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审讯室内,刘勃然独自一人端坐在散发着腥臭的木制桌旁。
半嵌入地下的石壁上阴冷潮湿,上面还挂满了各种刑具,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太阳光透过几个碗口大的窗户照在了他正前方的十字架上,光束中尘糜浮动,十字架上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
“白大人,事发突然,以这样的方式请您到诡门做客,希望你不要介意!”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看来不是个善茬,刘勃然心想。
旋即,两道身影突兀的出现在地牢的审讯室内,他们之所以称呼白凌渊一声“大人”怕是任在忌惮原主同进士出身的身份地位。
“无妨。”白凌渊淡淡道。
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朝堂之下,刑不上大夫已是通识,因此,刘勃然料想他们怎么也不可能对自己严刑逼供,心态一下子就放平了,以冷静的目光审视眼前的二位。
两人同样是身披玄衣,戴着黑色面具,不以真容示人,不过从二人微妙的站位可以看出两人的主次。
为首着的目光锐利,仿佛可以直抵人的内心深处,让人忍不住地害怕,他的眼白布满血丝,面具边缘露出浅浅的鱼尾纹,边自顾自地上下打量着白凌渊,边沉声问道:
“大人可认识柳万山?”
“他怎么了?!”刘勃然心头一颤,脱口问道。
“长吏大人是在问你!”他身后的年青玄衣卫眼神森然地提醒道。
相反,为首的那位并没有因白凌渊答非所问而感到恼怒,温和地笑道:
“大人不必太紧张,我们只是简单的询问一下。”
这男人声音沙哑,听起来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一笑起来,灰色的眸子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深邃感,就像是古老深林里幽静的湖泊。
刘勃然暗自吸了一口气,组织着语言道:
“我与柳万山确实相识,我们二人同为豫州书院的学生,又是同年进士,同窗之间认识不足为奇。”
原主的记忆中白凌渊考取进士之前是在鲁州的青云书院求学,那里是天下儒道的圣地。
大明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立国,儒道起于此也兴于此,每年都会有不记其数的学子背起行囊远离故乡来此求学,白凌渊和柳万山都是如此。
说到这,刘勃然看了一眼为首的那位玄衣卫,见他没什么反应,思索片刻,继续说道:
“老实说,我和他的同窗情谊还不错,自从我全家搬来京城后,他也给予了我们不小的帮助,前段时间,我们还是会经常见面,因为他得到了一本古老的黄皮纸卷,据说上面的文字隐秘地记述的某种王权之力,我们经常就纸卷上内容的解读争辩,他妹妹柳玉也经常会参与其中,她好像也对这段历史十分感兴趣,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长官。”
灰眸长官并没有回答,而是搬来了一张木座椅坐在了白凌渊对面。
他摘下了面具,面具下的他,脸部线条凌厉,额头宽阔,鼻梁挺拔,梳着大背头。
只见他轻咳一声,平静的宣布:
“很抱歉,他去世了,就在昨晚。”
“什么?!”刘勃然忍不住惊愕出声。
在刘勃然看来,原主的死亡是一种非自然死亡,纯粹因为受某种力量的影响而做出的诡异行为,这一点从他临死前用咒术人偶企图活下来可知,那柳万山也是怎么回事?
“一同过世的还有他妹妹柳玉。”玄衣卫平静地补充道。
三人一同把自己玩死了吗?那这就有点恐怖了!
“是被人杀害的吗?”刘勃然报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道,彼时他的内心一直在祈祷着他穿越这件事千万不要引起太大的注意。
毕竟三个人同时因咒术献祭引起的非自然死亡定然会引起国家高层的注意,而与他们密切相关连的他却还活着的消息必然会牵扯到幕后势力,到那时他便再无生还的余地。
可是眼前的这位却摇了摇头:
“不,他们是自杀的,因为受某种力量影响自杀的。”
这让刘勃然听得汗毛耸立。
见到白凌渊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灰眸长史身旁的玄衣卫继续补充道: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确实是自杀,柳大人将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失血过多而亡,而柳玉小姐是用锐器将自己的耳洞捅穿,同样是失血过多而亡。”
刘勃然有种在听恐怖故事的感觉,想想这画面感就感到诡异到与自己回忆里跳出的片段竟然如此相似……
一身儒装的男子,原先束起的长发如今散乱地垂落,随风摇曳,手里还紧紧握着刚刚挖下的眼球,两股腥红的血迹从两个空洞的眼颊中一直流到了地上,染红一片。
原本青春靓丽的少女,如今手里还持着铆钉,她的眼神早已失去了生机,瞳孔放大,原本精灵古怪的耳朵已被捅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同样是匐跪着,同样是血染一片……
“当然,现在下定论还有些早,我们还会继续调查,不过我们请白大人来此可不是为了通报死迅那么简单,我有几个问题想向白大人询问一下。”灰眸长史嘴角微动道。
不等刘勃然开口,继续说道:
“大人最后一次与柳大人见面是什么时候?”
