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涵呆愣着走在人群里,古玩城外围是商业区,有人来去匆匆,有人悠闲散漫,有人喜笑颜开,有人愁眉苦脸,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样熙熙攘攘的众生百态才是她所习惯的Z城。那些隐居山林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的人,纵然有再大的慈悲,也不过是惺惺作态而已。
她在街角的一家小店里要了一份鸡蛋面,打开手包付账的时候,发现里面多了一叠现金和两张银行卡。不知道是苏中谷赏的,还是李丹青的恩赐?
她突然胃口尽失,转身走了出去,结果迎面撞上了云岩。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巧合,Z城那么大,她吃面的地方云岩平时是绝不可能光顾的。
天渐冷了,山上尤其凉,她到山上之后,一直用的药吃的药都是原来剩下的——云岩多贴心,御寒衣服和药都晚她一个小时送到了山上,可是她却只想笑。
好像最近这段时间,每个人都想要来安排她的生活,李丹青是这样,苏中谷是这样,云岩也是这样。他们都想用力敲醒她懵懂的大脑,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她的脑子里,从不管她是不是愿意接受这些所谓“真相”。也许在他们眼里,她身上的伤,她心上的伤,都不过是因为她太傻,咎由自取罢了。如果痛苦能让她清醒,他们似乎都是乐见其成的。
而云岩,一直以来是用什么样的心态来做这样体贴的事情呢?
“涵涵,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龌龊,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可以吗?”云岩载着苏清涵去了云端,两个人隔着小茶几对峙,看到苏清涵的眼神,云岩苦笑不止,问她:“想不想听一听另一个版本的真相?”
苏清涵笑笑:“云岩,你没有童年吗?江户川柯南说过:真相只有一个。有不同版本的从来都只是故事。”
“那么,就听我讲一个故事吧?我的童年,是从六岁开始的。”云岩的语言向来强大,可是这次讲的故事却很简单,很直白。
故事的开端似乎永远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什么时候呢?大约是二十五六年前吧。国王遇到了灰姑娘,怦然心动。灰姑娘虽然没有仙女帮忙,但是国王依然看到了她的美丽,觉得她出尘脱俗,不该被生活的劳累繁琐淹没。于是国王把灰姑娘带回了家,灰姑娘变成了王后。国王以前虽然没有王后,但却有一个六岁的儿子。王子的脾气很倔,他的生日是母亲的忌日,国王不喜欢他,他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他一直都不快乐。灰姑娘的出现,对国王来说是个春天,对王子来说同样是。王子直到六岁才知道拥有父亲和母亲的关爱是怎样幸福的感觉,最享受的是午后的阳光下听王后讲故事给他,国王投来羡慕嫉妒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王后讲给王子听的故事非常美好,就算公主被恶龙胁迫,也总会有骑士来拯救。可是王后没料到三年后的某一天,胁迫自己的会变成骑士。没有杀死恶龙的骑士逃亡了十年之后终于回来,看到王后和王子,渴望到疯狂,把他们藏了起来。王后为了保护王子,只好和骑士周旋,告诉骑士王子是自己和他的孩子。王后和骑士虚与委蛇,终于找到机会逃了出来,可是他们走散了。国王弄丢了王后和王子,疯了一样的找他们,找到的却是噩梦。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七个月后,你出生的第二天。她的胸口已经凉了,还有一个男婴出生就已经夭折,不知道是你的哥哥还是弟弟。算起来,我确实是你的哥哥,异父异母。可是涵涵,我想和你在一起,这样的渴望没有一丝虚假。”云岩看着她,眼神温柔的有些发凉。
苏清涵终于发现,这样温柔的眼神,似乎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也许她和妈妈还是有一点像的吧?不管父亲是谁,她永远都是李素卿的女儿。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这样狂热钟情又体贴入微的追逐是源自于云岩匮乏的童年里如甘霖一般难得的母爱吗?
她沉默了,不愿意和他探讨爱不爱的问题,于是就问他:“你称苏中谷为骑士?”
“不管怎样,妈妈一直到去世都没有恨过他。当时她愿意从你父亲身边离开,也只是怕我受委屈而已。可笑你父亲英雄一世,却不敢面对自己亏欠过的女人。他连妈妈的葬礼都没有参加就逃到首府去了,他只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却不知道我和妈妈并没有血缘关系。”
“我的父亲是谁并不是你能决定的。别自作聪明,哥哥。”苏清涵微笑着提醒云岩,这毕竟也只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而已,真相如何,并不是他们谁说了就算的。
云岩的眸中闪过一丝震动,却终究没有否认这个称谓。哥哥啊,兜兜转转这样一圈,费尽心机,却还是只能得到这两个字。哥哥。呵呵。
“涵涵觉得奇怪吗?我和苏先生之间这样亲近?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妈妈倾尽所有为苏先生铺就了康庄大道,他人生的起点是妈妈的陪嫁!也许苏先生并不会向你提起,但是这确实是事实——苏中谷现在的事业,起点都在妈妈手上。我与苏先生有过一个约定,他欠妈妈的东西,他答应过妈妈的事,做到了,他现在的事业我一钱不动。若是他有生之年他没做到,那么我就帮妈妈把一切都拿回来。”云岩的声音还是很平淡,但是眼睛里却烧着一团火,对苏清涵说,“这些年他一直在做文物瓷器方面的生意,我不知道他找回了多少,但是我知道,你身边一定有他要的东西。”
“所以?”苏清涵挑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不知道什么东西,是要她去打听吗?如果知道是什么东西,是要她给,还是要她别给?苏中谷和妈妈在一起五年都一无所出,却偏偏十年之后春风一度就又有了她?太巧合的事情她是不信的。况且,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逝者已矣,为什么不能让妈妈安息呢?就因为他们的留恋他们的不舍,所以已经逝去的人就要一次一次的被打扰吗?活着的人手上有多少钱要怎么分,为什么都要推到妈妈身上去?自己的贪婪和欲望,为什么要用报仇或者赎罪的名义来满足?这些人把那么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之后,又为什么都一副“我把决定权交给你”这样的施舍表情?既然二十年来没有她,他们也过的很好,为什么二十年后又非要挖她出来把用是非把她淹死?
苏清涵觉得胸口堵着一块石头,很沉,很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却怎么也摆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