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点…,苏澈咬碎牙般的从齿缝间挤出这两字,绝望从背后蔓延而来,他尽量拳着身子,让绝望淤在身体里,好带着他的意识一起走向毁灭,很久很久,苏澈任极端的想法在自己的脑海里走马观花,那嘲笑的目光,那讽刺的背叛,那冷漠的无视,都是他无法走下去的对症,没有绝处逢生,只有无路可退,没有柳岸花明,只有他一次次的忍让和自我宽慰,这一次,他决绝的认定自己已经和那座城,那个宅在不会有任何干戈,却好像又掉在了另一个地狱里。
苏澈性子软懦,在一次次失望的时候总会找到释怀的方法,大都损己利人的方法,也不知泡了多久,那怪物似是体会到了他的心情,也没有在折磨他,就这样黑暗中,一人一怪物,安静的相对,各怀心事。
又是半响,苏澈已经习惯了这水中环境,他缓缓的伸出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肩膀,抬起头对上那道光线,看了一会儿,冷漠地转头,伸出手,去扣那有他一半还高的鳞片,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滑腻无比,无法下手,苏澈试了各般办法,终无结果,只能无奈的抬起头,
“拔不下来,我办不到”,苏澈想着,那妖怪大概会把他吞了,或是一巴掌拍死,人就算再绝望,也会恐惧,苏澈明明泡在水里,却瞪着干枯的眼睛看着那道光,如果可以看到表情,那他现在大概面色苍白,嘴角下瘪,眼角干裂又双眼畏惧吧。
忽的水汽涌起,扬的苏澈一个趔契。苏澈心中一凛,用手乱抓,下意识的想要稳住自己,突然摸到一片翘起的鳞片,他定了定身子,发现本来层叠的鳞片,片片翘起,鳞片与鳞片之间有一人的缝隙,那怪物可能是听懂了他的话,或许是要帮他,苏澈看着那一人宽缝隙,心下道,没见过有妖怪用鳞吃人的,不妨一试。
当下也不管会不会被夹死,苏澈钻进一人宽的缝隙里,曲膝蹬在那壁上,背抵鳞片,向后用力伸展身体,那鳞片随着苏澈用尽吃奶的力气,逐渐张开,苏澈硬着头皮,将身后的鳞甲当成那座城予他的不公,是顶破鳞甲,还是夹死在这深渊,苏澈好似定要个结果一样,死命的挣开身体,当他感到脊椎欲裂时,那鳞片忽的一下挣开了,苏澈登时像一个小豹子似的,翻身连手带嘴的抓住那松垮下来的鳞片,双脚用力蹬着石壁,对着自己的猎物不断撕扯,那鳞片竞生生的被他撕了下来,,在挣开鳞片的那一瞬间,苏澈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感觉,是痛快!是从来没有的感受,是二十几年的郁结于心的枷锁好似有了裂痕,在这漆黑的渊底有了画本。苏澈很自然的把这个感觉总结为回光返照。
那怪物不知是疼到了,还是怎样,苏澈抬起头看向它时,它好似在被镇住了一样,浑然像被拽走了七魂八魄一样,苏澈与它对立着,到像都等着对方的判决,又像是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苏澈压着心里的痛快,等着那妖怪冲出深渊后,把他留在渊底,或任他须臾片刻后浮在水面,也许他也可以留在这深渊之底,庆幸的是,那怪物若是破水而出,就算他飘在渊面,或许也不会有人去理他了,想到这里,苏澈顿觉轻松了许多,就梗着脖子直直的与那双“眼睛”对视,等待他的解脱。
那怪物对着苏澈撕扯下开来的鳞片端详了好久,突然渊底水波四起,扰了苏澈的视线,那怪物好像是要破水而出或是原形毕露,忽而间幽寂漆黑的渊底亮如白昼,金光四溢,苏澈只感觉水如风般在身体周围呼啸而过,刺骨般的凉意扎在了他身体里,若不是刺痛难忍,苏澈以为自己早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了。
苏澈在水流中奋力睁开眼睛,围着他的是一圈龙一样的身体,金麟炸开,不计其数,片片鳞甲泛着金光,鳞甲间溢着流沙般的雾霭,不断绵延,苏澈被震住了,哪见过这般景象,画本子里妖怪怕不会有这样声势,在犹如白昼的渊底,那怪物隔着鎏金的水雾与他对视,岿然不动,苏澈傻愣愣的看着它好久,忽的跨下脸来,
“都…都要拔下来吗?
