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越并没有睡着,其实在这里很多时候睡觉是为了打发时间。没有熟识的人,没有熟悉的文字,没有熟悉的瓦房,除了睡觉,实在想不到其他的消遣。
感觉有人走进来,林清越立刻闭上眼睛,,发出轻浅的鼾声,装作熟睡的样子。有时候躺在床上没有睡意的时候,她经常这么培养睡眠,做起来轻车熟路。感觉到来人脑袋靠近她,心中有些紧张,好在这么长时间已经已经锻炼出来了,并没有露馅。来人很小心,屏息凝气,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儿,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只听见屏风另一侧低声交谈,因为压低了嗓子,林清越听得断断续续:“……孩子……回去……生产后如果……服药……”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江婆婆似乎是抽噎了一下,男人低声呵斥。轻微的悉索声,江婆婆走进来,林清越感觉到她正细细的端量自己,吓得更是大气不敢出。好一会儿,只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无比沧桑,轻轻的将一个物什放到她的枕边,又走出去。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林清越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人,才睁开眼睛。拿过枕边的物件,用上好的鹅黄帕子万分珍贵的包着,林清越心里疑惑,就这地方,除了纯天然的牛羊肉和牛奶,还真没她看得上眼的东西。
“啪”的一声,林清越手一抖,帕子中央的物件掉在地上。江婆婆闻声绕过屏风,看到林清越脸色苍白的呆坐在床榻上,双目失神的盯着掉在地上的莹白玉石。
“清清,你怎么了?”江婆婆捡起玉石,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
林清越接过玉石,声音暗哑道:“没事。”
江婆婆看她虽然心不在焉,却是小心翼翼的包着玉石,似乎很好奇:“清清,这块玉佩居然雕刻着这么精致的龙,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东西。”
林清越茫然道:“赫勒没有这规矩啊?”
她问的一派天真,江婆婆却是孤疑道:“这是你的东西?”
林清越毫不客气道:“是。”这确实是她的东西,不过她当时离宫的时候没有拿,也是知道这样的东西普通人不能用,稍不留神就会引来大祸,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可是江婆婆怎么拿到这个东西的,而且明明就是她放下的,现在却是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
“这个很像是传说中的九龙壁啊。”江婆婆状似无意。
林清越好奇道:“这就是九龙壁吗?九龙壁不应该是刻在墙上的的吗?”这倒不能怪她,在她的概念里,九龙壁在故宫里,是一面墙壁。这块玉佩就算是价值连城,也不能称之为九龙壁的。
江婆婆没有再说话,只是扶起她道:“你要用晚饭吗?”
看看外面,日子真是越来越短了,她点头应了一声。
刚用过晚饭,叶韵哈伦就兴冲冲的跑进来了。林清越看着他吩咐几名男子搬进来三个大箱子,笑道:“你这是干什么呀,莫不是发财了,东西都没地放,人给箱子挪地方吗?”
那些人放下东西就走了,叶韵哈伦兴冲冲道:“公主,你不是说你不习惯这的衣服吗?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他说的兴奋,林清越却是愣了一下,这人叫她公主,这又是什么状况?可是看到叶韵哈伦当着她的面亲自打开箱子,立时瞪大了眼睛。
倒不是她没见过世面,而是这些东西不该大量出现在这里。各种名贵的绫罗绸缎,古玩玉器,文房四宝,应有尽有。
林清越一阵炫目,手指捏住桌角,声音颤抖道:“这是哪儿来的?”
叶韵哈伦看她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身体都止不住有些颤抖。很是疑惑,她不是应该很开心吗?为什么却是这副神色?
林清越看他没有回答,心中更是一片灰暗,她无力的挥手道:“你找人把东西搬走吧。”
这样的东西大量整齐的出现在这里,只有一条来路——劫持商队。林清越自认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看过那些海盗之类的话本,一般都是由国家在后面撑腰,海盗出面打劫过往船只,这是十八世纪那些称霸海上的国家从中得到的利润很重要的一条经济来源。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真的对自己国家的商队被人家打劫无动于衷,还能心安理得的和敌人享受战利品。这一刻的灰心,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里她接受自己是一个景明人,她所受的文化教育于这些草原民族格格不入,只有景明,能给她最起码的国家归属感。
叶韵哈伦看她脸色灰暗,握住她的肩膀,追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怎么了?”如果林清越这会有心的话,或许会看出他眼底真诚的担忧。可惜,她这会儿整个人都沉浸在悲愤中,如果是在景明,可能还会像热血青年一般愤愤不平的怒斥一番。可是在这里,她什么都不能说。
叶韵哈伦看她心神恍惚,摇着她的肩膀道:“公主,你不喜欢这些东西吗?”
