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看看江家和众世家的反应吗?江子萱愣愣看着对方调皮的眼睛,心思微动,缓缓点头。自回到江家,她没有一日开心过,被压抑的内心倏忽咆哮起来,就是与这个陌生的大男孩放纵一次又何妨?
她双眼一亮,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后说道:“你、你怎么……知道,家父……用此酒招待客人?”
“我如何不知?江家家主素来喜好以杜康招待宾朋,这十几坛子皆装的是杜康,想来这次也不会例外。”
江子萱颔首,又道:“这酒水……不能倒在地窖里,否则……会被发现的。江家有、有的是陈年老酒,我们……也就看、看不到大、大家喝水的反应。”
闻言,那人一愣,很快又笑了起来,啧啧说:“你这个江家三娘,当真是名不虚传,有趣得紧。”
话毕,他起身,左右手皆提拧着一个黄色土坛子,撅嘴示意江子萱与他走。江子萱弯腰,也抱了个坛子,小心翼翼跟在他后面。
此时,离开宴尚有些时候,宾朋却已经云集江家,江家的下人们早被调派到各处端茶送水,招待宾朋。即便此时厨房有些人,也都忙着手上的活,倒也没有人去注意忽然出现的江子萱和陌生人,更没有人关心他们手上拿着的东西。
开始时,江子萱在后面跟得提心吊胆,后来见对方腰杆笔直,走得光明正大,而下人们只管顾着自己的事情,她便也不再畏首畏尾。
两人很快便走到厨房后面的井边,将土坛子里的好酒倒掉大半,再装上井水提回去。
这样来回几次,事情出奇的顺利,江家地窖里的那些黄色坛子里装的酒,全部都换成了清水。
做完一切,那人却并不着急离开,席地坐在地窖里,气喘吁吁说道:“你这个人,真是有趣得紧,可有夫家了?若是没有,不如我把你定下吧?”
江子萱倒也不羞,只当他是童言无忌,不以为然的摇头,答:“我……定给了石、石家大郎……”
“石家大郎,那个无趣的人?整日里冷着一张脸,活生生天下人皆欠了他银钱的模样,有什么好?不如……你退婚,嫁给我怎么样?”
江子萱想想,石尉寒确实终日冷着一张脸,面前的人说得倒是恰当,不由笑了起来,调皮反问:“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如何……相托?”
那人闻言颔首,喃喃道:“言之有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既然知道你是谁,我也得告诉你我是谁才对。”
江子萱看向他,本来是不在意他的身份,现下倒有些好奇,问道:“你是谁?”
“我是公子岩。”
公子岩?江子萱将听说过的世家公子完全想了一遍,实在想不起来这个称呼,不由惊道:“难道……你、你不是士、士族公子?”
“谁说我是士族公子?”
“你、你既不是士、士族公子,如何能、能进我江家门?”
那人一愣,露出奇怪笑容道:“难道不是士族便不能进你江家门吗?”
江子萱颔首,江家历来重视门第,从来不与庶族来往,只要是庶族出身,即便是贵为皇亲国戚的国舅到了她家,一样会被赶出去。
见她不信,那人又重复道:“我确实不是世家公子。”
江子萱狐疑,对方的打扮看似随意,可衣料和做工皆是上乘,定然出身富贵人家。她方才正是因为这点才敢跟着他胡闹,只要他出身士族,即便被江家发现,统共不过是一顿打。
见江子萱不信,那人无法,耸肩道:“我真不是世家公子,我是公子岩,只是公子岩!”
“公、公子岩……”
对方蹙眉,摆了摆手,道:“我见你也算是我同道中人,特准你叫我名字,不必如此麻烦,我听得也累心。”
江子萱无奈,抿唇道:“岩,若……你不想被……抓住,现下便需……离开了。”
她话落,公子岩一下跳了起来,拉着她的手,急急往外走,刚走到地窖,便见到一群江家的下人向着这里走来。
两人赶紧让到一边,低头不语。
带头的家丁经过他们身边时略带疑惑的看了他们一会,最后看了他们身上的华服,虽然疑惑于他们怎么会出现到此地,却也因为怕冒犯了府上的贵客而没有发问,只得摆手让其他人去搬酒,而他则一直站在旁边打量。
江子萱僵着身体,不敢回头看家丁的反应,好一会,听到有人说道:“这些酒,好似被人打开过……”
闻言,公子岩倏忽转身,理所当然的呵斥道:“大胆,你们这些奴才,看见本公子在此,为何不行礼?”