那怪物好似转了转头,默不作声,苏澈登时头大如牛,只觉的来自耳畔的嗡嗡做响不是水声而是脑内。
“龙拔掉鳞不会死吗。”苏澈就知道老天爷并不会给他什么痛快,眼下他就痛快够了,对方也被这出乎意料的问题问住了,半晌无声后,像是被驳了面子似的瓮声瓮气的道“哪里来的龙。”
苏澈惊了一下,不是龙却有全身鳞甲,莫不是蛇精蟒怪,还是说是鱼精!无论是那种,拔掉周身鳞片的举动都甚是无理。
苏澈自小就进了林宅,浑浑噩噩的十年八载里,早就对进宅之前的事情忘的差不多了,只记得自己几经人手,最后在一个冬日里被送进了那大宅子,宅子里沁人的暖,宅子的大门一关,仿佛就隔绝了世界,也将那关在宅子里的冷意全都锁进了苏澈的身体里。所以苏澈性子怯懦,却生性凉薄。
那怪物看着苏澈不再问他,便靠近了他一点,问到“为什么要寻死?”
苏澈张了张口,又瘪了瘪嘴,他想回答,可是有不知如何解释。
那怪物见他不做声,拂了拂水,推了推他,“不想活了,还在这浪费什么时间,鳞拔下来,你就可以如愿了。”
苏澈看着眼前根本完不成的事情,满腔憋屈和失落,死都可以这么坎坷,凭什么!
苏澈抬起头对着那怪物嘶吼道:“凭什么是我,我为什么要帮你!就因为我怕你,就因为我看不清你,就因为你养了我吗?我让你捡我回来的吗?你问过我的意愿吗,锁我在这里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笑话!”苏澈胡言乱语,左一句右一句谩骂着,愈演愈烈,他冲过去对着鳞片又踢又打,嘴里谩骂已经听不出句,最后想是太委屈了,只见他双手把着翘起的龙鳞,扭曲着脸流着泪死命的般的咬着,齿缝间发出似哭又似警告的嘶嘶呜呜的声音。
骂了不知道有多久,苏澈没有向谁这样发泄过自己的情绪,也没有对谁有过半点的冒犯,整个人混沌着,这会儿稍微冷静了点,发现周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漆黑一片,连那道光也没有了,苏澈缓了一会儿,又伸手摸了摸周围,没有了,消失了。感觉像梦一样。
“哭够了吗!”
果然并不会轻易放过他,因为刚刚的举动,苏澈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有点绝望但又有点欢喜。
“废…,哭!太丑了的东西我看不了。”莫名其妙的话,苏澈到听出了给他解围的意思。
“拔下如此之多的鳞,我可能办不到,还有其他办法吗?”苏澈带有商量的语气问道。
“别的方法你办不到!”
“我可以试一试,或者我现在开始学。”
苏澈感到它话音未落,水流拂起,那怪物像是被触动了,突然怪物睁开了眼睛,缓缓的靠近苏澈。
“快点拔!”那怪物想是不耐烦了。
“在泡一会儿,你就也会长出这碍事的鳞,说不定还会背生甲壳,变成开不了口的蚌!”
那怪物半打趣半威胁的又恶狠狠的吓着苏澈。
“我可以办到!”苏澈语气真诚。
那怪物停住靠近,看了他一会儿,好似在笑。
“可以办到?此般自负?上面怎么没有你容身之地,那座城里的人不少吧,想是不是每个人过的都会安平美满,就你是个人物,还投了这渊。”
“谁锁了你!谁笑话你!你怕什么怕到活都活不下去了,搅了我的清梦,废…!
苏澈知道它要骂自己什么,低了低头。
“我也想活着,我也想反扑过去给他们一个好看,可我怕我倒下了就倒下了,还要看着他们撕扯着我,我不甘心,还不如喂了鱼。”是人哪有不想活着的,不去求那长命百岁就实属难得了。可苏澈觉得,这味同嚼蜡的日子实在是越发不想往下走了。
“那你还想破了那锁,出了那城,看看那城以外的光景吗?”
“想!”苏澈道
“胆小如鼠。单枪匹马有什么不好的,你不就是少了个活着的念想吗,我有的是,我分给你。”
那怪物说完,忽的俯冲向苏澈,激流迷了苏澈双眼,苏澈尽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挣扎,,忽然左肩像是被什么东西的头部顶撞了一下,又向是轻拍,无尽的委屈忽的从苏澈的心里跑了出来。在意识模糊前,苏澈听到那怪物最后一句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