扫视了一下,不大的帐篷里摆满了各种稀罕物件。所谓稀罕,是以这个时代赫勒的标准衡量的,在林清越的眼里,这些东西实属平常。不过总归是人家的好意,所以每次叶韵哈伦送过来的时候,林清越都装作很喜欢,兴高采烈的收下。可这次她实在是没心情,这些东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而大户人家,除非是仓库,否则岂会码的这么整齐?
林清越摇摇头,缓和了情绪问道:“这些日子你在忙什么?”
说到这个,叶韵哈伦立刻兴奋起来,半抱着林清越说起这几日的成果。原来,景明与赫勒的战争虽然激烈,却没有伤到彼此的根本,再战下去,战争旷日持久,双方都有些吃力。叶韵哈伦就在此时向景明派遣了使者,送出了橄榄枝。原本心中也很忐忑,毕竟叶韵哈伦目前势力大损,而且在赫勒的官方名单上也已经是个死人了。没想到使者居然在景明颇受礼遇,景明不止在外交上支持叶韵哈伦,在财力上也给予大力的帮助,这三大箱子东西就是景明送的礼物。
景明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事。所谓帝王之术,不过制衡二字。在这个时代,草原这片土地对于景明来说并灭有吸引力,就算真的攻下来,也不可能派遣官员,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夷制夷,但是一家独大很容易变成下一个赫勒,成为卧榻之侧的打鼾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陷入自身的不断争战中,景明坐收渔翁之利。叶韵哈伦再目前赫勒的官方中已经死了,但他的王室血统及目前的实力完全符合景明扶植的标准。不过就是不知道景明会不会养虎为患,毕竟叶韵哈伦不是甘居人下之辈。
不过这些既然是景明的礼物,她也可以心安理得一点儿。伸手捏起叶韵哈伦放在桌上的钗头凤,嘀咕道:“这只凤钗好别致啊!”这与她以前见过的凤钗不一样。凤头偏转,微微侧目,含羞带怯,却是口中含着一颗硕大莹白珍珠,珍珠下又串联着九串珠帘,她细细数了一下,一串九颗,就是八十一颗珍珠,粒粒圆润光泽,一般大小,微微一晃,叮当作响,声音很是悦耳。纵使她也算是见识过闺阁奢华,也不禁喜爱。
叶韵哈伦紧紧手臂,笑道:“亏你还是个公主,这叫步摇,不是凤钗。”
林清越也没有回话,只是感觉到他近日有些异常。微微挣扎一下,低声道:“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叶韵哈伦却没有动静,林清越看到他眼睛盯着自己的肚子,神色莫辨,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双手护腹,身体向后一缩。
叶韵哈伦却是淡淡一笑,道:“你紧张什么,我要是想伤害他,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林清越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看他,就算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这个孩子的身世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在这里一天,她心就难以安稳。
叶韵哈伦看她总是这样担忧,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不忍、怜惜、痛恨,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温柔可亲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林清越不解的看着他,不相干的男女这样亲近的谈论女方尚未出世的孩子,怎么说都有些不太正常。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直愣愣地来了一句经典反问:“你呢,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叶韵哈伦探身抚摸着她的肚子,笑得很温柔:“我希望是个女孩,一个和你一样的女孩。”
林清越就是再迟钝,也不觉头皮发麻。她一直以为叶韵哈伦是为了与苏昊为难,再加上她的身份大概也有些利用之处,可是现在他说出的这话,让她很难怀疑他的真诚。如果是为了利用,男孩岂不比女孩更有价值?正在千思百转间,叶韵哈伦接下的一句话彻底将她雷到。
“不过,我希望我们能再给她生个小弟弟。这样,她长大后就不会受人欺负了。”
看着叶韵哈伦灼灼的眼神,林清越心惊胆战。她还真想不明白,这人看上她什么了。莫不是几辈子的桃花运都聚到一起了,不然前辈子的剩女怎么到了这里怎么就挺个大肚子都有人喜欢?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不管怎么说,这时候她不能直接拒绝,只得敷衍道:“这个又不是人力能决定的,随缘吧。”
叶韵哈伦倒也不逼她,轻声道:“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我们来日方长。”吻了下林清越的额头,大步走出去。
林清越摸摸自己濡湿的额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个叶韵哈伦不会是假的吧,他什么时候这般温柔,堪比琼瑶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