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过去了很多年，天地间的荒凉还在继续，默默的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大山深处，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山村，里面有五户人家。
傍晚时分，刚刚下过一场春雨，天地间充斥着干净的味道，处处透着清新的意味。
其实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空气永远都是清新的，这里没有都市的霓虹，没有城市的车水马龙，在一片宁静中也没有污染空气的污染源。
这里是大山，大山是纯粹的。
天边挂着彩虹，大颗大颗的雨滴在树叶上滚动，晶莹透亮，折射出一个个美丽的七彩世界。
远远的有歌声传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雨衣，戴着草帽，赶着一群羊，顺着悬崖边两尺宽的毛毛小路而来。
歌声悠扬，羊群欢快，乌云中透出的夕阳光里，少年的脸显得平静而又温和，他，似乎心情不错。
家在一个山洼里，家门开着，迎接家人回归。
也许是刚下过雨，平日里脏兮兮的羊很干净，少年吆喝着把羊群赶进家门。
“一，二、三……”
“二十六。”
他将羊赶进羊圈，有些疑惑，也有些不满，对灶房里正在烧火煮饭的少年喊：“阿木，羊不够两只，你先煮饭，我再去找找。”
“哦。”煮饭的少年抬起头，满脸的柴灰，“你去吧。”
少年笑了笑，脱掉身上的雨衣，摘掉头上的草帽，大步迈出了家门。
灶房里煮饭的少年则摇摇头，低下头去继续吹火，柴灰飞扬，落在他的脸上，衣服上，他也毫不在意。
天地很干净，找羊的少年站在门前的大树下，极目眺望。
他的视力很好，能清晰的看到对面山上的情况，那里没有他要找的羊。
没有就没有，少年对自己微笑，以他放羊六七载的经历，走丢的羊不外乎就在那几个地方。
东边的芝麻地，没有。
西边的玉米地，没有。
山脚下的小河边，没有。
山背后的出水谷，没有。
……
“奇怪。”少年走了半天，喃喃低语，“这两只羊不会死了吧。”
天色暗了下来，远远的传来母亲暴戾的叫喊，他不得不转身向着家里走去。
“你死哪去了，吃饭了知不知道。”一个中年妇女拎着棍子冲了过来，恶狠狠的开骂，“别以为你爸不在家，老娘就管不了你们了知不知道？天黑了你知不知道？你想上天是吗？”一边骂着，她一边举起手里的棍子向着少年兜头打来。
少年侧了侧头，避开了母亲当头打来的棍子，让棍子落在肩膀上，肩膀上传来的痛感很真实，但他咬着牙没有做声，只是眼神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包容。
母亲手里的棍子没有丝毫停留，不停的落在他的肩上，腰上，腿上，她一边打一边骂：“大山里很危险，说过多少遍了，你聋了是不是？”
少年定定的站着，没有闪避，只是紧紧的握着拳头。终于，他眼里的愤怒压过了理解和包容，冷冷的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母亲的怒火如被泼了油，烧的更烈，手里的棍子瞬间就重了几分，“老娘没本事？没本事老娘能把你生出来？你有本事，你有本事生一个我看看？”
“够了。”一个木瓢甩在母亲脚边，重重的碎成了四瓣，一直在家里做饭的少年走了出来，狠狠的瞪着母亲，“我哥出去找羊，有什么错？你疯够了么？疯够了就进来吃饭。”
母亲看着怒气勃发的小儿子，哆嗦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啪”的一声，手里的棍子落在地上。
少年一把拉住哥哥的手，把他拽进了家里。
饭菜很简单，一道煮南瓜，一碟腊肉，还有一碗叫不出名字的山间野菜。
三个人，沉默而坐，安静的吃着。
少年刚刚被打了一顿，没有胃口，吃了两口就住了嘴。
母亲就坐在他对面，看他这样冷笑出声：“怎么？还要老娘喂你？嫌老娘没本事，你有本事怎么把羊放丢了？啊？你有本事怎么不去找回来？啊？”
少年再也忍不住，重重将碗砸在桌上，“我吃饱了。”说完，就转身离开。
他径直来到厢房，翻出手电筒，把电池拿出来检查了一下，确认还有电，又把电池装好，趁着母亲和弟弟不注意，离开了家。
身后再次传来弟弟和母亲激烈的争吵，少年站在门前静静听了一会，转身离开了这里。
天地间漆黑一片，手电筒发出暗黄的光，照亮着面前薄薄的小路。
他一边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仔细的查看附近有没有那两只羊的踪迹。
在夜里找两只走丢的羊，很不容易，特别是刚下过雨的夜晚，地面还有些湿滑。其实，少年自己也知道，想要在夜里找到那两只羊，基本上不可能。
可是母亲的冷笑让他愤怒，而愤怒，给予他勇气，勇气让他倔强的在夜里出来。
东边，没有。
西边，没有。
谷里河边，还是没有。
不知道那走丢的羊去了哪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已经来到了深夜。
少年离开家已经很久，走了很多山路，他背靠着一块山石，疲惫的坐了下来，闭上眼，默默想着那两只羊可能去的地方。
突然，鼻尖传来一阵香味，少年猛地睁开了眼。
