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倒也过得平静,却也无聊,慕兰整日便是发发呆,然后去母亲房中聊聊天,等着秦彦天回来一起吃饭,很快便能过去一日,连她自己也数不清过了多少日子了,总觉得过得连她的心都麻木起来了。
空虚感一直围着她的心打转,可她也被这样的日子历练得很好,脸上的神情都能无波无澜,平静得如池中的静水,掀不起半点涟漪。直到这日云熙眼中闪着光彩小跑着到她跟前告诉她一件事,她才打破这样的宁静。
起初慕兰时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似乎刚才听到的只是一阵风吹过一般,那么了无痕迹,抓不住一丝掠过的证据。
“夫人,这是真的!”云熙笃定地说道,点头如捣蒜一般。
慕兰再度蹙了蹙眉,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云熙竟然告诉她,钟夫人被知县关押了,与之前的凶杀案有关。就是说,终于能为苓香平冤了么?那她们刘家是不是也经历大难了呢?不然她怎么能那么容易就被抓了呢……
自己这段日子都没迈出过府门,外边是什么情形都不知道了。
慕兰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不知道是笑她自己还是笑钟夫人罪有应得了。
云熙是知道这其中的渊源的,多多少少这些小丫头私下嚼舌根必然会知道一些情况,所以她一脸兴奋想拉着慕兰去那看热闹。
“夫人,听说现在街上都议论得沸沸腾腾的,比夫人之前和段……”云熙捂着嘴,突然发现自己一时做快说了不该说的,一脸慌张地看着慕兰,那胆怯的眼神,却令慕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慕兰轻拍了拍她的手,“云熙,你就这么怕我?”
云熙摇摇头辩解着,“夫人,云熙就是嘴快,没有别的意思……”
慕兰轻点着头,“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这看热闹我就不去了,你若想去就去吧——”
云熙抿了抿唇,“夫人不去,那云熙也留在这陪夫人。”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待会。”
慕兰用手撑着头,作出一副想要休息的样子,云熙挠了挠头便离开了。
慕兰轻阖着眼,睫毛有几分颤抖,尤其是这风吹得人精神抖擞,头脑里清晰得可怕。
往事一幕幕都摆在了眼前一番,像走马灯似的在慕兰脑海中转动着,空空的心逐渐被各式各样的情绪所填满,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心情,却只知道填得她有些疼痛。
永觞、爹、苓香、祈年……一个个鲜活的人,熟悉的脸似是离她很近,却又离得很远。有跟长绳勒着她的脖子,她的手脚,她没法动弹,只能就这么看着,任他们越走越远,知道视线里的人变成一点,最后消失在眼前。
慕兰再次醒来时是被噩梦惊醒的,看了看周围,她竟然躺在了床上,之前她记得她在院子的凉亭里的。
转头果然对着那个她分外熟悉的人,他眉眼间全是深深的笑意,看来心情确实不错。
慕兰冲他笑了笑,“彦天,这么早回来了。”
秦彦天扬着嘴角,语气却略有责备,“瞧你,怎么在凉亭里睡了,不怕着凉?”
慕兰往他身上蹭了蹭,靠在他胸前,感觉到了来自他身上的暖意,原本混乱不安的心也开始晴朗起来了。
秦彦天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柔顺的发丝自他之间滑过令他眼中的柔情更深了。
“兰儿,刘青青已经被那知县关押起来了,她的丫鬟把一切都招了……”
慕兰攥紧着手,不知心里是何感想,但如今她最想知道的是祈年在哪。
“祈年呢?她有没有说祈年在哪?”
慕兰瞪大的双眸夹杂着内心强烈的渴盼,直勾勾地盯着他。
秦彦天摇着头,闷了半晌才说道,“她没有说。”
一切过程他都看在眼中,自刘青青被关押后,她一句话都没说,不管他怎么问,甚至对于官差摆出的各种刑罚她也不吭一个字,只是笑,还是仰头大笑,他听着就有几分刺耳。
最后他只听见她说了一句,她说她要见慕兰,她说她有事要告诉她。
秦彦天抿着唇,他才不想让兰儿再看见那个疯女人。
也就在这一瞬,盯着他的目光扑捉到了他眼中的一丝反常,慕兰摇晃着他的手臂,她的力气不算大,却摇得他有些昏晕。
“彦天,她是不是还说了什么?”