他们是在怀疑我,刘勃然心想,也对柳万山不明不白的死了,难免会怀疑到最近与他交往最近的人。
联想到这一点,刘勃然思索着回答:
“应该是本月既望,但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因为要为接下来的翰林院考核做足准备,嗯,你是知道的殿试后进入翰林院的学子除了状元郎外,其他人都还要进行一次考核,这次考核决定着是否入仕。”
翰林院对学生的考核关系着学生的官职大小,以及任职的地点,按照排名的先后顺序依次安排,所以对于白凌渊这样没有官场人脉的人来说,这次考核无疑是一次鱼跃龙门的机会。
“还有………你!”
刘勃然刚要继续,眼角余光就看见那位年轻的玄衣卫从外面那回了一个人偶,上面还有一枚大头针在熠熠生辉。
糟糕!忘了把咒术人偶藏起来了!
灰眸长官对他会以微笑,仿佛在说你继续,我听着。
“你们搜查了我家!”刘勃然责问道。
“是的。”
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刘勃然本打算继续问责,可转念一想眼前的这些人是玄衣卫,大明王朝里锦衣卫一般的存在,他们搜查具有便宜行事之权,原主只是个进士,那有什么能力去阻止呢。
“这是什么?”负责搜查的那名玄衣卫对咒术人偶并不了解,要不是原主的父亲在南北内战中吃了咒术的亏,恐怕原主也不会知道这是什么。
这只是个解压用的玩偶!平日里用来缓解压力的……刘勃然本打算糊弄过去。
可陡然一想,他们竟然把它从家里带到了审讯室,大概也看出了这件物品并不简单。
在这撒谎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到一秒,刘勃然想好了对策,只见他用手捂住后脑勺的伤疤,面色痛苦地趴在桌子上回答: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原本就年轻气盛的玄衣卫一见他这般无赖的模样,作势要打,可被灰眸长史拦了下来。
“我今早上醒来的时候,这里就多了一道伤疤,血溅得到处都是,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担心黄员外发现后会将我们一家子撵出去,长官,你是知道的我们在京城无依无靠,所以就将那些血迹逐一清理了……”刘勃然说着说着,恰到好处地挤出几滴眼泪来。
有时候适当地扮演一下柔弱无害的小白兔也没什么,尤其是像原主这样的儒学弟子,文人本就手无缚鸡之力,适当的扮演是在提醒对方。
“嘭!”
年轻的玄衣卫还是没忍住,重重地拍着桌子。
“荒谬!你当我们是傻子吗?!”他愤怒地开口。
这演的也太假了吧,这简直是在侮辱别人的智商,年轻的玄衣卫心想,要是那个会信,老子就去吃屎!
“这事我相信是真的!”灰眸长史慢悠悠地开口。
什么?!这你也信!刘勃然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原本以为还要自己解释一大通,提及各种人证物证才能跟这帮家伙说的通,结果……
刘勃然留意到刚刚叫的最凶的那个年轻人,他现在的脸色就好像吃屎一样难看。
“不过,我信了也没用,这咒术人偶涉及到咒术师的领域,明日我会带你去见一位咒术方面的专家,她或许会对这个案子有独到的见解。”
咒术师!刘勃然原本以为这种人物只会出现在传说中,没想到一来就遇到了。
灰眸长官从新戴上面具,扭过头去不知道对身边的侍卫说了什么,刘勃然只是看到那位年轻人匆匆离去,既而转过头来,语气温和地叮嘱道:
“白大人,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回去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这段时间不要离开京城直到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为止,有事你得亲自和我说明,否则以玄衣卫的行事风格,我们很可能将你就地正法,希望你理解。”
刘勃然点了点头道:“没问题。”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配合他们调查清楚柳万山等人的非自然死亡才是关键。
灰眸长官带着他的小弟依次离开了审讯室,不过刚刚送来搜查物品的那位离开时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眼神微妙的好像是在看一个异类。
刘勃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神的异样,一路小跑着跟上他,趁旁人不注意,诚恳地递上两钱碎银,道:
“小人近来身边发生了许多诡异之事,可小人一直都安居守法,大人近来为小人之事左右奔波,劳苦功高,小人特地奉上两钱碎银,请大人笑纳。”
“当然如果大人要是能告诉小的此案的情况,小人定当感激不尽。”
这位玄衣卫的目光落在了刘勃然手中的碎银上,义正言辞道:“诡门中玄衣卫均需佩戴玄铁面具,以示铁面无私,收受贿赂者当斩立决!”
“况且我大哥还是羽林军都统,我不能让我的好兄弟因我受贿而白白断送了前途。”
听到这话,刘勃然心头感到一阵大义之风吹拂,好一个大公无私,好一个人民公仆。
刘勃然发自内心的露出了讪讪的笑容,正要收回手里的碎银,却听见玄衣青年悠悠地道;
“得加钱!”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