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公子岩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是了,你是不同的,你所做的事情哪一件都与其他女子不一样,差点就忘记了,你胆大妄为得敢用太后做名头赚取重金……”
话到此,公子岩抬首看向她,露出嘲讽笑容。
“连太后都不怕,你断然是没有理由惧怕我的!而且,你若是怕我,就不会在明知道毁了我的计划后,还让张公公传话给我要见我,真是胆大得很呀!”
江子萱倒也不解释,事情是怎么回事,其实两人心里都有数得很。
她微微后退,避开了他的接触,对他郑重一拜,徐徐说道:“太子殿……下,我江家……不过是……富足之家,并无大志,请殿下……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公子岩的眼睛忽明忽暗,视线一径放在江子萱的身上,越发觉得,这个身体单薄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对手。
江子萱俯首任由他看,早上乍见张姓宦官出现在孔家的别院中,她难免欢喜,以为终于可以给春红讨回一个公道,可是后来张姓宦官的急迫表现,忽然点醒了因为欢喜而忘形的她!
诚如石尉寒所说,公子岩此人深不可测,她不能轻易相信他。他这般帮助她,目的并不单纯,其实说到底,他只不过是将她当做了一颗微不足道、却能埋伏下暗招的棋子,借着她的手,挑起士族之家的互相争斗!
他料定了,她恨江月红,恨谢家,也料定了她的兄长生性残暴,还有她的父亲极为看重脸面,所以只要揭发谢家当初所做的事情,江家必定杀了江月红,或许还会连带着杀掉谢安然。
她江子萱虽然心心念念想要报仇,可是,江月红怀了谢家的骨肉,一旦杀了她,江家便是与谢家结仇,还会因为残杀妇孺而落下个不仁的罪名!
江月红尚且不能杀,更何况是谢安然?
还有谢荣,纵使当初做了那般坏事,纵使她恨他入骨,却也只能保住他,只能阻止她的兄长去揭发谢家的行径!
因为现下乃是多事之秋,因为皇族要对士族下手,因为她是江家的女儿,即便对他们多有怨愤,她还是无从选择,只能暂时放弃自己的执念,只能让兄长误会,只能无所畏惧的得罪公子岩!
好一会,她听到公子岩在她的头顶上方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娘何故如此?难道我对三娘的心意,三娘一点也感受不到吗?”
她抬首望他,他的面容姣好,肌肤雪白生光,唇红星眸,正是时下所追捧的美男子模样!
在他黑亮的眼中,清晰倒映着她的影子,好似他说的话全都是发自肺腑,没有半分的虚情假意。
她闭了闭眼睛,惊叹,面前的人和谢安然当年何其相似!
再睁开眼,她又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从容答道:“三娘知……殿下是心怀天、天下的丈夫,而、而不是……小情小意。”
“哧……”公子岩伸手,捋了捋她耳际的头发,轻轻的说:“你说得不错,我是心怀天下,可我的心连天下都能装下,再多一个三娘又何妨?”
“天下……实在太大,殿下心、心里,该是再、再无他物!”
说着,江子萱微微顿了一下,接着方才的话又说道:“现下,内忧外患,三娘不才,却也知道外、外患未除,殿下若、若是急于排、排除异己,只怕会、会动摇国之根本,恐、恐怕得不偿失!”
公子岩抿唇不语,半响方才微不可见的点头,算是同意江子萱的话语。世家阀门掌控天下的现状,不是一朝一夕所形成的,细细算来,他们的根基已经发展了百年的时间,别说现下北方胡人为患,四处暴民作乱,便是处在太平盛世,要彻底根除世家阀门分散皇权的现状恐怕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江子萱见他沉默,知道他定然是在考量,遂又说道:“听闻……当今陛、陛下所出有、有十二子,殿下只、只是其中一个,便如同,天下世、世家无数,而我江家只、只是其中一家。所以,还请殿下慎行!”
公子岩无声的叹一口气,她这是在提醒他,他的未来尚且是未知的事情,如此贸贸然得罪世家实乃不智的举动!
他正视她,如果说以前还带着轻慢的意思,以为她不过是会投机取巧的小人而已,那么现下,她这不动神色的反击和陈述,着实打在了他的要害上面!
