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袁师傅一起到镇里去的八华里路上,哑吧的满满不停地盘算着,他当时气壮如牛地冲出家门,可头脑冷静下来,想想他的存折里也不过两千多元,这是省吃俭用抠出来准备买点砖瓦整修房子的。县城的医院三天就花了三千元,那省城的医院又不知道要烧多少钱呢?满满的手放在上衣口袋里,紧紧地攥着那本存折,真是愁肠百结,步子越走越慢。袁师傅到过哑吧满满的家里,他当时打量了一下家里的陈设,一张吃饭的桌子,四条腿用铁丝绑了又绑,不然早就散架了。他知道哑吧满满也拿不出多少钱来,他心里打定主意,准备自己再拿出两千元,回工地再发动工友募捐,不管是到省城还是到北京,一定要把哑吧的病治好。既然有缘份与哑吧在一个工地共事,就不能不管他的死活。他看看哑吧满满的脸色,就知道这个庄稼老汉的心思。他说:“李师傅,你是为哑吧转院的事犯愁吧?没关系,你只要在医院照看一下哑吧就行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哑吧满满用袖子揩了一把流出来的鼻涕和眼泪说:“哑吧真是有福气,遇到了你们这些好人!”
跑了一个上午,袁师傅早已饥肠辘辘,到了禾坪镇,他把哑吧满满带进了一家面馆,哑吧满满这才回过神来。他说:“袁师傅,我真是老糊涂了。你为我家的事跑到家里,又出力又出钱,可我连顿饭都没有请你吃,我太没有礼数了。这碗面一定我来买!”袁师傅说:“你一听哑吧住了院,就撂下筷子跟我来了,看见你这么在意哑吧,我比吃了满汉全席还高兴。”
下午两点,袁师傅带着哑吧满满到了医院,一进哑吧住的四人间病房,袁师傅就看见哑吧坐在床上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着盒饭,照看哑吧的一个工友看见袁师傅,立刻迎上前来高兴地说:“袁头,刚才哑吧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打着手势拍着肚子跟我说,他肚子饿了。我马上到街上的馆子里买来了一份盒饭,你看,他吃得正香呢!”袁师傅问:“去请医生来看了吗?”工友说:“还没有哩。”袁师傅拉着哑吧满满转身就到医生办公室去了。
不一会,中年主治医生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满脸不高兴地到病房来了。他觉得这个哑吧好象是专门到医院来给他难堪的。一连三天高烧40度,惊动了院长和各科室的主任仍然查不出病因。他正在写转院的诊断说明书,在诊断说明书里他根据自己的经验作出了两种最坏情况的估计:一是感染了超级病毒性肺炎;二是一种新型的艾滋病,这两种病县医院都没有检测设备。可一下,哑吧又莫名其妙地好了。他来到哑吧病床跟前的时候,哑吧已经把一大盒盒饭吃完了。他先把一支温度计夹进了哑吧的咯吱窝,然后又把听诊器伸进了哑吧的胸前凝神细听。听了半天,他仍然听不出一点杂音,从各方面的指标看,这个哑吧的身体壮得象一头牛。五分钟后,他又抽出了温度计,体温也基本正常了。袁师傅和哑吧满满都紧张地盯着医生的一举一动。医生检查完了,两人都同时问:“医生,怎么样,还要转院吗?”医生缓缓地摇摇头说:“没有必要了。今天下午和晚上继续观察一下,明天上午出院。”
在许多胡编乱造的网络小说中,主人公在一场大病之后,普通的凡眼成了透视眼,普通的肉身成了知识渊博的医圣或力大无穷的超人。我们的哑吧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四岁那年一场大病,使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成了又聋又哑的残疾人。这一场大病,短短三天,他打工四个月的工钱全数交给医院不算,还欠下了袁师傅六百元的债务。他还是又聋又哑,而且,曾经委身于他的黑发女孩离他而去,他觉得生活失去了奋斗的目标,他心灰意冷,精神也变得极度的空虚。是的,我们的哑吧第一次尝到了失恋的痛苦。
第二天上午十点,袁师傅和哑吧满满刚办完出院手续,杨包头提着一袋苹果到病房里来了。原来这三天里,他看不见哑吧在脚手架上不停忙碌的身影,觉得工地上冷清了不少。他觉得失去了哑吧这个领头羊,砌墙的工效也差了很多,昨天下午,他听照顾哑吧的工友说,哑吧莫名其妙地好了,中饭狼吞虎咽地吃了半斤米,他就觉得有必要去拉近一下与哑吧的感情,如果哑吧跳槽到别的工地,毫无疑问是他的损失。袁师傅看见了杨包头,没有理睬他。杨包头腆着脸说:“本来昨天上午就要来看看哑吧的,事情太多,一时抽不开身。”袁师傅说:“杨老板真是大福大贵的活菩萨,你一来,哑吧就好了,要出院了。”杨包头说:“那就好,那就好。哑吧住院这几天,我照样给他开工钱。”袁师傅说:“还是开小工的工钱吧?刚才我和他满满问了哑吧,哑吧不想到工地去了,想回家种地。希望杨老板能把哑吧的工钱结算清楚。”杨包头怔住了,他担心的事成真了,这头只吃草却能挤出奶的牛走了,他觉得胸口上好象被人擂了几拳,半天才回过神来说:“回家也好,回家也好,他什么时候想回来,我都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