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萱爬起来,哇哇大哭,边哭边将狐裘重新扔向石尉寒,撕心裂肺的说:“大郎,你抓住狐裘,你抓住狐裘,求你了,你快点抓住狐裘吧。”
石尉寒眼中带着心疼和不舍,直直看着哭得满脸眼泪的江子萱,低声劝道:“三娘,你莫哭,我们先等等,若是没有人来,你再用狐裘拉我,可好?”
江子萱连连摇头,道:“不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石尉寒那双黑亮的眸子里面此时有太多让人难懂的情绪,他戎马生涯,本以为会成就一番大事业,也可能会落个马革裹尸的下场,但他万万料不到,他会被沼泽困死。
此时,他的身体和他的心一般冰冷,若是能选择,他宁愿江子萱方才没有找到他。或者,早些时候,他战死在沙场上面,也好过此刻看着她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江子萱扔了好几次狐裘,可石尉寒就是不动。她的眼泪越流越多,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继续大声喊道:“大郎,我知道你,你怕连累我!我向你保证,若是实在不行,我一定会放手的,求你了,你拉住狐裘吧!求你了,大郎,我求你了……”
“三娘……”
“呜呜呜……大郎,我求你了,我已经没有老师,没有哥哥了,现在连六疾馆都没有了,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容身之地了。我不能再没有你,我求求你了!”
石尉寒伪装出来的平静终于在江子萱的嚎啕大哭之下龟裂开去,他感觉他的身子还在下沉,包裹住他的淤泥就像是无形的大掌,死死将他拉住,而江子萱的祈求就像是一把利剑,剑剑割在他的心上。无论是泥沼还是她的祈求,都不是他能对抗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道:“三娘,你听我说,不要哭!若我真的出不去,你也不要哭,好好活着,就算是、就算是为我活着……实在不行,你去找我父母,你们也好做个伴,互相照顾……”
闻言,江子萱倏忽抬首,这才发现泥沼已经淹到了他的腋窝,不由大喊起来。“来人呀,救命呀!来人呀……”
她喊得嗓子嘶哑,声音颤抖,整个树林中唯有她的回音,哪里有别的人来救石尉寒?
石尉寒看着她倔强而又绝望的表现,心里更加不舒服,颤声劝道:“三娘,别喊了,这里根本没有人,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无济于事。”
江子萱心口一痛,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石尉寒,道:“大郎,这里面是不是又黑又冷?”
石尉寒只觉得她的表情十分奇怪,双眼中绝望的神色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他感到恐惧的光。他的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双眼圆睁,急急喝斥道:“三娘,你别过来,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
江子萱不理会他的话,很快走到了泥沼旁边,低低一笑,道:“这世上,若没有了你,便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里面实在是太冷太暗了,一个人不舒服,不如我陪你吧!”
她话落,石尉寒脸上露出畏惧表情,嘴巴大张,没有来得及说出‘不要’两个字,她就已经一下跳了进来。
她猛力靠向他,不顾淤泥的阻力和身上的伤痛,身体也随着她大力的挣扎而慢慢下沉。终于,她还是抓住了他的胳膊,心满意足的说道:“大郎,我们说好了以后都要在一起。这回,谁也不能让我们分开了!”
闻言,石尉寒的眼泪无声落下。自他记事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哭泣,她的做法又傻又让人心疼,由不得他不哭。
他伸手,很想骂她,骂她的不自爱,骂她的轻率,发肤授之于父母,岂能轻易放弃?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力将她抱紧,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可能再回去,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既然一心跟着他,这样也好,他们真的可以不用再担心外面的干扰,终于可以天长地久的在一起。
她个子小他许多,淤泥虽然暂时只淹到她的腰臀处,但他害怕她早他一步离去,只能死死抱住她,借力减缓她下沉的速度,让她可以顺利呼吸。
“三娘,你真傻,你真傻!”
