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吧带着对黑发女孩的隐隐思念离开了县城,重新回到了那间低矮幽暗的平房。他觉得城里的街道和楼房都不属于他,只有父母留给他的这间平房才是他的容身之地。他出去打工挣钱的冲动也象火柴的火光一闪即逝,只有老祖宗留给他的土地才是他谋食的根本。他在县城的脚手架上忙碌了六个月,现在他才知道种地才是他最喜欢干的活儿。黑发女孩的委身曾向他短时间地打开了世界的大门,点燃了过正常人生活的憧景以及追逐财富的欲望,但黑发女孩的不辞而别又瞬间对他关上了世界的大门,熄灭了希望的火种。
村里留守的女人和老人都对穿上了新衣服的哑吧啧啧称奇,他们看见稍加打扮的哑吧原来是这样的一表人材。可是他们对哑吧头脑中经历过的风暴却一无所知。但时间稍久,人们还是感觉到了哑吧身上的一些变化。首先,那些喜欢在光天化日之下敝开衣服喂奶的女人,发觉哑吧注视她们的目光再也不象以前那样闪闪发光,而是一脸的漠然。她们在惊奇的同时,不禁油然而生一种失落感,就连哑吧都对她们的胸脯不屑一顾,可见她们在男人的眼里已经失去了魅力。萧忠云老先生也发现,哑吧再也不象以前那样喜欢到他的闲聊俱乐部里来湊热闹,一到天黑就闭门不出。有几次在大门口,他碰见哑吧从对门岭种地回来,老先生热情地邀请他到家里来坐坐,哑吧心不在焉地拱拱手,“啊呀啊呀”地微笑着表示拒绝。老先生由此推断,哑吧的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故事。
整个世界就象一锅沸腾的开水,人人都加入了追逐财富的战争,海洋上和陆地上都炮声隆隆,很不太平。联合国和世贸组织使尽了浑身解数,试图制定出利益均沾、命运与共的游戏规则,可收效甚微。各行各业都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抛弃了冠冕堂皇的口号,不择手段地追求各自利益的最大化,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各显神通。人类社会注定要在追求物质财富和牺牲道德文明之间纠缠。这场争夺财富的战争既极大地激发了人们的创造性,也极大地激发了人类贪婪的本性。这场追逐财富的战争很快就波及到了这个平静的山村。首先在村后的公共林地上开辟出一块空地,盖起了一栋四层楼房并且还用围墙圈起了一个小花园的是一个萧姓的煤窑小老板。他不过请唐林喝了几顿酒,塞了两千块钱,唐林就一拍胸脯说:“行,谁有意见就叫他来找我!”他一开头,在随后的几年里,这片林地上的高大杉木就被砍伐殆尽,代之而起的是一栋一栋两层或三层的小洋楼。
这场农村的造房运动又改变了哑吧的生活。当萧老板的四层洋楼刚刚打下地基的时候,正是农历三月中旬的农闲季节。那天雨后初晴,阳光温和,煤老板聘请的两名砌墙师傅开始在地基上砌砖。哑吧信步来到建房工地,觉得手痒,他拿起一把砖刀,主动地加入到砌墙的行列中。哑吧得了王师傅的真传,已经造就成一个砌墙的天才,他不声不响,砖刀在他的手里上下翻飞,灰浆和砖块按照他的指令,整整齐齐地排列得又快又好。煤老板从外村聘请的两名砌墙师傅是按天计酬,他们本来是想磨磨洋工的,但有哑吧的工效摆在那里,他们只好拼命地追赶。运送灰浆的小工也象被火车头带动的车厢,加快地运转。墙体就象雨后的春笋,蹭蹭地往上生长。煤老板立刻发现了哑吧的带头羊作用。中午饭后,他把哑吧悄悄地拉到一边,先塞给了他一百块钱,哑吧红着脸“啊呀啊呀”地拒绝,煤老板坚决地又塞到了哑吧的口袋里。哑吧拱拱手,不好意思地收下了。煤老板于是用手语正式地向哑吧发出邀请,哑吧点点头答应了。
萧老板的四层洋楼进展顺利,原订三个月封顶的任务两个月便完成了。封顶那天,全村的人都来恭贺,鞭炮声响了整整一天。酒席宴上,唐林自然被奉为上宾。只有萧忠云老先生没有来捧场。虽然这个煤老板与他同祖同宗,但煤老板平时偷奸耍滑,专事赌博,不肯吃苦耐劳的作派却使他看不顺眼,现在煤老板虽然在村里出人头地,那只不过是小人得志,狐假虎威。对于哑吧的作用,煤老板却秘而不宣,原来他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计划。他的小煤窑为了省钱,各项安全条件都达不到要求,每次安全检查,他都为了蒙混过关而机关算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上下打点才能勉强过关。可因为小煤窑的开采条件太差, 招工越来越难,工人的要价也越来越高。哑吧的出现,使他眼前一亮。他想,如果把哑吧弄到他的小煤窑里,凭哑吧带头羊的作用,一定能使煤窑的工效大大提高。而且哑吧从不计较待遇,也就可以把工人的工钱大大压低。但哑吧的砌墙手艺全村人都已经耳闻目睹,今后谁家盖房都少不了打他的主意,哑吧有了这门手艺,还肯到他的小煤窑里去吃苦吗?特别是哑吧的满满,现在真把哑吧当亲儿子一样照看着,他肯让哑吧到他的小煤窑里去卖苦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