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石尉寒的承诺,江邵乐表现得急不可耐,笑着说道:“既是如此,还请尉寒速速修书给耶律将军。”
石尉寒面露不解,问:“修书?难道不是由江世伯修书将胡人引来,再由我将他们一举抓获吗?怎么成了我修书给胡人?”
“尉寒有所不知,胡人愿意花高价买我江家的粮,全是因为知道你与我江家的渊源,加之家父再三保证,言及可以保证让他们顺利通过城门。可是上次交易不成,他们对我们的信用有了怀疑。你若是能亲笔书信一封,保证将粮食按时送到,胡人定会上当。”
“可是……”石尉寒沉吟片刻,道:“不知道公子岩将江世伯关押在何处,没有他,我纵使修书前往,胡人又怎么会相信呢?再说,那信送往何处我都不知道……”
“我父亲那里不需要担心……”说完这话,江邵乐才发现自己冲 动了,对上石尉寒诧异的目光,他忙收了口,解释道:“尉寒,你有所不知,家父与胡人来往靠的不是笔迹辨识身份,而是信物。至于送往何处,此事不方便告诉你,等你写好信交给我,由我送到耶律将军处就是了。”
“信物?是何信物?”
“家父的私印,事发之前,已经被家父小心收藏起来了,现下唯有我知道它在哪里。”
“如此……那请江兄稍后,我这就去修书一封。”
说话间,石尉寒开始引着江邵乐前往书房,亲自磨墨,提笔书写。
等石尉寒停笔,轻轻吹了吹上面尚未干涸的墨迹,才将信件递给江邵乐,道:“江兄你看看,这样可妥当?”
江邵乐低头看去,纸上刚劲有力的行书,书道:耶律将军,往昔失信于尊下,实感惭愧。今日复又厚颜提笔,欲与将军再做交易,为保将军一路顺利,届时我将命令部下开启城门关卡,让将军一路畅行。石尉寒奉上。
这样的一封信,内容含糊不清,让江邵乐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可就是因为含糊不清,倒反而更称江家和公子岩的心,若是往大了说,甚至可以将这封信当成是石尉寒与胡人互相勾结,里应外合共图天下的证据。
江邵乐将书信收好,有些不敢置信的感觉,他虽然一直按照江闵和公子岩的安排行事,却并不对此抱有希望。石尉寒从来聪慧,实在想不到竟会真的中计。
他眼神极为复杂,答非所问的对石尉寒说道:“尉寒,你既然对三娘有心,为何要让双亲与太后密谈,更让他们接了那赐婚的懿旨。你这样做……将我江家置于何地?既然做了,又为何与三娘纠缠不清呢?”
石尉寒抿唇,沉默半响说道:“江兄有所不知,当时我远在千里之外,家父对我与三娘的婚事很是满意,从未与太后密谈过。只是家母,太后与她私谈过,但是也并未答应这桩婚事。到了后来,因为家母受人挑唆,误会了三娘,一气之下才应承了太后。我知道时,已经木已成舟。”
江邵乐神色有些怅然和挣扎,最后,全部化成一声叹息。“罢了,我须速速回家安排下人送信,就此告辞!”
石尉寒微笑颔首,待江邵乐走得没有踪影,他的脸不由沉了下去……
江邵乐怀揣书信,火急火燎的赶往东宫,可是当东宫大门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反而举足不前。
他知道,这一步一旦走出,就再也不能收回,江家也好,石家也罢,再也不复现在的平静。
他只觉得自己怀中所揣的是千万条蛆虫,不断蠕动着,让他即难受又恶心。事实上,最令他恶心的不是蛆虫,而是他自己。
他想着父亲江闵的以死相逼,想着江子萱欢欢喜喜唤他哥哥,想着公子岩的种种许诺,再想了一下素来令他钦佩的石尉寒,他更是想起了江子萱的一再劝告。于是这一步,他再难迈出。
在他退役萌生之际,东宫的侍卫见他徘徊不前,遂走了过来,行礼道:“江公子,太子有令,说公子若是来了,不需通传,即刻请公子前往。此时,几位先生正与太子在厅中议事,公子还是快些前去吧!”
闻言,江邵乐心里一紧,随即又松了一口气。他下不了决定,不能违抗父命,又不忍心利用江子萱,如今公子岩将他的后路堵死,他反而有种不用再面对选择的解脱。
他默默说道,三娘,不是为兄不为你考虑,实在是为兄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公子岩看完信,面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连声大笑,道:“哈哈哈,诸位来看!都说石家大郎少年英雄,足智多谋,如今看来,只是英雄气短而已!没有想到,孤王这个计策当真能行!”
