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人那里得知江邵乐有请,谢安然和江月红尽管有些疑惑,但这到底是江谢两家悔婚之后,江邵乐首次肯与他们来往,两人自是欣喜非常,当即告别众人去向花园。
令两人想不到的是,他们前脚才踏进花园,一根闷棍便从后面打来,正好打在谢安然的后脑勺,疼得他眼睛一黑,扑通倒地。
惊变之下,江月红脸色难看,正欲呼喊,却被身边的下人紧紧捂住了嘴。
她双眼圆睁,恐慌不已,身体挣扎不断,另一个下人用几张手巾大大裹成一团,顺势塞在她的嘴里,让她再无法发出声响。
她环顾四周,发现张姓宦官竟然在此,片刻怔然后脸色更是惨白,惊慌无措之下,将视线放到了江邵乐的身上,只愿对方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能够对她生出怜惜。
哪知道,江邵乐看也不看她,便对下人吩咐道:“将马车驾到后门去,你们将他们两个人先押回府去再来接我与三娘,切记,不可让别人看见!还有这位公公,也一并带回去。”
话毕,江邵乐拉着兀自出神的江子萱,高兴说道:“走,三娘,与哥哥一起到前面去参加秋会。”
江子萱张嘴,不安的看了地上的谢安然一眼。
江邵乐冷冷看向昏迷不醒的谢安然,对她道:“三娘何必看他?不过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而已,莫要污了你的双眼。”
听兄长说得咬牙切齿,江子萱这才意识到他的双眼中,竟然暗藏浓浓杀意。她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嗫嚅:“哥哥你……要任何对、对他们?”
“自然是将他们带回去,将此事禀明父亲……”
听到此,江子萱松一口气,他不是要现下处置他们便好。只是,还不等她的心回到原位,便又听他接着道:“……然后再杀之而后快!”
杀死江月红的事情,江子萱想了不下百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几乎是支持她一路走下去的最大信念,但是如今听了江邵乐的话,她不但没有心愿达成的喜悦,反而感到不踏实。
江邵乐见她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只得取消再到前院参加秋会的想法,道:“罢了罢了,此事毕竟与你关系极大,想来你现下也没有心情敷衍其他人,我们这便回府,处置他二人吧!”
江子萱颔首,与江邵乐一同从孔家别院的后门离开。
马车方才驶出不到五里地,躺在门板之上的谢安然便低吟一声,悠悠转醒。初时,他的双眼茫然,瞳孔涣散,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待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住,他难免惊诧,又发现江月红同样被绑住了手脚跪坐在他旁边,平日里娇嫩的脸上写满了恐慌二字。而江子萱与江邵乐,正高高坐在座位上,因为有阴影遮盖住他们,显得他们的脸色晦暗不明。
除此之外,太后身边张公公此时也坐在马车中。
谢安然痛苦的摇了摇头,想起先前在孔家别院发生的事情,心知必定是江邵乐和江子萱对他下了手,遂直接问道:“大郎,子萱,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为何将我和月红绑了起来?”
江邵乐冷哼一声,面带讥诮,不答反问:“怎么,三郎是要明知故问吗?”
谢安然的态度越加茫然,道:“大郎这是何意,为何我一句也听不懂?”
江邵乐笑了出来,道:“三郎如此聪明,看到这个阉人,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大郎到底在说什么?”
江邵乐闻言,看向张公公,道:“现下还有时间,你把方才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是!”张姓宦官应了,开始将事情的经过徐徐讲来。随着他的讲解,谢安然面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竟然没有一丝血色。
许多事情,他早已经猜到是他的父亲所做,只是没有详细询问过细节,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宫里的奴才参与,尤其是这个主意,竟然是江月红所出。
因为孝道,谢荣的做法纵使有错,他身为人子却不能批评半分,只能做无声的反抗。可是江月红便不同了,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妾侍,可以承载他所有的怒和怨。
张姓宦官话落,谢安然便眼露凶光的看向江月红,低吼道:“你这个妇人为何如此恶毒?处心积虑加害于我,毁我与三娘的婚事,累我父亲的英明!”