众人一愣,倒是忘记了方才是因为他们二人有意避开脸,齐齐放下手里的酒,对他和江子萱一拜。
他满意颔首,说道:“方才你家大郎在前院与我说,担心这些酒不配招待众人,请我到此来做个鉴定,如今所有的酒我已经验过。确实是上好的杜康,你们搬时可小心些!”
众人不敢怀疑,诺诺称是。
“那你们忙吧,本公子还需到前面与大郎回话呢!”
说着,公子岩牵着江子萱慢慢走出地窖,待离厨房远了,他哈哈大笑,跳脱起来,如同脱缰的野马,拽着江子萱便往前厅奔去。
江子萱被动的跟在他后面,见他十分灵巧的躲过众人,一直到了大厅侧面,而后找了处繁茂的草丛,猫腰躲藏起来。
不到一会,江家的下人训练有素的将菜肴和酒水奉上,厅中响起丝竹之音,一群舞姬身穿彩衣,鱼贯而出。宴会,正式开始了。
江子萱的眼睛,一直盯着江闵看,见他端起酒杯,她的心砰砰直跳,忽然有些后悔方才的意气之举,纵使他们再不好,也是她的亲人,她何苦跟着一个顽童做出让江家难堪的事情呢?
她心知,现下悔之晚矣,只能眼见着江闵对大家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举杯请众人同饮。众人便也双手举杯,齐齐将杯中的酒喝下。
酒水入喉的刹那,众人眼神十分复杂,有些沉不住气的,开始与邻近座位的人互使眼色。厅中,出现了诡异的静谧。
江闵的神色,更是明显,欲怒非怒的看着江邵乐,又连连向旁边的管家使眼色。
不过,诡异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那些一向不羁狂放的士人们便有人出声解围,连连称赞好酒,其他人听了也纷纷附和。
江子萱看得瞠目结舌,不由扭头看向身边的公子岩,却见他眼神冰冷,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她纳闷,伸手戳了戳他。
他用手挡了一下她的袭击,道:“这些士族豪绅,皆是指鹿为马之辈!这天下,怕早已经不是皇家的天下,只怕是士族的天下,这里面坐着的,有多少朝中重臣,竟然能够为了讨好一个世家而指水为酒!”
江子萱蹙眉,指鹿为马乃是说乱臣贼子,她江家不过是殷实士族而已。再说,世家门阀之风已经不是近几年才有的事情,世人早已经习惯世家在诸多方面凌驾于皇家,这个公子岩为何如此愤恨?
思及此,她的心一颤,定睛打量他,更加后悔方才的任性之举。
在她的注视之下,公子岩平静下来,又恢复那调皮的神情,道:“江家三娘,你看,厅中的人都称赞江家的酒好,我赢了方才你我的打赌,你打算赔什么跟我?”
江子萱不说话,直直看着对方,他头发披散并未及冠,相貌稚嫩不似经历过宦海浮沉之人……
“江家三娘!”见她不搭话,公子岩没有了耐心,伸手毫不客气的打在她的脑袋上面。
她回神,怒目对他,道:“作何?”
“我问你,打算将什么东西输给我?”
她无心与他说其他,径直问道:“你……是谁?”
“公子岩!”答完,公子岩眼神一凝,道:“莫要故意岔开话题!你到底打算输什么东西给我?”
江子萱压下心底的疑惑,问:“你想、想要什么?”
“我方才说了,觉得你这个人有趣得很,不如……你就把自己输给我吧!”
江子萱生出戒心,摇头答:“我方才也……说了,我与石、石家大郎有……婚约在身。”
“哧……那有何难?我有一个妹妹,刚好到了适婚年龄,大不了,我将妹妹给她,将你换过来就是了。”
江子萱噗嗤笑了,看他的模样不过十三四岁,他的妹妹怎么就到了适婚年龄。是她方才多想了,他不是是孩子举动而已。
公子岩斜睨她,正色说:“你莫笑,你且等着看,终有一日,你得属于我!”
江子萱摇头,正欲再说,却见厅中江家下人已经重新抱了十几坛子的好酒进来,一一为众人斟满。她心里一松,这换酒的事情,以为就此揭过去了。
今日这宴是为她而设,于情于理,她该出去敬大家一杯才是,虽然只是隔着屏风,但她的兄长早有吩咐,必须她亲自出席。思及此,她站起身,衣裙挂在灌木上面,撕拉一声,扯了好大一个口子。
她本已经够惊慌,谁知道,厅中有人闻声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