仔细闻了闻，貌似是烤肉的香味，他疑惑的挠挠头，暗道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烤肉？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站了起来，关上手电，小心翼翼向着远处摸去。
他从小就在山野间长大，对山里的地形很熟，他知道那个地方是一个山谷，山谷里有一汪泉水，是平日里洗澡泡泉的好地方。虽然喜欢这里，但这个地方自己来的很少，因为母亲告诉自己，这里面有大蛇，会吃人。
从小在母亲的棍棒下长大，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很少仔细的去想那些相互矛盾的细节，比如说如果有大蛇，为什么这些年就没有人见过？大蛇平日里吃的又是什么？这两年这个小村子里没有牛羊等牲畜莫名奇妙的丢失过。
少年小心翼翼的靠近，然后，瞪大了眼睛。
山谷里有人，他们在吃烧烤，吃的就是自己的那两只羊。之所以确定是自己的羊，是因为山谷的入口处挂着两张羊皮。
泉水旁燃着火，火还没有熄灭，一只羊被架在火上烤着，另外一只，则只剩骨架了，几个人坐在火堆旁，捧着羊肉大嚼。
离火堆不远的地方，搭着两张帐篷，帐篷里有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少年看着那副羊骨架，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找了这么久没找到，原来是被贼偷了。
他抓起一块石头，狠狠地向着那几个人砸了下去。紧接着，他整了人跃起，冲了下去。
激动的他没有发现，他之前扔出去的那块石头在半空中就莫名其妙的停了下来，化成了石粉落在地上。
“你们这些贼，还我的羊。”少年冲到场中，举起手里的石头，就要向最近的一个人扔去，但他发现那个人是个老人，又心急电转间把石头偏了那么一偏。
老人动都没动，只是抬起头，冷淡的看着他，石头擦着他的耳朵而过。
“你们这群小偷。”少年看着老人，破口大骂，憋了一天的火终于发泄了出来，“一群杂碎……”
老人皱了皱眉，他旁边一个年轻男人猛地跳了起来，狠狠一拳砸在了少年胸口。
少年只觉得胸口被巨锤砸了一下，伴着一阵牙酸的声音，少年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那年轻男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少年如此不堪一击，冲老人鞠了一躬，道：“长老，不是敌人。”
被称为长老的老人摇了摇头，道：“你太冲动了。”
年轻男人一摆手，“我哪知道他这么弱。”
少年摔在地上，口吐鲜血，眼冒金星，胸口痛的要命。半响才恢复意识，张口就骂，“你们不得好死。”
“小子，嘴巴放干净点，否则老子打死你。”之前出手的年轻男子再次站了起来，冷冷的道。
“你们这群贼……”少年不知是痛晕了还是怎么，依然骂了出来。
年轻男子眼神一厉，右手猛地握拳，就要向少年动手。他握拳的时候，全身骨节一阵响动，可见他的力量有多么可怕。
“铁鹰，下手轻点，别把他打死了。”
“铁鹰，差不多得了。”
“铁鹰，热个身就行，别打死，死了麻烦。”
……
铁鹰站了起来，狞笑着走向少年，在他眼里，挣扎的少年如同刚刚出生的小鸡仔，一只手就能捏死。
“够了。”就在这时，长老淡淡的开口，严厉的眼神扫了四周看好戏的人一眼，让所有人嬉笑的人闭上了嘴，他冷冷的低斥一声，“铁鹰，你真的太冲动了，去把这个小兄弟扶过来。”
被称为铁鹰的年轻男子鞠了个躬，道：“是，长老。”
迈开脚，几步就来到了少年面前，他轻蔑的看了少年一眼，伸手抓住他脖颈后的衣服，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少年怎么说也有七八十斤的重量，但他却毫不费力，看他的样子，是打算将少年直接提过去。
“滚开。”少年突然奋力挣扎，一把推开铁鹰，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
火堆旁坐着五个人，加上长老，是六个，两顶帐篷里还有两个，他们一共有八个人。
少年胸痛的要死，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也不再骂他们是小偷，杂碎，因为他明白，那没有丝毫意义。
对方有八个人，自己只有一个，这个架，怎么打都打不赢。更何况对面的人打架都很厉害，只是一拳自己都爬不起来。
看着他自己站了起来，坐在火堆旁的人眼中都闪过了一丝意外，身为同伴，他们太了解铁鹰的拳头有多硬了，一拳打死人完全不在话下，这少年挨了铁鹰一拳后能挣扎着站起，筋骨确实强健。
那位被称为长老的老人，看着少年自己站起来的举动，眼神更是亮了亮。
老人指了指自己身边，道：“小伙子，坐下聊聊。”
少年重重喘了口气，把嘴里的血咽下肚子，道：“你们吃了我的羊。”
老人看了四周一眼，见所有人都不自然的转开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笑了笑，道：“是，我承认，我会赔。”
少年盯着他，道：“不问而取，是为贼。”
