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吴春雨看着婆婆大白天一坐下就打瞌睡,脸色也越来越差,就说:“妈妈,你实在住不惯,我们就回平房吧。”婆婆叹口气说:“妹子,看来我就是个劳苦命,这么好的新房子我就是住不惯,一闻到这里的气味我就头晕想吐。晚上一闭眼就恶梦连连。”吴春雨问:“妈,你都做什么恶梦了呀?”婆婆说:“一连两个晚上,我都梦到萧家的那个女人穿着破衣烂衫站在我的面前,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吴春雨问:“妈,你知道那个女的葬在哪儿吗?我想到她的坟前烧点纸,上柱香。”婆婆说:“我记得是埋在峦头山的北面。当时是她的丈夫用自家的楼板割了一口薄皮棺材,在峦头山的山腰挖了一个坑,草草地埋了。她们也没有留下子女,也从来没有人祭奠。”
第二天上午,吴春雨准备好了纸钱,煮了一块四方肉,一只整鸡,一壸烧酒。同婆婆一起往峦头山的北面而来。峦头山是一座黄土山,因为土地贫脊,整座山除了生长一些稀稀拉拉的松树外,没有其它的草木,因而水土流失严重。婆媳两人爬到半山腰一看,满眼除了稀稀拉拉的松树和荒草,哪里还有什么坟堆?婆婆说:“原先这半山腰上有六个坟堆,都是清泉寨的苦命女人,不是吊死的,就是喝农药死的,都是草草下葬,现在一个也不见了。”吴春雨胀然若失,她想:“岁月磨去了贫穷的痕迹,可是却没有磨去贫穷留下的仇恨。”她记得看过一本美国学者写的《国富民穷》,其中有一句话印象很深,但却并不完全理解。“贫困现象的出现意味着经济结构的失败,而非某个个体的失败。”她问婆婆:“妈妈,怎么办?”婆婆说:“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祭奠一下吧,不管她收到还是没有收到。我们的心意应该到了。”
两人一字把祭品排开,随即开始烧纸。一阵山风吹来,纸钱灰打着旋涡争先恐后地向远处漂去,就好象在追逐着逝去的时光。婆婆一边烧纸一边唠叨开了,她说:“玉凤呀!做人要讲是非曲直,做鬼也要讲恩怨分明。”吴春雨才知道那个被人家叫做“讨饭婆”的女人,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娇贵的名字-玉凤。她听婆婆继续说:“我知道你死得冤曲。可那时光亮还是小孩子呀!当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你每次到我这里借米借盐,我可没有让你空手回去,有还没还我也从不计较。你要撒气就往我身上撒吧,为什么要为难我家媳妇呢?”吴春雨这才知道,原来婆婆早就猜想到那天晚上导致她流产的原因,是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吴春雨问婆婆:“妈妈,昨天晚上睡得好吗?”婆婆摇了摇头说:“我年纪大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难得睡上一个好觉。我看这样好不好,我现在还能动弹,白天我到平房休息,做好三餐饭菜,晚上我们一起到新房来睡觉,行不?”吴春雨说:“为什么不行呢?你老人家的身体要紧。”婆婆说:“春雨呀,我昨晚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从来都说邪不压正,我一生行善积德,你也尊老爱幼,恪守妇道,心地这么善良,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一个人只要行得端,坐得正,就是鬼神也要敬三分!”吴春雨听了“恪守妇道”四个字,脸色红了,她挺了挺胸说:“妈妈说得对,我不怕!妈妈,我正好有一件事要跟您商量。”婆婆说:“你现在是一家之主,跟我商量什么呢?”吴春雨说:“我想从明天开始,把出山口里面的那块责任地挖出来,我自己种菜。这么大一个院子,养上二十只鸡。”婆婆说:“那就太难为你了。我们村里的那些女人,一有空就是打麻将,就是没人想到养鸡养鸭。”吴春雨说:“我从不打扑克麻将,我觉得那是浪费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