闻言,江月红双眼发红,目光中有委屈,有恐惧,还有几分哀求和眷念。
江子萱不语,独自沉浸在思绪中。
而江邵乐则是笑了起来,一弯腰,将江月红口中的手巾扯掉,说道:“二姑娘呀二姑娘,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当初是你不念手足,不顾父兄,勾结外人做出如此不义之举,最后也只是落个被埋怨的下场呀!”
江月红不搭话,盈盈泪水终于充满了整个眼眶,她一眨眼,眼睛便再承受不住那么多的东西,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她似乎很懂得审时度势,心知现下已经不容她抵赖,她便也不做无谓的辩解。而眼下的情形,江邵乐是铁了心肠要对付她,她便也不理睬他的挖苦,而是将视线转向江子萱,犹豫片刻后,一下扑到江子萱的脚下,伸手欲抱住她的一双小腿。
江子萱一个躲让不及,便被江月红抱了个正着,随即,整个车舆中充斥着对方呜呜的啼哭声。
江子萱从来都是喜恶分明,她憎恨江月红的狠毒,自然不会因为江月红哭上两声,便对她生出同情。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在江月红贴在她的腿上瞬间,她猛然抬脚,将她挣了开去。
江月红一个不慎,痛苦的低叫一声,仰倒在一边,双手捂住肚子,呻 吟道:“三娘,我的肚子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孩子,求求你救救孩子!”
江子萱一震,定睛看她,见她面部痛得扭曲,不像是在假装,江子萱顿时无措起来,如同犯了错误的孩子。
她只是想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为死去的春红报仇而已,可是,这不代表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更不代表她可以为了报仇而不择手段,而丧心病狂。
她愣愣的看着江月红低叫,看着她的额头之上冒出颗颗汗滴。她的视线,顺着江月红的身体不断下移,最后停在她的小腹上。
那里,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虽然不细看尚看不出痕迹,可她却清楚的知道,江月红是个怀有身孕的女子……
“三娘,我知道你是心善之人,对待城外的流民尚且不容,对待孩子你又如何能够忍心呢?在你后悔之前,你救救他吧,你救救他可好?”
江月红再次的求饶将她的理智唤回,这一刻,她无比的挣扎,到底要怎么做才是最好?若是就此说服兄长放过江月红,实在是对不起她自己,也对不起死去的春红。可,若是不管不问,依照父兄的脾气,定然不会让江月红活到明天,到时,也只是一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江子萱的面前,又浮现出了过往的画面,有春红的笑容,也有春红死去的模样。她甚至能够听见春红的啼哭声,要她为她报仇的长吟。
可,若是报仇的话,她又怎么忍得下心去伤害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江月红深深知道她的生死不过是江子萱一念之差的事情,见她面露挣扎,便抱着肚子又重新爬滚到了她的面前,抱着她的小腿,忍受着小腹的疼痛,说道:“三娘,我知道你恨我入骨,可是我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此事,全是我一人的主意,与孩子无关,与三郎更是无关,请你看在你我姐妹一场的份上,暂且放过我!”
江子萱不搭话,内心有个声音在呐喊:放过她?那么谁放过春红,谁能让寒骨变红颜?
可是,若不放过她,难道真要成为她那样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丧心病狂,做一个连孩子也不放过的冷血人?
思及此,江子萱的视线,不由转到了谢安然的脸上。
谢安然的脸色几乎白纸,嘴唇颤抖,看着江月红的目光,有憎恨,却也有内疚。他闭了闭眼睛,道:“此事,全是我出的主意,只是当初为了名声,才让家父与月红出面与张公公交涉……现下想来,我真是不应该,身为人子,反而累得父亲声名受损,哎……你们要怪,就怪我吧,要杀,也杀我吧!”
他话落,张公公变得忽然很激动,道:“谢三公子是在为谢荣开脱!当初三公子有没有参与此事奴才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谢荣从头到尾便是始作俑者!”
本来举棋不定的江子萱听了张公公的反驳,眉毛不由打成了结,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张公公犹不自知,又继续道:“若是公子愿意,可以召集京中名士,将此事公布于众,让天下人知道谢家假仁假义的嘴脸!”
江邵乐思忖片刻后笑了起来,颔首赞同道:“你所言极是,就等我稍后杀了这两个背信弃义的人,再安排宴请士人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