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载着江子萱和巧儿回到江府,想起石尉寒方才的态度,两人难免尴尬对望,不知道该如何跟江家众人交代。
犹豫间,正在门口迎接宾客的江邵乐已经见到她二人,忙告辞宾客,走了上来,;令她二人无法躲避。
“三娘,你和巧儿怎么去了那么久?尉寒呢?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巧儿率先笑了起来,道:“大郎不知,前方胡人来袭,将军奉命率兵出征,事出紧急,他欲到此庆祝也无法抽身。现下……怕是已经出城……不过,将军临走前对三娘和妾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转告老爷,等到他日凯旋归来,将军定然登门拜访。”
江邵乐倒也不怀疑,点点头,评价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尉寒能够如此,是真正的大丈夫,值得我们钦佩。”
说着,又转头对江子萱嘱咐道:“三娘,你以后是石家的主母,还是将军夫人,凡事不可太小孩子心性,须得学会体谅尉寒才是。此番他因为战事不能前来,你不必愁眉不展。”
江子萱心里乱得很,生怕江邵乐再说下去,赶紧点头应下,幸得宾客络绎不绝,他招呼一声后便忙着招待新到的客人。
江邵乐一走,江子萱找个借口打发掉巧儿,穿过人群,独自一身向后院走去。途径花园,四下无人,树荫凉爽,正好能够让她安静片刻。
可惜,她坐下来以后,周围是静了,她的心却无法静下来。无论她睁眼抑或闭眼,皆能看见石尉寒的模样,尤其是他的那双深邃眼眸……
现下想来,很多时候她不理解他的心情,他看似冷面少语,其实那双眼中充满了对她的关怀。只是,他一向寡言,她竟然就错怪了他。
思及此,她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错怪他呢?
他只是寡言而已,而她,本也是不善言辞的人呀,怎么没有理解他呢?
四周的静谧,倏忽被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所打破。
“你这个人好生奇怪,一时笑一时蹙眉,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闻言,江子萱一惊,循声望去,便见一个薄衣宽袖的男子站在她面前,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个男子,长得柳眉白面,五官精致,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皆是时下所追捧的美男子。他的衣襟大敞,露出白皙肌肤,长身而立,手持羽扇,自成一番风流样。
人对于美好事物皆有善待之心,江子萱恰逢十五、六岁的年纪,对于这莫名出现的男子,虽然谈不上亲近,却也无法和他计较。
再看清楚对方的面貌后,江子萱心里的不快随即散去,想到他可能是江家请来的宾客,便起身对对方盈盈一拜,欲转身离去。
哪知道,对方一下挡住了她的路,说道:“不行,你不能走,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对方如此行径着实无礼,可他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模样十分单纯,加之他又未及冠,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和嘟嘴的模样,皆让江子萱不忍责怪他的无状。
“你怎么不说话?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这……与你何干?”
“自然是有关系的!你我萍水相逢自是缘分,你若是开心,理当与我一起分享。你若是不开心,我也理当宽慰你,让你转忧为喜。”
江子萱笑了起来,难得有人如此单纯,她不由对对方生出好感,道:“我……没有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那就是开心了?可是,既然开心,你为何愁眉深锁?”
“这……”
“好了,好了,看你如此为难的模样,我便不为难你了。咱们说些开心的事情吧。”说着,对方竟然伸手来抓江子萱,神神秘秘的又说:“我找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不给江子萱拒绝的机会,对方拖着江子萱就走,发现她挣扎,他还回头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个动作他做得十分调皮,眉宇间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孩子气。本来,江子萱猜测他与她年纪相仿,可因为这个动作,她又推翻了原来的猜想,对方大概才十三四岁吧,虽然个子很高,却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他只是个孩子,便无所谓男女大防,江子萱不由安静跟着对方,一路潜到了江家的厨房。
说起来,她虽然是江家的小姐,却是第一次进到江家的厨房。
她本是直直站着,他忽然一把按住她,将她的身子按低,双臂齐使力,将她困在他的怀里。
脸颊靠在他的怀里,江子萱又热又急,想要猛力挣扎,但根本无法撼动对方。
好一会,待周围脚步声远去,他方才松了手,似乎没有发现她面上的羞恼,拍着胸脯,连连夸张说道:“好险,好险,我们刚才差一点就被江家的下人发现了。”
江子萱欲骂他的话一下堵在嗓子眼,无法再吞出来。他如此心无城府的模样,她反倒不好追究他方才强行抱她的事情,只能暗想,自己真是多心了,对方才是个孩子而已。
他的手,一下又握住了她的,嘻嘻笑道:“来,我们走吧!”
