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些赫勒人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到三天时间,林清越就搬进了一顶通着地暖的小帐篷。说是小帐篷,是拿贵族们的主帐作为参照物的。这顶帐篷里面的摆设却是中原风格,卧榻,躺椅,甚至还有一张画着花鸟图的屏风。
“夫人,你要的接生婆来了。”
林清越舒服的躺在躺椅中闭目养神,听到通传也没有起身,淡淡道:“让她进来。”
好半响,没有听到动静,林清越睁开眼睛,却看见一个身着粗布麻衣裙的中年妇人站在屏风处,这么大年纪了,走路居然不带声。她声音温和道:“过来。”
妇人缓缓上前,虽然走得很稳,步伐却带着轻盈,一点都没有中年妇人的笨重。她走到林清越左侧,微微屈身,恭顺道:“夫人。”
林清越心中疑惑,这个女人似乎不简单。电视上常见的接生婆一般都是身材臃肿,皮肤干枯的老妇,浑身充满市侩与谄媚。这个也可以理解,这个时代的产妇一般都是贫农寒苦的人家出身,本身并没有医疗常识,只是自身生育与常年接生的经验为家里赚点补贴。可是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透着机灵,尤其刚刚欠身行礼,分明是景明宫廷的礼仪。
不过她只是微微一扫,温和的笑道:“这么冷的天气,你穿得这么单薄,不冷吗?”说着伸手拉了一下她的粗布衣服,手感还真不敢恭维。
“老婆子皮粗肉厚,不冷。”妇人依然低着头,林清越也看不出她的神色。
“婆婆怎么称呼?”
“老婆子夫家姓江。”回答也是中规中举。
“江婆婆,你看一下我这胎好生吗?”疑惑归疑惑,林清越倒不认为她有什么不轨之心,毕竟这里离景明是天高皇帝远,那些女人的手还不至于伸到这里来。
江婆婆细细打量她的肚子,又问了一些怀孕的反应和现在的身体状况,笑容慈祥道:“放心,不会有事。”
林清越看到她的笑容,立刻偏过头去,抽抽鼻子,眼眶酸涩。女人在这个时候最需要陪伴在身边的其实不是丈夫,也不是产婆,而是母亲。只有母亲能够感觉到女儿此刻的担忧与喜悦,给与女儿最大的勇气。可是她的母亲没有看到自己的女儿嫁人生子,大概只有在梦里与她的女儿相聚。这个妇人一点都不像她想象的容嬷嬷那类变态,笑容慈祥,声音平和,就像对孩子充满爱怜的母亲一般。
闭上眼睛收拾了情绪,林清越娇笑道:“江婆婆,在我家乡,女人坐月子前后都是母亲照顾的。现在你照顾我,就把我当做你的女儿吧。不要再叫‘夫人’,听着多生疏啊!”
江婆婆“扑通”跪在地上,磕头道:“夫人这是要折杀老身,老身卑贱之人岂能做夫人的母亲?”
林清越急得拉她起来,道:“你不要这样,我只是觉得你好亲切,就像妈妈一样,你这样不是让我难过吗?”她笨手笨脚,弯腰之际感觉很不舒服,跌跌撞撞的扶住躺椅的扶手,躺椅本来就是不倒翁,林清越瞬间失重,向后倒去。
只见那原本跪在地上的中年妇人一跃而起,双臂伸缩之间,稳稳地将林清越扶住。
林清越定定神,喘息着躺在椅中,心中后怕不已。平复了一会儿,她拉着江婆婆的手,恳求道:“江婆婆,其实我也是寒苦人家出身。如今怀有身孕,格外想念母亲。今天见你觉得亲切,你就不要那么生疏了。你若是不肯将我当做你女儿,也不要再叫我‘夫人’了,就叫我‘清清’吧。这样我会觉得有个长辈在我身边,会安心很多。”
“夫人,这不合规矩。”江婆婆犹疑道。
“婆婆!”林清越哀求道,眼眶中蓄满了泪水,仿佛她一个不答应就要夺眶而出。
“好吧。”江婆婆终究是拗不过她,只好咬牙答应下来。
林清越立刻笑了起来,轻轻摇着江婆婆的手,问她一些生产该注意的事情。江婆婆仔细的给她讲一些该注意的问题,两人正说的用心,却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
“王爷,前方传来急报。”
林清越一顿,江婆婆扶她站起来,批了披风,走出帐外。北方的风真凛冽啊,只见叶韵哈伦紧衣束甲,站在帐外十步远的地方,看着一份书信,很是单薄。林清越不禁缩缩身子,缓缓走近,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加件衣服?”
“没事。”叶韵哈伦收起信,扶着她往帐篷走,“这大冷天的,你出来做什么,小心着凉了。”
他们现在这样子看上去还真像一家人,叶韵哈伦对她和腹中孩儿照应的无微不至,她也不去考虑这背后阴谋阳谋,一门心思的待产,对叶韵哈伦也会偶尔关心一二,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倒也堪称和睦。
两人在帐中用了饭,又说笑了一会儿,叶韵哈伦看林清越困乏的样子,告辞而去。林清越躺在椅上,江婆婆就坐在她身边做针线活。说来也是林清越不懂事,直到这妇人提起来,她才意识到要给小孩子准备衣服被褥之类的,可现在也来不及了,只好拿出几件贴身衣物让江婆婆改制成小孩的衣服。
“咦,这是什么?”江婆婆奇怪道。
林清越睁开眼睛,看什么东西让江婆婆这般惊异。只见江婆婆右手竖着一只绿莹莹的簪子,显然很好奇。林清越赶紧接过去道:“没什么,这是宝宝的父亲给我的,我就卷在衣服里了。”心中打鼓,她怎么这么大意,这支绿色莲花簪自从苏昊引来洛辰风之后,就一直留在她手里。她也不敢拿出来显摆,平日里都是卷在一些不显眼的衣服里,竟然被江婆婆翻出来了。
“这只簪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宝宝的父亲不是一般人吧?”江婆婆笑呵呵的看着林清越,人畜无害。
微微笑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江婆婆似乎不是单纯的接生婆,不知情的人不应该认为叶韵哈伦是这孩子的父亲吗?他们现在不就是这么表现的吗?
“这个簪身上花纹也好看。”江婆婆也没有追问,倒是说出了一个令林清越惊讶的秘密。
簪子上有花纹,林清越倒是没注意。她仔细婆娑了一下,真得有浅浅的沟壑。打了个哈欠,困乏道:“好累啊。江婆婆今天就不要做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江婆婆慈祥的笑道:“你好好休息,我到外间去做,不吵你睡觉。”说着拿起簸箩绕到屏风另一边去。
这个江婆婆实在是善解人意,林清越心里赞叹不已。抬起手,细细打量着簪子。以前没有注意,现在仔细一看,还真有刻文,只是刻文没有上色,加上林清越有些近视,一直没有发现。刻文用小篆刻出几个似字似花的纹路,因为现在普遍用的是隶书,她也认不这到底是字还是花,心下有些失望,收起簪子,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