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夫文字者,坟籍根本。世之学徒,多不晓字:读《五经》者,是徐邈而非许慎;习赋诵者,信褚诠而忽吕忱;明《史记》者,专徐、邹而废篆籀;学《汉书》者,悦应、苏而略《苍》、《雅》。不知书音是其枝叶,小学乃其宗系。至见服虔、张揖音义则贵之,得《通俗》、《广雅》而不屑。一手之中,向背如此,况异代各人乎?夫学者贵能博闻也。郡国山川,官位姓族,衣服饮食,器皿制度,皆欲根寻,得其原本;至于文字,忽不经怀,己身姓名,或多乘舛,纵得不误,亦未知所由。近世有人为子制名:兄弟皆山傍立字,而有名峙者,兄弟皆手傍立字,而有名者;兄弟皆水傍立字,而有名凝者。名儒硕学,此例甚多。若有知吾钟之调,一何可笑。
——颜之推《颜氏家训》
白话
文字是书籍的根本。世上求学的人,很多都不通字义:通读《五经》的人,肯定徐邈而否定许慎;学习赋诵的人,信奉褚诠而忽略吕忱;崇尚《史记》的人,只对徐野民、邹诞生的《史记音义》这类书感兴趣,却废弃了对篆文字义的钻研;学习《汉书》的人,喜欢应邵、苏林的注解而忽略了《三苍》、《尔雅》。他们不明白语音只是文字的枝叶,而字义才是文字的根本。以至有人见了服虔、张揖有关音义的书就十分重视,而对《通俗文》、《广雅》却不屑一顾。对同出一人之手的著作,尚且如此厚此薄彼,何况对不同时代不同人的著作呢?求学的人都以博闻为贵。他们对于郡国山川、官位姓族、衣服饮食、器皿制度,都希望刨根问底,找出它的源头来;但对于文字,却不重视,自家的姓名,也往往出现谬误,即使不出错误的,也不知它的由来。近代有些人给孩子起名:弟兄几个的名字都用山作偏旁,其中就有取名为峙的;弟兄几个的名字却用手作偏旁,其中就有取名为的,兄弟几个的名字都用水作偏旁,其中就有取名为凝的。在那些知名的大学者中,这类例子很多。如果他们明白这与晋平公的乐工听不出钟的乐音不协调是一回事的话,就会感到这是多么可笑。
家训史话
楚国有一个人,家境贫寒,穷困潦倒。
他读了《淮南子》,得知螳螂捕蝉时,掩蔽过的树叶,可以用来隐没人身,便真的去寻找。他跑到一棵树下抬头仰望,居然发现一片隐蔽着螳螂的树叶,就伸手摘下来。不料失手,那片树叶竟飘落地下,和许多落叶混在一起,再也无法辨认。于是,他索性将落叶全部扫起,,收了足足有几斗。
抱回家后,他一片一片地轮番拿来遮住自己的眼睛,问他妻子:“你还能看见我吗?”开始,妻子一直说:“能看见。”后来,因为折腾了一整天,妻子疲倦不堪,很不耐烦,便哄他说:“看不见了!”这人一听大喜,急忙将选出的树叶揣在怀里,跑到街上去。到了闹市,他举着树叶,旁若无人,当面拿别人的东西。结果被官府差吏当场抓住,扭送县衙。县官当堂审问,楚人诉说了从头到尾的经过,县官大笑起来,释放了他,没有治罪。
古训今鉴
颜之推这则家训教育子孙后代的是,学习不要好高骛远。字义是根本,只关注在意字音字形是舍弃了最根本的意义,会闹出啼笑皆非的事来。
今天的社会,各种媒介上出现的错别字与错误的用法不计其数,这正是不注重字义只注重字音造成的。这比古人又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