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
母亲的声音有些哀怨惆怅,使得慕兰脚步一顿,心底还是滋生出一片欣喜。
似乎听到母亲微微的叹气声,慕兰转过身跑到母亲身边将自己瘦小的身子靠在母亲的怀里,依旧那么能让她心安,这个怀抱是她一辈子的暖。
“唉,彦天对你很好,你不要辜负他。”慕夫人轻拍了拍她的背,她也不信女儿还会跟其他有妇之夫染指,只是这泉州城内大街小巷早已传得满天飞了,就算是捕风捉影那也是有所根据的。
慕兰吸了吸鼻间冷凝的空气,她怎么会舍得辜负他呢!不过最终她还是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靠在母亲怀中,如以前小女孩的时候一般,这是她依赖的温暖。
慕夫人也不再说什么,一切还是如往常一样,慕兰陪着母亲聊聊家常,陪着母亲吃饭,贴心地给母亲夹菜。
只是心底还是有些被凉水浸泡过一般的生冷。
沉沉的长叹一口气,慕兰靠在凉亭的软榻上望着这院子里有些稀落的风景,冷风飒爽,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院子里一地的落叶,打扫干净又落了一地,心底的凄凉随着这景色也突然增加。
“夫人——”云熙小声地在她身后轻唤她,眼底有些担忧,“天气凉了,我们还是回房里去吧。”
慕兰恍若未闻,又陷入自己的心思中,想着过往,尤其是祈年在她身边的日子,心底的忧伤更像洪水一般席卷着她整个身子,控制着她的大脑。
慕兰轻笑着,也许是讽刺自己的笑吧,作为母亲她竟然能让儿子就这么在她身边丢失了,这对于母亲是个多大的过错啊!
肩膀一沉,厚实的披风从身后来人的手中落在她肩上,熟悉的气息,她不用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霎时心底的冰冷被这个细小的举动带回了些温度。
“在想什么?”秦彦天坐过来将她搂在怀里。
慕兰转头看了看身后,云熙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空空的院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慕兰的脸贴在他胸前,都能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这声音她听着心里也有些律动,她喜欢这样的声音,让她觉得她身边还有人,他对于她有着强烈的存在感。
“彦天,我想祈年了。”
慕兰轻柔的声音飘进他耳朵里,有些撒娇的味道。
秦彦天也有些苦恼的抿抿唇,大掌温柔地拍在她背上,像是抚摸一样。
“兰儿,我也想。”
依旧也是轻柔的话,却让她听得心里生痛,慕兰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像抓住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微微有些颤抖。
她该怎么办,他们该怎么办。就算是他也没办法打探到祈年的消息么?她真怕祈年已经流落到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饿着肚子哭着喊爹娘,她更怕祈年已经遭到钟夫人的毒手——那女人这么狠,连苓香都死在她手上,一个小孩对她来说更不用提。
感觉到胸前的温热感,他知道怀中的人哭了,他的心骤然紧了紧,他很想安慰她,对她说再等一阵子,就一阵子,等刘世昌的势力完全瓦解,他便可以不再顾虑,找刘青青算总账,找回祈年……
他不想她再伤心了,可此刻他是无能的,所以还要等一阵子。
冷风如黑夜里幽灵的魔爪从四面八方袭来,秦彦天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月光下,紧抿的薄唇,刚毅的侧脸,脸上的神情严峻冷冰,不容进犯。
……
应一薇走进秦彦天在醉音阁专用厢房时,只感觉周围的温度冷凝不少,比起外面的吵嚷声和调笑声,这简直就是提前来临的冬日。
秦彦天抬眼看了应一薇一眼,示意她在他对面坐下,不冷不热的问道,“怎么样了?”
应一薇抿唇一笑,眼里尽是自信与凌厉,“东西都到手了,就看你的了。”
秦彦天此时脸上才露出一丝欣喜,却也只是勾了勾唇,一点也没有得意忘形的样子。
“嗯,幸苦了。”
应一薇摇摇头,“我可是等了很久了。”眼底射出的光更为猛烈,就算她失去一切,她也要扳倒刘世昌。
秦彦天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啜了一口桌上热气袅袅的浓茶,有些苦涩却也有些甜。
过了很久,他才说道,“一薇,你这样活得太累了。”虽是这样说,他却没有看她,只是看着手中的茶,汩汩冒出的白雾,仿佛迷蒙了眼前的景致,却也勾起了多年前的记忆,那样斑驳,却又那样清晰。
那是多久前?他看到应一薇时,她还只是个黄毛丫头,即使是那样的衣衫褴褛,穿着破旧的布鞋,可那般凌厉凶狠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见。
当时他还只是在裕丰钱庄做事,从人贩子手中买下她用了他不少钱,不过他还是那样做了,也许是因为他在她身上看到过自己曾经的影子。
应一薇顷了顷嘴角,笑起来媚态尽显,她很少笑,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是笑也是如现在一般,尽管魅惑美丽,却也含着一丝阴鸷寒冷。
“多年前,我就注定如此了。”
若不是刘世昌,原本她应该也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吧,现在应该也是找了个门当户对,自己喜欢的人嫁了,过着为人妻的平静生活,怎么会如现在这般,她确实活得很累,而她却也享受着这样的累,只等着有一日亲眼看着刘世昌跪倒在她面前。
只是转眼,应一薇又恢复了平淡无波的表情。
“老板,我们什么时候下手?”
