不负有心人,唐林耐心地观察了一个月后,接连两天,他都发现哑吧每天上午九点多钟吃过早饭后,扛着锄头往村后出山口方向走了。上午唐林又装作闲聊似的跟李家的那位支部委员打听哑吧的行踪,李支委说,哑吧在镇里的那个工程干完了,最近几天要到菜地锄草。
哑吧已经登台,另一个要出场的演员必须是王光明。唐林思忖着找个什么理由把王光明叫回村里,并且就吴春雨和哑吧的关系问题提前在王光明的耳边吹风,把王光明的火气煽动起来。唐林现在对王光明有一种羡慕嫉妒恨。因为他觉得王光明能发财不过就是凭胆子大,不怕死而已,至于要玩脑子,他王光明只配给自己提鞋。
把王光明叫回村里的理由很快就来了。原来镇里要求各个村党支部召开一次会议,总结上半年的综合治理情况,布置下半年的综合治理工作。而王光明还挂着基干民兵排长的头衔,可以参加支委扩大会。奇怪的是,虽然村里的其它基干民兵都打工去了,但王光明倒很在乎这个头衔。因为有了这个头衔,他王光明就可以参加支委扩大会,有时候大打出手也师出有名。
第二天的会议如期举行。唐林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主要议程形式主义地匆匆而过,唐林就宣布散会,然后把王光明留了下来。王光明大大咧咧地坐在村委会唯一一张人造革的长沙发上,随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精装芙蓉王香烟丢给唐林,唐林只拿眼角瞥了一眼,就随手丢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对于这种一包烟的孝敬,他早就觉得落后于时代了。更重要的是,他今天必须在气势上压倒王光明,使王光明认识到他唐林是他的领导。
唐林神色严肃地问王光明:“光明,关于你弟媳吴春雨同哑吧的关系,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没有?”王光明一脸懵然地摇了摇头。唐林说:“最近有人向我反映:你弟媳夜晚九点多钟在家门口摔倒,哑吧家离她住的地方那么远,怎么知道你弟媳摔倒了?还有,昨天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我到出山口查看水塘的保养情况,正好看见哑吧一个人在你弟媳的菜地里补种辣椒苗,还在每棵辣椒树下撒上了厚厚的石灰,防止地老虎咬断辣椒树。他们的关系怎么会这样密切?”
对于这位漂亮的弟媳,王光明其实也早就想揩油,相比于吴春雨,他的那位生了两个孩子的黄脸婆真是不堪入目。但他两次试探的结果,都被她大义凛然地拒绝。鉴于是自己亲兄弟的老婆,他也就不再勉强相逼。王光明自信自己有钱,长相比老弟还略胜一筹,吴春雨都看不上,何况一个哑吧。他满不在乎地“噗哧”一笑说:“唐书记,你别瞎扯了。我弟媳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怎么会看上哑吧呢?哑吧算人嘛?不算,那就是一头牛,一头只会出蛮力的牛!”
唐林讪讪地笑着说:“你不相信也好,我只不过把听到的和看到的情况告诉你,没有事当然好,如果有事,你们王家可丢不起这份人。光明,你这次在家打算住几天?”
王光明伸开双手往沙发上一靠,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说:“我老婆说,我们家的房子屋顶漏水,这几天要在家搞一个防水工程。”
唐林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他想:“火烧赤壁的东风有了,没有这股东风,这把火就烧不掉曹操的连环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