他绷着脸半响,倏忽笑了起来,大有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味道,轻柔说道:“三娘,我是真喜欢你了,不如你就做我的太子妃吧!”
江子萱摇头,面上没有半点羞涩。
“殿下实、实在是太、太抬举三娘了,殿下来、来得不巧,就在方才,我父兄已、已经将、将我逐出了家门。从此后,我虽、虽然还是姓江,却和济阳江家没、没有半分关系,这样的我,自然是不、不配陪伴在殿、殿下身边的!”
闻言,公子岩咬牙切齿,她的话语说得委婉,他却是听得明白!她这是在告诉他,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不要再妄想利用她,她已经不是江家的女儿,士族之家的争斗,还有他的打算,已经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两人静默的站在街口,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路人远远看去,直道两人是情深意重、含情脉脉。可是,走近了,才能发现,这两人,一个的目光太过锐利,另一个的目光太过淡然,全没有半点彼此心意相通的味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子萱的脖颈仰得委实酸疼,终于忍不住败下阵来,道:“殿下若……无事,请许我……告辞!”
“三娘,你说,你既然不是江家的女儿了,那么石家和江家的联姻,还和你有关系吗?会不会,江家重新挑一个人选,顶替你嫁到石家去?”
说着,公子岩发现江子萱的脸色骤变,不由得意,声音越发响亮,接着道:“说起来,你叔叔家的五娘也是个美娇娘,听说十分仰慕石家大郎呢!”
江子萱放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再握紧,将她的裙子捏出了褶子也不自知,也不知道为何,她忽然不想承认公子岩这个最是合情合理的猜想,冷冷道:“当初,大郎说、说得明白,他要娶的是、是三娘,而非江、江家的女儿!”
公子岩的眼瞳急缩,里面的温度瞬间当然无存,冷哼一声,道:“三娘真是自信得很!实在是令我佩服!虽然,我着实想不通,你的自信从哪里来。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和你打一个赌!”
也不管她的反应,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我们就赌,若是江家不再认你,那石家大郎可还要娶你!”
“如何个……赌法?”倒不是江子萱好赌,实在是她也想知道这个答案,遂一咬牙,索性赌上一把!
“若如你所说,石家大郎要娶的只是你,而非江家女儿,那便是我输了,我保证十年之内不打江家的主意,另外答应你一件事!若是石家大郎要的是江家女儿,那就是你输了……”
“如何?”
“你需嫁于我!”
想不到是这个赌注,江子萱惊讶不已,江家不认她这个女儿,她对他来说便只是废棋而已,难道他想不明白?
还是说,他其实对江家的事情了解非常,知道在江家最疼爱她的不是她的那个冷漠父亲,而是她的兄长?所以,他只要娶了她,等到江邵乐做江家的家主,再另有图谋?
思及此,江子萱心里豁然开朗,只要找到了答案,倒也可以和他赌上一赌!毕竟,他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而江闵身体一向健壮,真等到江邵乐做家主,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
见她沉吟不语,公子岩倒也不着急,等候片刻,发现她神情有变化,方才漫不经心的问道:“如何,三娘可愿意赌?”
“好!”
“三娘真是痛快人,我都等不及想要知道答案了呢!”
公子岩话毕,看了看天色,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道:“天色不早了,我须走了,三娘可要记得我们的赌约哦!”
江子萱没有再行礼,看着他施施然走到他的马车旁。
他今日穿的是宽衣大袖,一举一动之间多见潇洒风度,看得江子萱不由啧啧赞叹。谁知道,他忽然回头,对上她的眼睛,让她措手不及!
在她刚生出一丝羞意之时,忽听他低沉说道:“对了三娘,你不知道前方战事吧?”
江子萱莫名,看向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及前方战事!
“前方吃紧,便是常胜将军石尉寒,也有些力不从心!可是,满朝上下没有一点派出援兵和粮草的意思,唯有我那个痴心的妹妹想要帮助石将军,条件却是要石将军娶她。”
“……”
“你说,若是石将军答应了我妹妹的条件,那,我们之间的打赌,是不是也算是你输了?”
江子萱心里一紧,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我糊涂,此问简直是多余!你既然说石家大郎想要娶的只是你,只要她娶了别人,自然算是你输了。至于那人是我妹妹,还是你妹妹,又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