说着,他也不管一旁的江邵乐,忙唤道:“来人呀,传孤王的命令,调集三千御林军,速速将石府包围,见到石尉寒立刻斩杀,无须等到定夺!”
公子岩的命令一出,他身边几个谋士面色不一,其中一名唤赵括的门客上前劝谏道:“太子,请三思!以括愚见,擅自动兵恐有……
不等对方说完,公子岩眼睛一横,冷声打断对方的话道:“石尉寒此人深受父皇和太后器重,孤王若是不先斩后奏,等事情闹到父皇那里,父皇顶多就是打他一顿板子而已。纵使父皇将他斩杀,于孤王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孤王唯有先发制人,将他问罪斩杀,再将他的兵符搜出来,到时候,纵使父皇心里再有不满,孤王也是师出有名,而兵符已经到了孤王的手里,孤王方能控制军队!”
赵括脸上忧心忡忡,又再劝道:“可是……石尉寒看上去不似蠢笨之人,他的书信又写得十分含糊,若是稍有差池,这擅自调兵的罪名……”
这回,不等公子岩说话,便有另一谋士说道:“赵公实在是瞻前顾后,石尉寒亲手所写的通敌书信在我们的手里,他纵使有三头六臂也是无计可施。太子虽然擅自动兵,可师出有名,陛下再不悦,不过就是罚俸而已,有甚损失?若是此计成功,太子不仅可以取得兵符,又能将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动摇,有利于皇权集中,可谓一箭双雕!”
“是呀是呀,太子此计甚妙!机会稍纵即逝,若等石尉寒想出其中的蹊跷之处,我们要想对付他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但……”
眼看着众人争论不休,公子岩一摆手,道:“好了,此事孤王已经拿定主意,尔等不要再多言!”
他正色,横扫众人,斩钉截铁道:“今日一定要将石尉寒斩杀,没有孤王命令,不能放走任何一个石府的人!”
待一切布置妥当,众人领命而去,公子岩这才将目光放在江邵乐的身上,道:“这些时日有劳邵乐,邵乐放心,待事成之后,孤王必然会重重答谢江家。”
对于公子岩态度的变化,江邵乐如何会感受不到?他曾经为了利用、讨好他江家,从来不会以高高在上的态度自称孤王,如今眼看他大计将成,连说话的口气也变了。
思及此,江邵乐苦笑,心里想着方才公子岩和门客们说的话:此举既可以得到兵符,又能将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动摇!
三娘说得极对,公子岩要对付的是所有世家,包括他们江家!他的父亲与江邵乐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只怕得不偿失!
公子岩心情好,虽然看明白了江邵乐心里的想法,却并不介意,解释道:“邵乐不必担心,事到如今孤王也不瞒你,天下如今战乱纷纷,国库空虚,可各大世家高门生活依旧骄奢淫逸,使得民怨沸腾,孤王身为太子,也只能为民请命,拔除世家、充实国库、平息战乱、改革陈科。至于你江家,助了我一臂之力,只会得到更高的声望,不会有丝毫的损伤!更何况……”
说着,公子岩一顿,一字一句道:“……不久后,三娘就是孤王的妃子,而江家也成了皇亲国戚,孤王岂能会对付自家人?”
“三娘她性格倔强,未必肯……”
江邵乐的话没有说完,公子岩冷笑一声,道:“她愿不愿意又如何?御林军很快就会将石尉寒斩杀,一个死人,拿什么与孤王争?”
听到这里,江邵乐本能想要反对,脱口说道:“石尉寒他现下未必在石府里,若是今夜抓不住他,等他明日进宫面圣,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公子岩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你以为孤王会不知道吗?”
问完,也不等江邵乐回答,他又道:“实话告诉你,孤王早已经派人盯住他,今晚不管他去到哪里,御林军都会很快将他找出来杀掉。明天天亮之后,世上再没有石尉寒这个人!”
江邵乐抿唇不语,脸色显得有些难看。“既然太子信心如此十足,那我与父亲今日可否归家?”
公子岩缓缓摇头,答:“今夜是除夕,有好戏开场,邵乐怎么能不去凑凑热闹呢?等一会御林军找到石尉寒,邵乐便与孤王一起去看看吧。再说,三娘消失了几天,孤王十分想她,没有邵乐,她怎么肯主动来找孤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