秦彦天沉吟了片刻,“我们还需要一个帮手。”
“谁?”
“裕丰钱庄。”
秦彦天微眯着眸子,俊朗的脸一如往昔。
裕丰钱庄财力雄厚,可却也与刘世昌有密切的生意往来,若在刘世昌垮台时有裕丰钱庄的鼎力相助,那他也还不至于彻底被瓦解,只有裕丰钱庄也站在他们这边,或是事不关己的姿态,那刘世昌就输定了。
应一薇一听这四个字,脸色微怔,仿佛想到什么,表情都冷固在了脸上。
“怎么?”秦彦天蹙眉,她的反应让他有些奇怪。
应一薇沉了沉气,“裕丰是廉家的,你确定你可以让她帮你而不帮刘世昌。”
“生意场上的事,一向是讲钱不讲情的。”秦彦天又轻啜了一口茶,神色隐没在那白白的雾气后,让人看不清楚。
“如果廉馨是个聪明的生意人,她应该会明白这点的,只怕……”应一薇欲言又止,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说话,于是继续说道,“不然,你可以用你的美男计……”
应一薇不觉笑出声来,这后半句有几分打趣的意味,却让秦彦天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一点也没有被她清脆的笑声感染。
“好了,老板可别生气,我不开你玩笑了。”应一薇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也许只有对着他,她才能放松一些,还开些玩笑吧,毕竟算算时间,他们确实认识很久了,他还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
秦彦天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
慕兰睡在床上,听到开门声和轻微的脚步声又立马从床上坐起来,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秦彦天那张俊逸熟悉的脸。
慕兰揉了揉眼,她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休息罢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平时秦彦天都很早回来陪她的,今日却已是三更天了。
秦彦天脱了外衣挂在衣架上,躺上床将她搂在怀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柔声问道,“怎么睡不着?”
慕兰“嗯”了一声,将头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将自己往他拉得更近了些。
秦彦天浅笑着,眼底满是她看不到的柔情,摸了摸她的头,仿佛她还是小女孩一般。
很快,很快你就能睡着了,很快祈年也能回来了。
他在心底这么对她说。
沉默了很久,慕兰听到秦彦天低沉平稳的呼吸声从她头顶传来。轻柔地将自己拉远一点,抬头正对着他,浅浅的光照在他脸上,将他的脸也照得格外柔和了几分。
长而浓密的睫毛像蒲扇一样黏在他的眼睛上,微微向上卷翘着,有些勾人,勾着她的心,她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他了。她轻笑着,好像有些自嘲,都老夫老妻了,这么近看着他,她竟然还会呼吸紊乱,全身酥麻,好像还在热恋中的男女一般。
他的唇角略微地向上翘着,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他在梦里笑了么?
她眨了眨眼,想象着他正在做什么梦,突然腰上一紧,她被他拉入怀中,慕兰被这一突然的举动弄得心跳都乱了分寸,胡乱的一阵收缩。
“还睡不着么?”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连带着他说话间呼出的热气都钻入她耳中,有些痒痒的。
慕兰点点头,轻呼了一口气,睡不着,她真的睡不着……
秦彦天叹着气,“兰儿……”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再等些日子,等刘世昌的事完了,找回了祈年,为苓香报完仇,他真想好好带着她和祈年游山玩水,身边只有她们俩,生意什么的都人在一边,只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陪着就够了。
“彦天——”慕兰以为他只是唤他,她嘴里也喃喃叫着他的名字。
感觉到他的手划过她的脸庞,抬起她的下颚,柔软的触感覆上她的唇,熟悉的气息拍打在她的脸上。
他吻得不是很深,浅尝辄止,不含任何情欲,只是浅浅的吻,单纯的吻,吻得她心底泛起一处淡淡的柔光。
这样静谧的夜,她拥着他,很温暖,他也是她现在唯一可以安心依靠的肩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