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萱心里乱得很,若石尉寒所说是实情,她兄长当真是有意撞上石尉寒的利剑,目的无一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她嘴巴有些苦涩,她的兄长已经去了,她却才意识到,很有可能那个她以为最亲近的兄长与她所想象的不一样。
当时的情景,江邵乐纵使让大家伙误会是石尉寒动手杀他的又如何?石尉寒只是自保而已,有许多人可以作证,就是皇家也不敢拿石尉寒问罪。
所以,江邵乐若真这么做了,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她与石尉寒疏远。
江子萱下意识捂了捂心口,她的兄长难道是要以他的死换来她对石尉寒的怨恨和疏远吗?
石江两家有什么样的仇恨,何至于让他如此狠心对她?先是欺骗她,让她成为了东宫手里对付石尉寒的棋子,后又以死相逼……
江子萱不愿意再想下去,也不愿意相信石尉寒的话语,不管真相如何,她都开心不起来。不管是她兄长在演戏,还是石尉寒在撒谎,她都注定伤心,最好的选择,便是努力遗忘这件事情,不再追究真相。
可石尉寒显然不理解江子萱的心,他的脸沉如水,静静注视她片刻,发现她嘴唇有些发紫,这才想起她脚底受的伤来。
他叹口气,没有再继续那令他们二人皆不愉快的话题,沉默着拔出固定发髻的玉簪子,拿住她的脚踝,低头欲用簪子尖在她的脚底上面挑刺。
当簪子碰到她的脚,江子萱不由哆嗦一下,本能想要缩回脚,可他抓得实在是紧,她只能任由他动作。
“忍着点,挑刺可比被刺扎还要疼!”
石尉寒说完,也不等江子萱回答,那簪子尖便毫不犹豫的挑开了她脚底的皮肉,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直觉知道他是故意的,因为她回避的态度惹恼了他,江子萱嘴巴瘪了瘪,可怜兮兮的低首看他,只看到他一头黑亮的青丝,犹豫片刻,她伸手摸到他的发顶,小声说道:“大郎,我们不要再闹别扭了,好不好?”
石尉寒听出她话里的祈求,他抬首去看她,见她双眼湿漉漉的看着她,心里一软,也不愿意让她伤心,答道:“只要你别不理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闻言,江子萱笑了起来,身手连连拍他的脑袋,喃喃道:“大郎,大郎,你真好!以后,我就只有你了,我不会再不理你的……”
听到她这样说,石尉寒立即想到她被江家驱逐出家门的事情,她现下,赖以生存的右手没有了,被人羡慕的显赫出身也没有了,可不就只有他了?
他不再说话了,似乎有些明白她一再闪躲的原因,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心,可眼下的情况,似乎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他重新低头,认真的为她挑刺,待刺挑得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石尉寒看了看她脚底的伤口,道:“此行匆忙,军医那里大概没有带药,我去周围看看,可有什么疗伤、止痛的草药,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下。”
江子萱双眼一亮,忽然起了戏谑之心,颇为欢喜的说道:“原来大郎还懂得草药,我的眼光真正好。”
想不到她会一改往日的矜持说出如此直白的话,石尉寒倒有些招架不住,他的耳朵微红,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又道:“你千万不要乱走,若是有事直管大叫,即便我听不到,那边的将士们也能听到。”
话毕,他指了指众人休息的方向,不敢看江子萱,急急转身走开。
江子萱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扫方才阴霾的情绪,咯咯笑出了声。
她保持着这份好心情,坐在原地等候石尉寒的回来。大概一刻钟过去,不见石尉寒的踪影,她心里想着,莫不是近处没有止痛疗伤的草药,他去了远处吧?
冬天野兽虽然不常出来,可一旦出来寻食,必是饿极了的凶兽,他去远了大概会有危险。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江子萱赶紧穿好鞋袜,站了起来,脚底又是一阵的灼痛,她犹豫的看向大伙安营的地方,想要大声呼唤,唤来几个将士去寻找石尉寒,又害怕自己小题大做了,徒增笑话。毕竟他离开了一刻多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男子不比女子,男子生来不愿意被人小瞧,更何况他是领兵的将军,若是她瞎着急,将他的士兵唤去找他,他若没有事情,大概会生气的。
可他若真的发生了什么……
江子萱咬了咬牙,一瘸一拐的顺着石尉寒消失的方向走去。石尉寒所穿是厚底的靴子,脚印本就比普通鞋子明显些,加之现下是冬季,地上堆积了许多霜雪,江子萱只需要顺着脚印找,倒是不愁找不到他。
她走了将近两刻钟,脚底疼得她直冒冷汗,依旧不见石尉寒的踪迹。她一颗心开始不断下沉,石尉寒为了找点草药,竟然走那么远,还是孤身一人,难道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吗?
