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颐园不远处的一处象形的假山石下。
负手立着一个修竹暗纹圆领春衫的男子,十六七岁上下,唇红齿白,腰间温润玉带恍若白蛇盘桓,玉带两侧悬挂产自西域莎车国的和田美玉,这样的玉佩,是当今华皇赏赐给一品诰命侯爷老夫人的,一共两块,一块给了叔房长子纪昕寿,另外一块给了眼前的陈芝树,可见老太太对芝树是多么喜爱。
陈芝树见昕澜走过来,面色泛红,大大的星眸闪烁着神采的光辉,温言道,“昕澜,你来了。”
“芝树,唤我过来做什么?”纪昕澜知道陈芝树一直属意自己,前一世二太太万氏说动二老爷纪常泰把自己说给汝阳王爷做侧妃,众人皆知汝阳王爷天生喜好男色,不好女色,整一分桃断袖的人渣,昕澜嫁了过去自然备受冷落最后郁郁而终,而陈芝树为了昕澜,意气消沉,当年恩科好一个探花郎辞官归云州故里,无花无酒锄作田,放浪乡野之地浑浑噩噩度过余生好不凄怆。
如今他鲜活得站在自己的面前,以往的音容笑貌未曾改变,纪昕澜心头一闷,随着一窒,顿时间眼眶有点微微湿润,这一世她定要不能再辜负百般疼爱自己的男人了。
“昕澜,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来着?”陈芝树从袖中掏出一个用青青荷叶包裹着的百年老店玉堂斋秘制酱料鸭掌,那熟悉的味道一直刺激着昕澜身体里里外外的每一根神经。
纪昕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顾着流泪,“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喜欢吃这个?”
“昕澜这是哪里话,我当然一直知道啊。”陈芝树走近了一些,见心爱的女孩儿眼眶红红的,嘟喃着嘴道,“不对呀,昕澜,你…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二太太她又……”
二太太万氏是什么样的人儿,别人不知道,他陈芝树会不知道吗?老太太对昕澜姊弟宛如平头百姓家的老祖母对待孙儿那般,可是二太太呢,她与昕澜是婶娘侄女关系,有什么顶尖好的,二太太都紧着她生的那一堆亲生儿女们,吃穿用度啥也不说,就说每月的月钱,二太太亲生儿女们每月足足十俩,昕澜才区区的五俩。
这些事,陈芝树都知道,再近一点的,说说他自个儿,陈芝树祖父祖母五十年前是云州的名门望族,只是因为后来没落了,陈父陈母也相继亡故,陈芝树之仙逝祖母叶氏是侯爷老夫人纪温氏的少时闺中玩伴,俩姊妹的交情,就好比从纪昕澜这个年纪开始的,叶氏重病之前休书一封给老姐妹纪温氏,要托孤于她,念及姊妹情深,纪温氏容不下多作考虑就直接收留了陈芝树。
纪温氏老太太再疼爱他,终究不是嫡亲的祖母,寄人篱下的际遇,反而叫陈芝树心中燃起更为磅礴的斗志,他要有朝一日考取科举来咸鱼翻身,更要迎娶纪昕澜。上一世的结果是,陈芝树是中了探花郎没有错,只是昕澜被二老爷和二太太献给断袖分桃的汝阳王,原因要牺牲纪昕澜的终身幸福,为万氏所生的亲生骨血们铺路,有了汝阳王爷亲戚这么一条门道,京都大多高门大户还不紧着巴结,诸如纪昕蕊就嫁给了摄政王做正妃,汝阳王虽有龙阳癖,可在政治上却是和摄政王等诸位大臣有着铁网一般的关系,纪常泰一定要巩固这块权力基石。
“芝树,你别担心了。没事的。”纪昕澜擦拭眼畔的泪水,接过陈芝树手里的酱爆鸭掌,囫囵开吃起来,“嗯,好好吃,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忍不禁尝到了前世的味道,昕澜泪水吧嗒吧嗒得留在鸭掌上面,合着泪水吃下,香辣之中带有一点苦涩,却是很好味。
陈芝树幽幽一笑,替昕澜拨了拨额头垂落的流苏,“傻丫头,当然好吃了,是百年老店玉堂斋出品的呢!今天我从书院放假回来,马上去西街,足足排了两个时辰的队才买到呢。再好吃,你也悠着点儿,别撑着了。”
“芝树,谢谢你,你也吃一点吧。”纪昕澜狼吞虎咽了还剩下一大半。
毫无犹豫的,陈芝树就接过来啃了一口,“嗯好吃。”
纪昕澜瞥见陈芝树刚才啃咬的那一口,还残留自己之前的牙印子了,心里感叹,这个傻小子喜欢自己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步了呢。
“在吃什么好东西呢?芝树哥哥真是偏心,买给妹妹吃,也不给昕蕊买一个。”来一个粉红桃色的春裙少女,百合发髻上琯着白玉凤钗,白额粉鼻,柔目之中隐敛着一股不屑,不待陈芝树开口,她走到昕澜跟前逼问道,“妹妹刚才经过湖心小筑,姐姐我有意问候你,妹妹你却置若罔闻,真是好生无礼。”
纪昕澜眸光潋滟,嘴角浮现一抹微微的嘲意,“哦,是吗?昕蕊堂姐是在叫我吗?哎呀,昕澜以为是哪院子的小猫小狗在耳边叫唤着呢。这春日时节,是猫狗的发情期,堂姐这也怪不得妹妹吧。”
“你——”纪昕蕊差点喷一口心血了,这纪昕澜好大声大胆,竟然当着心仪男子陈芝树的面骂自己是小猫小狗,可是一直又找不到证据是昕澜在骂自己。
陈芝树在一旁憋着笑意,纪昕蕊脸色像是被蜂窝里头的蜂王扎了个遍似的,“妹妹在这里大吃鸭掌,殊不知被下人们看到,以为我们偌大的永乐侯府外强中干,连区区一根鸭掌都吃不起,偏偏妹妹你吃得竟如此大快朵颐,传出去,妹妹可要辱没整个纪府的名声。”
切,你纪昕蕊不就是没吃到酱爆鸭掌嘛,所以把这顶高帽子往昕澜我头上扣去,纪昕澜好笑了笑,“要不昕蕊堂姐也来咬一口吧,嗯哼,别嫌是妹妹我和芝树哥哥咬过的就行。”
纪昕澜伸过手去,把啃得差不多只剩下鸭掌骨递给纪昕蕊。
纪昕蕊她哪里肯接,手一碰,就把鸭掌骨头扔地上,怒火狂飙,再也忍不住了,大家闺秀她实在装得太久了,狂骂道,“纪昕澜,你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别以为有芝树哥哥给你撑腰,我就骂不得你了。你这个丧门星好赖不死的,你爹娘死了你怎么不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