老人脸上再次闪过尴尬，苦笑着道：“是。”说完，他从烧烤架上取了一块羊肉递过来，“尝尝，味道不错。”
少年脸上更是愤怒，张口就骂，“老东……”但突然觉得这么张口骂一位老人不好，又把后面的西咽了回去，搞得自己咳嗽连连的。
“这是你的羊，你不吃吗？”老人看着他，并没有因为他的口不择言而动怒，只是淡淡的劝他。
少年愣了愣，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羊就这么被人吃了，要是自己不吃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这么想着，他伸手把老人手里那块羊肉抢了过来，大大的咬了一口，合着血咽了下去。
老人笑了笑，招呼大家坐下来，继续开始吃羊大业。
可怜的羊就在一群人的狼吞虎咽中，变成了骨架。
少年在家里本就没怎么吃饭，现在吃到喷香的羊肉更是胃口大开，大口大口的吞咽羊肉。老人坐在旁边看着他，眼里闪过了不知名的情绪。
少年吃饱了羊肉，感觉胸口的痛轻了一些，就靠在一旁的石壁上，冷冷的盯着老人。
老人笑着看他，道：“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说了我会赔的。”
说完，他挥了挥手，旁边一个男人从兜里拿出一个钱包，递了过去。
老人从钱包里拿出一大叠钱，数都不数递给少年。
少年眼睛睁的大大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的他愣愣的接过钱，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数了起来。
“一百，两百，三百……”
“一千，两千，三千……”
少年越数越兴奋，他知道老人递过来的钱很多，但也没想到是这么多，足足五千块。
他们只是吃了他两只羊，而两只羊，不值这么多钱。
更何况，他自己也吃了其中的一只，以山里人的习俗，自己吃了的这只就应该算是请他们吃，不应该算钱。
想了想，少年留了五百，把剩下的钱还给老人。
老人看着他，有些不解。不光是他，就连铁鹰那些人都有些不解。
少年解释，“一只羊，五百块。”
老人将目光看向还架在火堆上的羊骨架。
少年再次解释，“这只我也吃了，算我请你们的。”
“哈哈哈……”老人大声笑了起来，笑声很是爽快。
旁边，铁鹰等人也是放声大笑，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尤其是铁鹰，笑声中更是重重一巴掌拍在少年肩上，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少年脸色一白，心里暗怒，但想到他并非有意的，又不好发作，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老人笑了会，道：“小伙子，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的，倒是豪爽大方，老夫佩服。”顿了顿，老人继续道：“我给你五千，不光是这两只羊的钱，还包括你的医药费。你被铁鹰打了一拳，伤的很重，需要去医院治伤，不信，你重重吸口气试试。”
少年脸色发白，深深吸了口气，真如那老人所说，胸口间猛然一片疼痛，那痛是如此猛烈，以至于让他几乎晕了过去。
刚才估计是太饿了，连疼痛都忘了。
老人一直看着他，见他神色痛苦，又将手里的钱递了过去，“收下吧，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好好养伤。”
少年咬着牙看着他，倔强的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只羊就算是我请你们的。”
老人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之色。
他沉默一会儿，把钱收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瓶子，打开瓶子倒了一颗药丸出来。
“既然你不要钱，那我这里有一颗自己炼制的疗伤药，你吃了吧。”
少年不知道炼制疗伤药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那颗红色的药丸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只是闻着味道，都觉得胸口的痛苦减轻了一些。
但他还是摇头。
老人看着他，微笑着道：“你大方的请我们吃羊肉，我赠送你一颗疗伤药，礼尚往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少年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样。他点点头，从老人手里接过疗伤药，一仰头就吞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几乎没有什么感觉，紧接着，一股淡淡的热气，从腹中升腾而起，如同蘑菇云一般炸开。
然后，一股睡意袭来，他就这么靠着石壁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