说着,他低头便去吻她,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吻她了,所以他吻得认真,吻得投入,不放过她口里的每一个地方,只想紧紧记住她的味道,将它们统统刻在灵魂中。
江子萱牢牢攀住他,不顾一切的回吻他,吻他的唇瓣,吻他的牙根,吻他的舌头,这大概是她这一生最热情的时刻了。
她恨不得将他的舌头吞到肚子里去,恨不得能与他融为一体。他们吻得忘情,在绝望的逆境之下,一切都是发自肺腑,没有礼法拘束,没有利益考量,两人心里甚至有种凄美的幸福感,就这般死去其实也不错。
好一会,浑然忘我的两个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们拥吻已经快有半刻钟,可他们并没有继续下沉。
石尉寒踩了踩脚底,脚下不再是方才那种软绵绵、虚浮无底的感觉,而是实实在在的泥土,能够让他站稳后使出力气。
意识到这一点,他一下松开了江子萱,用力在试了试脚底,果然是平常的泥土地。他哈哈哈笑了起来,原来这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万丈深沼,这个泥沼,根本只有他的肩膀高,刚好能够淹到江子萱的嘴巴。
见着石尉寒忽然放开她,并且放声大笑起来,江子萱迷蒙的双眼中出现一丝惊讶,沙哑着声音问道:“大郎,你在笑什么?”
“我们不会有事了!”
“什么?”
“我说,这不是万丈泥沼,我们不会死!”
闻言,江子萱有短暂的呆滞,她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一下子死里逃生,反而有些呆傻。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知道傻乎乎的喃喃询问。
“当然,三娘,我们没有事了,我们还可以活下去!”
好半响,江子萱方才呜呜呜哭起来,没有死,她和石尉寒都没有死,实在是太好了!
石尉寒这次没有劝她,由着她哭,其实他何尝不想痛哭一场?方才的经历,虽然不过是短短一刻钟的片段,可是实在是太过刻骨铭心,他恐怕这一辈子都会牢牢记住。
“都怪我刚才掉下来时被淤泥缠住,一时慌乱,竟然没有想到这泥沼可能不深,白白害得你也跳了下来,毁了狐裘不说,还染了一身的泥。”石尉寒看着江子萱脸上的眼泪还有泥污,不由起了玩笑的心思。
江子萱也不气恼,停止了哭泣,转而又哈哈的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的皎洁牙齿。那牙齿的白和脸上泥污的黑形成鲜明的对比,模样是又可爱又滑稽。
石尉寒看得心神一动,真想再次死死抱住她,狠狠的吻。可惜现下的环境实在是太扫兴了,他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欲念压下去,拉着她攀向泥沼两旁的地面。
泥沼虽然不深,可淤泥的绵力不可小觑,石尉寒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江子萱举了上去,而后再艰难的爬上去。
身上的伤痛暂且不说,单是早被淤泥浸湿的衣服贴在他们身上,就足够让他们二人难受。又冷又黏,江子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偏偏这里是山林,纵使想洗澡,也找不到热水。石尉寒只得将她领到一处清楚的水洼处,随便洗洗手脸。
江子萱冻得瑟瑟发抖,忍不住偷看蹲在一边的石尉寒,这才想起他背上的箭伤。若是伤口被淤泥弄脏了,怕是要坏事。
她靠近他,伸手去解他的衣扣,石尉寒先是茫然,等她解开他的衣扣,手指不自觉的碰到他的肌肤时,他忽然浑身发热,方才身上的寒冷全然不在。
江子萱一抬首,就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其中好似有两簇熊熊烈火在燃烧,炙热得她有些不敢直视。
石尉寒与她对视,喉头动了动,心里在犹豫,而后声音低沉的问道:“三娘,你可感觉冷?”
江子萱点了点头,她冷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现下静下来更加难受。
“我……我有个法子能够让你热起来……”
江子萱察觉了他声音中的沙哑和压抑,对男女之事懂得不多的她忽然有些觉悟,心里生出一丝羞怯,若在平时,她万不会接他的话,更不会做出有辱名声的事情。
可是刚刚他们才从鬼门关旁边走一圈,才许诺永永远远不离开,那颗怦怦乱跳的心还没有平复下来,那种融为一体,生生世世不分离的激情也尚未退却。
她心里一热,脑袋也跟着晕晕乎乎,脱口便问道:“什、什么法子?”
“我……”石尉寒只说了一个字,便一把抱住了她,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想法。
他们不是第一次拥抱,却是第一次用如此的力度和热度去感受对方。湿冷的林间,没有绸缎锦被,没有高床软枕,甚至没有一个避风的地方,可两个人,心里都激动非常。纵使环境不雅,一切却是顺着感情而行,自然无比。
若说欢愉,其实是不大多的,江子萱青涩无比,石尉寒也是懵懵懂懂,一路试探,跌跌撞撞才结合在一起。
在结合的刹那,她痛得绷紧了身体,他痛得额上汗滴簌簌而下。唯有紧紧挨着对方,双手相握,来抵制不舒服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