说着,他急速带着她避开众人,窜到了江家厨房后院的地窖里。
这地窖,为了保持凉爽,四面皆放有冰块,又为了能够通风,低低打了小眼透气。进去之后,江子萱冷得不由自主的擦了擦她的两臂。
那人见状,一下将她搂到了怀里,大声道:“妹妹可是冷了?我这里热和,来我借些温暖给你。”
江子萱伸手戳他的腰,避了开去,道:“小子好、好生无礼!我……年长于你,该称呼……姐姐才是。”
对方呵呵笑,故作神秘的说:“无论如何,你也不会年长于我!”
说着,也不等江子萱再争辩,对方便转而打量地窖四周的环境,随即,他的眼睛放在了几个黄色土坛子上面。
见他上前,欲将坛子打开,江子萱吓了一跳,忙阻止道:“你、你可不、不要乱来。”
到了这个时候,对方似乎才发现她口吃说话不利索的事情,恍然说道:“原来你有口吃的毛病。”
他话落,江子萱脸颊发烫,只恨眼前没有一个地洞,不能让她一头扎到里面去。又恨自己方才因为一时无聊,竟然跟着他胡闹,如今被他这般说,无异于自取其辱。
不及她发作,他便扭头打开了黄色的土坛子,立时,一股馥郁的酒香充满整个地窖。他深深闻了一下,赞道:“好酒,真是好酒!”
说着,他便抬起坛子,就着坛口喝了一大口,转而看向一旁恼羞成怒、却怒不能言的江子萱,诧异问道:“你怎么站着不动?”
思忖片刻,他似乎明白过来,噗嗤一笑,道:“你不会因为我说出你口吃的毛病,所以生气了吧?”
他一顿,不甚在意的哧了一声,又道:“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不过只是口吃而已,你这心眼也太小了点!我小时候,还是个傻子,兄弟们见到我,不是拳打脚踢就是唾沫冷讽。可是你看,我几时生过气了?”
闻言,江子萱惊得双眼圆睁,看着对方,不由生出心疼之感。他小小年纪,竟然有此遭遇,确实比她凄惨许多……
“喂!你倒是快过来呀,别傻站着!”
显然,对方对于他口中所说的事情看得十分淡,江子萱便也不好提及他的伤心事,忙上前半蹲在他的旁边,问道:“你、你到底要、要做什么?”
他摸着下巴,喃喃答:“这些呀,估计是江家今天用来招待宾客的好酒,我想将它们全部换成水。”
“什么?你……疯了!”
“你做什么这么紧张?莫不是,怕我连累你吧?”
江子萱连连摇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道:“你……别……江家是、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们来打一个赌怎么样?”
“什、什么赌?”
“我们将这里的酒全部倒光,换成清水。你信不信,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也会对这清水赞不绝口!”
“怎、怎么可能?”
似乎江子萱的怀疑惹恼了对方,他不由嘴巴一嘟,横眼看她,反问道:“怎么不可能?难道你对这些世家有我对他们熟悉吗?”
“我……我对他们熟悉。”
“那你对江家也熟悉?”
“嗯。”
“为何?”
“因为我、我是江家三、三娘。”
江子萱本来以为她说出自己的身份以后,对方会对她抱有戒心,至少会疏远起来。哪知道,对方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点了点头,反问道:“你是江家三娘又如何?难道就因为你是江家三娘,便能证明你对世家、对江家很了解?哧……我将来还是天下的主人呢,难道说,我对这天下就了解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自动被江子萱忽略,只当他是孩子气,口无遮拦而已。她不想他闯下大祸,毕竟江家的人极好面子,若是他们招待宾朋的好酒被换成了水,定然会恨他入骨!
“你、你还是不要……”
见江子萱还想劝自己,那人蹙了眉,面上露出苦恼的神情,道:“你怎么如此啰啰嗦嗦?你不是说你是江家三娘吗?既然你是江家人,即便我们真的惹下祸,难道江家还能将你我杀了不成?”
“可……”
“你难道,就不想看看江家和众世家的反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