秦彦天犹豫着该不该跟她说,看着慕兰那慌张惊错的神情,他心底也有些不爽快。现在刘青青已经被关押了,刘家也岌岌可危,量她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样。
“兰儿,刘青青说想见你一面。”
慕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平静地点点头。
原本她还在思考她们再见面的场合,却没想是在牢房内,不过这一面她也是必定要见的,因为苓香,因为祈年,更因为她对她的恨。
慕兰没想到自己还会再一次踏入这座牢房,一切既熟悉又遥远。
秦彦天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似乎是要给她力量,上次从这将她救出去时,她微弱的气息,残破的身体,都让他愤恨,让他颤抖!他恨极了这用刑的人,更恨将她推入牢中的这个女人,这次风水轮流转,看到那女人被关在这,他心里确实有很大的快意,甚至还交待了那些官差好好“照顾”她。
慕兰走到一间全封闭的牢房中,这里正是之前她被关押的那间,是特殊牢房,专门关押那些重要的囚犯。
刘青青曲着腿靠在那冰凉粗糙的墙壁上,长长的发披散着,遮住了她大半个脸,身上穿着素白的囚衣,虽是素白色,上面却染着层层灰土和些许已干的血渍,令慕兰不觉皱了皱眉,这样的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今日竟会沦落成这样。
也许是察觉到脚步声,刘青青偏了偏头,看向来人,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正对着慕兰,肤色暗黄,脸上还有几条伤疤,不偏不倚正落在最显眼脸颊正中,配合着这阴沉的眼神,显得有些狰狞可怖,再也不似从前那个肌肤凝玉,举止优雅的大家闺秀了。
慕兰不觉惊呼一声,呆愣地看着她,太不可思议了,上次她还是意气风发地看着自己被嘲笑,如今她却是奄奄一息一般,无力地像只剩下这一副身骨了,连魂魄都烟消云散了。
刘青青瞥了一眼慕兰身后的秦彦天,低笑了笑,“我想和秦夫人单独谈谈。”声音有些沙哑,也不似从前那般有魄力了。
“不行,你有话就快说!”秦彦天冷凝着脸,眼眸射出的寒光似要把她吞噬,还夹杂着一股杀意。
刘青青不理会他,感受得到他愤恨的眼神,却只是看着慕兰,淡淡说道,“秦夫人,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慕兰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实在的,她并不想和她单独共处一室,虽然自己知道此时她已经对她做不了什么了,可是她就是感受到心底强烈额抗拒,她恨她,她知道她们都相互恨着对方,虽然刘青青的那个理由在她看来有些荒谬,可是不得不承认女人一旦嫉妒起来,真的会狠毒到不眨一眼的要人命。
“秦夫人,你不想知道你儿子在哪么?”刘青青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慕兰看到了她嘴角微微勾起的得意。
慕兰脸色沉了很多,她知道只这个理由她就必须还要跟她单独待一会儿。
“刘青青!你够了——”秦彦天怒火冲冠,正要向她走去,却被慕兰倏地拉住了手臂。
慕兰知道对她这种人来硬的是行不通的,她只会比你更硬,她这样的人骄傲自尊都是首位,即使此刻已经沦落成这样,她还是不能褪去她高傲的外衣,不能褪去她那睥睨天下的傲气。
“彦天,她这样子也做不了什么了,让我跟她好好谈谈吧。”慕兰轻声在他耳边说道,语气近乎哀求。
“兰儿!”
“彦天,我真的想知道祈年在哪,你找了那么久也找不到,现在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让她告诉我们了。”
受不了她这般低声下气的请求,秦彦天凶狠的目光剜了刘青青一眼,似是一种警告。
“那你小心点,我就在外面。”秦彦天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这才有些不放心地离开。
秦彦天后脚刚走,刘青青就“啧”了几声,“真是鹣鲽情深啊——”
话里的讽刺意味慕兰不是听不出来,只是她不想再跟她因为这种小事儿纠结,一脸淡然地望着她,“钟夫人,祈年在哪?”
刘青青笑着,“呵,现在我这个样子,你高兴么?”
刘青青显然现在并不想说这个,她想说的话多了,得一个一个的来。
慕兰拧了拧眉,其实看到她这个样子,她真的没有多大的快感,她只是简单的觉得善恶终有报而已。
“钟夫人,我并没有多高兴你这个样子,你只是为你做过的事承担后果而已。”慕兰耐着性子,平静地看着她。
“是么?”出乎意外的,刘青青仰头笑着,头发遮挡着大片的脸,让慕兰看不出她脸上的神情,心底却不由得发麻。
刘青青有些吃力地强撑起身子,手扶着粗糙冰冷的墙稳住上身后,有些摇摆的脚步一步步向她靠近。
慕兰怔了怔,不觉往后退了几步,心底泛着疑惑,她都这样了竟还要走过来,她到底相对自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