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明捂着斗笠一路狂奔,终于在江边看到一间木屋,屋边一个身披蓑衣的老者正用力将东西搬进屋内,雨滴顺着茅蒲留下来,形成一道道水流。
“老伯!老伯!”赵公明的声音被雨声淹没,屋前的老者没有听到。
赵公明迎着大雨跑向老者。
“老伯。”赵公明问候道。
老者回过头,隔着一层雨幕,赵公明看到老者那张皱巴巴的脸。
他连忙抱拳行礼道:“小生正在赶路,不想忽逢大雨,周围地势平坦,附近也无避雨之所,所以小生冒昧,想向老伯借个容身之所,待雨势稍小再离去。”
老者略略打量了赵公明一眼,赵公明浑身湿透,身后背着一把刀,若不是还带着斗笠,估计在这大雨中连眼睛都睁不开。
“请进。”老者略略侧开一个身位,赵公明又行一礼,钻进门内。
外面大雨倾盆,但屋内却干燥温暖。赵公明扫了一眼屋内,不过几样简单家用,和一套朴素茶具,都是有了年头。
老者也走进屋内,脱下蓑衣,挂在一旁。赵公明狼狈的像一只落汤鸡,雨水顺着衣角滴下,在干燥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滩小水洼。
老者笑着说道:“少侠请坐,待老朽将火升起来,少侠可以烤烤火,暖暖身子。”
赵公明连声道谢:“先生费心了。”
老者生了一个火盆,又烹了一盏茶,过了没多久,空气中便飘出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外面雨声依旧,老者递了一盏茶来,笑道:“老朽只剩一点陈茶,煮出来的茶水也没什么滋味,少侠见谅。”
赵公明连忙起身接过茶盏,道谢:“老伯言重了,能让小生进来避雨,已是叨扰,小生心中不安,万分感谢。”
老者笑笑,并未多言,只是瞥了一眼赵公明身后背着的那把剑。
赵公明尝了一口茶,茶叶和茶汤的颜色并不鲜亮,茶味确实很淡,淡的像过了三四遍的茶叶泡出的味道。不过他也习惯了,跟老头子一起十几年,平日里没钱喝好茶,只能偶尔喝点路边茶摊的粗茶,那滋味,跟手里这个也差不多。他将身子靠近火盆,感觉身上暖烘烘的,只是还有些潮。面前这个老人,虽居于此荒无人烟之地,却不同于其他所见之人,言谈举止自有一番态度,举手投足间却给他一种别样的感受,只是为何这样的人会出现在这种勉强能遮风挡雨的江边小屋,赵公明不知道。但他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决不能轻视慢怠。
“请问老伯,此处可是常下大雨吗,雨过多久能停?”
老者也坐下,嘬饮一口淡茶,笑道:“这个时节就是这样,这雨来势急,不过通常下不长久,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放晴。”
赵公明倚在窗边,窗外雨幕遮住了视线,不远处便是兴州和徽州的分界江,沧浪江。雨点打在江面,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赵公明问道:“老伯可知道何处能渡船过江?”
老者并未抬头,只是笑道:“这里荒郊野岭,并无什么渡船码头,离这里最近的也有五十里。”
赵公明深感疲惫的叹了口气,长路漫漫,要想过江还要再走五十里。
“真是下山创业未半而中途走不动。”赵某感叹道。
老者笑了起来,问道:“少侠怎么年纪轻轻做这般感叹,不可,不可啊。”
赵公明咧嘴一笑:“只是发发牢骚罢了,该走的路还是要走的。”
老者爽朗一笑:“少侠是个爽快人,老朽正好有一叶小舟,平日里只做捕几尾鱼用,若是少侠不嫌弃,待大雨稍歇,老朽可渡少侠过河。”
赵公明听此,连忙抱拳谢道:“多谢先生了。”
老者笑着摆了摆手,笑道:“老朽不过是这荒郊野岭一老头子,垂死挣扎罢了,当不起一声先生,少侠叫我声严公。”
赵公明道:“谢过严公,晚辈姓赵,严公叫晚辈赵生即可。”
严公似是放松了下来:“此处鲜有人至,便是有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赶路,老朽倒是有许多年未曾与人坐下交谈,我这老渔夫的陋舍也是多年未进过外人了。”
赵公明笑道:“若非严公在此栖居,我今日怕是也找不到避雨之所。”
严公道:“此处鲜少有人路过,只是不知赵生为何而来,要往何处去?”
赵公明看了看窗外,雨势似乎小了点,他笑道:“过了沧浪江,对面自然是徽州了,若说到徽州,怎能不提那万人向往的盛京。”
严公放声笑着,边笑边点头,不知怎的,赵公明竟觉出一丝狂放的意味,还有一丝意犹未尽的怅然。
“原来赵生是要去往徽州王城那神仙梦里,富贵乡中,年轻气盛,是好,是好啊。”
赵公明玩笑道:“这徽州王城,盛京乃这世间最最繁华之地,小生不曾去过,只听老人说,那盛京城中彩绸漫天,王公贵族遍地都是,莫说是银子金珠成了泥土,这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小生没见过,这得是何等繁华之地,怕是神仙住的天仙宝境,也未必如此吧。”
严公似乎也从记忆深处忆起了什么,粗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凹凸不平的茶杯壁,眯起双目,似是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轻声道:“是啊,便是神仙住的地方也不及......”
随后,他回过神来,咯咯笑道:“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有福气过那神仙般的日子啊,那盛京看似繁华,实则是一盘棋,棋局暗潮涌动,执棋者权力争夺,难得有清醒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那里分一杯羹啊。莫说是分一杯羹,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赵生你在那王城中并无根基,想在那里闯出一片天地,怕是难上加难啊。”
赵公明眯了眯眼,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老渔夫不简单,他笑道:“严公怎会如此感慨,严公也曾去过盛京吗?”
严公笑了笑,露出几颗残缺的牙齿:“年轻时同你一般气盛,也曾见识过那神仙般的日子,姑娘们柔软的臂弯,飞扬的裙摆,海水一般淌的银子,都曾在我手中经过。只可惜啊,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浮生一梦,如今这些都成过眼云烟,我以年迈,只想在此江边,钓一尾鲈鱼,了此残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