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空中刚刚露出一抹白光,霜寒雾绕,整个云中笼罩在一片朦胧中。随着一声巨大的咯吱声响,随之杂乱的脚步声奔走,人流如潮涌出那尚未完全敞开的城门,似乎是正在进行一场规模浩大的逃亡。这样的情景让正在管道缓缓行驶的一辆绿围马车不得不避让一边,一只枯树枝般的手撩开窗帘,问道:“怎么回事?”声音虽然苍老,却是中气十足,只是那种公鸭般的声音让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赶车的是一名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大汉,腰圆膀粗,说话的声音如同闷雷一般:“好像是逃难的百姓。”
“难道云中已经陷落了?”一个惊慌的女声透过帘子传出。
“稍安勿躁。”公鸭嗓回过头面朝坐在车厢中间的蓝衣女子,目光微微低垂,带着几分恭敬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蓝衣女子听得这话立刻噤声,她一缕晨光透过车窗照在她的脸上,只觉得她脸色莹白,没有一丝血色,宽大的衣袍遮掩不住瘦弱的身躯,紧抿的嘴唇苍白冰凉的如同腊月寒霜,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冷寂。
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东方的一轮红日露出山头,雾气渐渐消散,执枪着甲的兵士很快制止了毫无目的的逃亡,进出的人流整齐的排队通过城门卫兵的检查。绿围马车缓缓启动,驶进高大的城门洞。
“咯吱”一声,房门洞开,身着华服的妇人挺着腹部走进。看着那个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白衣人,淡淡道:“听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窗外的寒意逼人,男子却只着一身单衣,轮廓深邃的面容透着不容冒犯的刚毅,神色冷冽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信息。他听到推门声,没有回头,听到那淡淡的声音,没有半分动容。
“现在赫勒人都快打到家门口了,城中的百姓都已经开始逃亡了,难道你就这样一直消沉下去吗?”那妇人走近他身边,神色渐渐严厉,很是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
男子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冷冷的看向妇人,如果眼神能杀死人,想必妇人身上早已千疮百孔了。不过只是短短一瞬间,他的目光再次恢复沉寂,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妇人无可奈何,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他们之间也确实无话可说。他对他有太多的防备,太多的疏离,外人面前的恩爱夫妻,其实从来没同过床,自然也无异梦一说。若是往日,她也不在意这些,他们之间原本就是流水落花两无意,自然也谈不上怨怼。只是这种时候,由不得她不出面,毕竟在别人眼中,她是他的妻子,现在还怀有身孕,总比那个女人的分量要重一些。
妇人叹口气:“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打算?刚才大夫来说,莫老先生大概没多少日子了。”
男子终于动容,微微挑眉,还是冷淡:“是吗?”
妇人似乎对他的冷淡动怒了,大声道:“你到底还要怎么样?那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是莫老先生害死了那个女人。可是你要知道,他也是为了你好。你一直防着我,觉得我是皇帝的细作。为什么你就不想想,那个女人她是皇帝的女人,这个时候她来云中,难道安的是好心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男子突然暴怒起来,眼睛赤红,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吼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被卷入这场阴谋?”
“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她知道又怎么样,不过是平添痛苦罢了。因为对于你们来说,无论她知不知道,都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微微喘口气,妇人一手扶着肚子,找了张椅子坐下,慢慢道:“不过是旧年的宫闱恩怨,可是这些年来,你又何尝不是念念不忘?皇帝已经是皇帝了,不管曾经有过什么样的龌龊肮脏,现在他是景明的皇帝,众望所归。他不安心,可是你有何尝甘心?”
洛辰风目光紧紧看着这个女人,冷笑出声:“没想到你还有这般见识,倒是我小瞧你了。不过,徐妍玉,既然你这么了解他,又这么了解我,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为何要这般对清越?那毕竟是他儿子的母亲,不是吗?”
徐夫人叹口气,摇头道:“他会有很多儿子,那些儿子也会有不同的母亲,你以为这能说明什么?不过我想,那个人可能并不认识林姑娘,只是凑巧挟持的人正好是她。当时他应该是打算用她威胁你的,只是……你到底拿着什么把柄,让他这般费经心思?”
徐妍玉心知洛辰风不是在赞赏她,只是如今他们是一条身上的蚂蚱。若是他一直这般消沉,云中若是有失,她乃至她的家族恐怕都会受到牵连。皇帝只能是先皇的儿子,不管他的血管里流着谁的血,他都是只能是轩辕朗宇。
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洛辰风冷淡警告道:“你问的太多了?”
洛辰风眼神狠厉的看着挂在墙上的定秦剑,猛然疾步上前,手一抖,剑出鞘,寒光乍闪,原本就不暖和房中骤添寒气。徐夫人心颤抖了一下,扶着桌子站起来,微微点头,向外走去,走到门口,背对着他,淡淡道:“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要知道,她的死亡并不是结束。只要你一天放不下,你身边的人,下一个会是谁?”
“咔嚓”的碎裂声,徐夫人没有回头,缓缓走出去,深吸一口气,抚摸着隆起的腹部,这世间又有几人可顺心如意?相比之下,她也不算太糟糕,不是吗?虽然不能名正言顺,可是两心相悦,孕育共同的生命,没有算计阴谋,与有些人相比,她该知足的,不是吗?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是暖的。地上的影子短小,但是坚定不移先前走去。
洛辰风看着血肉模糊的拳头,笔墨书籍散落一地,一片狼藉。他颓然坐倒在地,定秦剑握在手中,血珠顺着剑身的花纹流淌,精美的银色花纹绽开一朵朵血花。
良久,他终于起身,撕下一片衣襟,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左侧的书架,伸手在其中一本书上轻轻一扣,书架向后退去,一个洞口赫然出现刚刚放置暑假的地板上,洛辰风,缓缓没入洞口,随着他的身影消失,书架又移回原位,书房中一片寂静,只有淡淡的血腥味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