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咕噜噜,苏澈记得他投了鱼儿的烟火里,漆黑的渊底里有人愿与他为盟,他想看清那家伙的容貌,于是努力睁开眼睛,光便刺了进来,苏澈睁着眼睛缓了许久,忽然听到脚步杂乱的声音,他晃了晃神儿,看着头上熟悉的床梁,忽听两个老嬷急道:“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苏澈扭过头环视四周,见林宅的大夫人,二夫人坐在床塌两侧,距床一丈开外,坐着一人,身着紫色锦缎的袍子,袍子上由绿色丝线撺着金饰,手上带着黄玉扳指,颈上戴着金项圈,项圈中间镶着墨绿色的翠玉,头顶上梳着一个发髻,镏银的发箍锢在头顶,脸上留短髭,其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须。面色黝黑,双眼下垂,脸色微愠,剑眉虎目,双目微睁,可能是由于岁月的沉淀,那双眼睛混浊泛着红光,苏澈要不是在这宅子里活了十来年,猛的对上这目光,还以为渊底里的那家伙显了原形在他面前。苏澈看着他,起了起身要坐直身子,那人沉着嗓子道:“躺着吧。“苏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废了好大力气,半倚在床头。
苏澈不知自己当下要对这位林宅的家主说些什么,也无法任自己在他面前礼教全无的躺着,索性僵着身子坐在床头,呆若木鸡。那边桌子上倚着一人忽然开口,吓得苏澈一跳。才发现屋里还有两人,一人衣着盔甲,一人白袍加身,个个身高八尺,看着就是人物,苏澈心下笑道:现下怕是他这屋子动一动,整个津城都要摇一摇了,那身着白袍之人倚在桌子上,一身书生气,看似温文尔雅,却给人感觉总是吊着一口气,明明是八尺男儿,但总看着比现床上躺着哪位还要弱。
“澈儿,成年也许久了,理应找点正经事做了,这样玩下去,总归不妥。“说话的白袍青年就是这宅子里的二公子林修桀,常年疾病缠身,却工于心计,现在朝中户部任职,将来也必会是这朝中的中流砥柱,苏澈和他更是没有任何交集,算上这次,怕是也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另一位一身盔甲的青年,双手环臂站在屋侧,一身正气的便是这林宅的大公子林修文,名不副实,是当朝一枚武将,少年时便征战边疆,身上战功赫赫,苏澈倒是对此人有几分好感,也对其一身武功十分羡慕。只是也没有过多少交集,这位估计连话都懒得和他说。
“可有什么想做的吗?“家主林璥端听了林修桀的话向苏澈问道。
苏澈只知道进了这宅子那天后,这里的人就对他视若无睹了,放在宅子里好吃好喝的养着,该读书时就送去读书,然后就养在这宅子里做了摆件。林家不需要他一个姓苏的光耀门楣,也不差养他这一个纨绔子弟,像他这样游手好闲的,林宅估计能抓出来个二三十个,所幸对他的意愿也无从上心。苏澈也知道自己可能对这林宅有着特殊意义,但细一想也无非是知恩图报的戏码。所幸他自己也没有深究,现在这一出头脑一热跳了水,岂不给林宅这几位位高权重的人带了个假仁假义,表里不一的帽子,可不是跟谁都会坐不住。这不都凑在了他的屋里。
苏澈想到渊里那家伙的话,说要撑着他,定要给这城里锁着他的人个好看,可一转眼自己却在这被津城里的三尊大佛围着,那家伙还不知是有是无,苏澈觉得自己怕是因长年郁结于心,得了臆病,这世间的哪来的妖魔鬼怪,如是有,也是自己面前这三位了。
苏澈这边自己愣了神,那边林修桀见状忙道:“这刚缓过来,不及一时答复,待他想几日也好。”
苏澈抬了抬眼睛看向他,像是在以表感谢之意,林修桀含笑向他点了点头。
“也好。”林璥端道:“就是不要在罔顾自己的身子了,好好歇息吧。”
三人看着苏澈蔫蔫的,也没有多做打扰,估计也并不想逗留,就各自回去了,只是临走之时,林修文看着床上自闭的人道:“要实在力气没有地方使,就去教场喂喂马,给将士擦擦兵器。”
苏澈没想道他会和自己说这番话,言语中苏澈也没有感受到半分讽刺,还没等苏澈去道谢,这位大公子就走了。
苏澈此时由于刚醒,又缝上这三位来亲自探视,此刻人一走,弦一松,顿觉头痛难忍,又不觉去回想这来龙去脉,自己是怎样被救回来的,怎样从那深渊之中破水而出的,都毫无记忆,也无人可问。唯一能记得的是渊中那令人头疼的家伙。可这会却是半点踪影全无,苏澈感觉自己是真的病了。
此后三日,苏澈大体算是恢复如初,也旁敲侧击的得知那日是打鱼的村民看见岸边躺着的他,便救了上来,林宅的人也大都以为他是失足掉进了渊里,便也无人问津了,苏澈起初觉得渊底里发生的一切怕是自己在濒临死亡前的臆想罢了,只不过自己这时时隐隐作痛又泛着绿的指甲到是有佐证这什么似的。
自那日家主问过他想要做什么后,便在未差人过问过,苏澈想着这位家主想必也没有把这事放心上。但苏澈着实把这件事好好的想了一遍,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入朝为官,最好出了这津城,过个几年,也离了这林宅。可当下那家主恐怕只想要个开个商铺,建个雅居的心愿。信人诚心许,可那佛不许。
苏澈想来想去还是有点不甘心,自小到大,从未有人想与他并肩,也没有感受过什么是痛快,更没有对任何人失了仪态,更不用说交心,可他就是不甘心,凭他如何能逃出那深渊,那渊风过无波,他又怎么能飘上岸呐,那家伙就分明是存在的,再不然,苏澈看向自己绿绿的指甲。
苏澈恢复后便每日都往临渊崖上跑,无论对方是神是妖是鬼,他定要个究竟,津城人看他跑的次数多了,便觉得这小公子怕是魔障了,林宅的人也不管,由着他胡来。苏澈跑了几日,心下也不自觉动摇,莫不是自己真的得了臆病,但自己仍往那渊处跑,直至一日傍晚,余晖洒在水面,苏澈站在渊边,觉得自己的腿酸麻难忍,便惺惺而归,当他刚一转身,忽听到沉钟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别再来了,这渊我看够了!。”
苏澈仿佛被击中一般后四下寻找,却什么也没有,苏澈定定的静止几秒后,忽的勾起嘴角,围着那渊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