这一刻,她开始后悔方才没有叫上几个士兵,可现下走了这么远,若是再回去,似乎有些来不及。
想了想,她撕下自己的衣袍下摆,将上好的缎子扯成一条条的,沿路系在树枝上面,如果石尉寒真的遭遇了什么,那些将士见他们久不回去定会出来找寻,这便是引他们前来的标记。
她每走三百步左右,便在左手边的树枝上系上布条,不知不觉间,系了有四、五十个布条,她的下摆被撕去了大半。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加感到害怕,若石尉寒真的出了什么危险,她该怎么办?
想着,她不管脚上的疼痛,加快了速度。
走到一片灌木丛前面,她依稀听到有噗通噗通挣扎的声音,忙大声喊道:“大郎,你在哪里?”
“大郎?”
“三娘?可是三娘?”
这是石尉寒的声音!江子萱脸上露出欢喜,循着声音走去,绕过灌木丛,走了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她便看见了石尉寒。他深陷泥沼之中,脸上和头发上面满是黑色的淤泥,模样十分狼狈。想来他已经挣扎了很久,此时看上去有些疲惫,泥沼已经淹过了他的腰,看那架势,他的身体还在不断往下掉。
江子萱大惊,这泥沼是要人命的深渊,一旦被淹没,神仙也无法救。
她踉跄着奔到离石尉寒有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大喊道:“大郎,莫要动,莫要动,你越动,下沉得只会越快!”
石尉寒见到她,表情还算是镇定,微微笑了一下,道:“方才我见那边有好东西,便径直走了过来,没有想到这里有沼泽……哎,真是关于大意失荆州呀,让你笑话了!”
江子萱可没有说笑的心思,她举头四顾,绝望的发现这附近竟然没有一棵作为依仗的大树,全是些使不上力气的灌木丛。
她有些想哭,但是不敢哭出来,害怕自己的眼泪会影响到石尉寒。她忙不迭脱下了身上的狐裘,先是用两手直接撕,发现狐裘根本不是她能撕开的,这才换了牙齿咬,又用头上的簪子插,忙活半天,终于将狐裘从上到下撕成了两半。
她不敢耽误,迅速将两半狐裘的头尾打结系好,再在另一头绑了个小小的木块,然后重重扔到石尉寒的面前,着急说道:“大郎,你先抓住衣服,我刚才在沿路都留了记号,赵将军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带人来。”
石尉寒轻轻应了,伸手抓住她的狐裘,笑道:“这大冷的天气,你将狐裘毁了,以后该如何赶路?”
他越是尽力表现得轻松,江子萱越是难受,只能双手紧紧抓住狐裘的另一端,答道:“那以后,你搂着我赶路吧,那样我就不冷了。”
石尉寒还是笑,其他和她一样,心里都有些恐慌。他们出来的时间不算很长,刚才他跟着她离开时,那些将士看他的眼光中便透露着了然和暧昧不明,若是他们有心让他与江子萱独处一段时间,怕是一时半会不会找过来。
他们不来,周围没有大树和大石,单凭江子萱的力气,根本不可能将他拉上去。而且,这泥沼就是吸人的深渊,她出力拉他,一个不好,反倒会被他连累跟着掉入泥沼之中。
思及此,他握住狐裘的手不由松了开来,五个指头只是搭在上面,却并不用力。
如此细微的动作,江子萱现下当然察觉不到,她眼睁睁看着石尉寒的身体一点一点没入泥沼中,就像被人用刀在心口剐一般,疼得她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她明知道自己力量不够,明知道泥沼是招人魂魄的深渊,当看到石尉寒渐渐被淤泥淹没时,便不管不顾的说道:“大郎,你先抓紧狐裘,我拉你上来。即便、即便我力气不够,起码,我也能够将你拉住,不让你再往下沉,赵将军他们很快就会找来的。”
石尉寒摇了摇头,道:“三娘,再等等吧,士兵们很快就会来了。”
再等等?再等等!江子萱如何能够等得下去?
那泥沼眼看就要没到了他的腋下,若是没有人来,他很快就会陷进去,消失不见。
她不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她手上用力,开始使劲往上面、往后面拽狐裘,可是出乎她的意料,狐裘那端一点重量没有。她因为用力过大,一下仰倒在地,这才看清楚,石尉寒根本没有抓牢狐裘的另一端,此时狐裘已经被她拽得远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