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邵乐话落,车舆中出现短暂的静谧,石尉寒抿唇,若有所思,半响才道:“江兄,此计虽然可行,但太过凶险,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江邵乐神情激动,拔高了声音欲急切说服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尉寒诚心帮我江家,还请依计行事!”
石尉寒毫不犹豫的摇头,答:诱敌深入虽是好计策,但其中牵扯太广,一个弄不好,又要被东宫的人拿去做文章。再说……”
“再说什么?”
石尉寒一副明显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淡淡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昨夜得了些军营密报而已。我身为领军将军,此时万不能因为自己一己之私而轻动队伍。”
“尉寒,你既然想帮我江家,为何顾首顾尾?犹记得你当年行事果敢的个性,实在令众人佩服不已!难道现下你做将军做得久了,反倒做得胆小怕事了吗?若是……”
不等江邵乐再说下去,石尉寒倏忽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道:“江兄!暂不说此计的利弊,就说那耶律家的男儿可会因为几万担粮食亲自前来?若是他们不来,只派些小兵小将来,我们即便将他们全部抓获,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就拿区区几个胡人俘虏向朝廷报功?难道我们要说,为了抓几个胡人的小士兵,我们精心准备了两次,老命伤财,得不偿失吗?”
“这……”
石尉寒揉了揉额头两侧,眼中露出明显的疲惫,摆了摆手,道:“江兄,我知道你救人心切,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想出办法来,还请你稍安勿躁!”
“尉寒……”
“我昨夜一直未睡,现下十分困倦,江兄还请自便,容我先行回去休息了!”说着,石尉寒没有再看江邵乐,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起身迅速走出马车。
冷风一吹,激得他浑身一颤,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气,他再次生出了迷茫,听着身后马车轮毂嘎吱作响,他心知江邵乐已经灰心离去。
原地站了许久,他的身上寒意更重,他长叹一声,即便觉得此事有些疑点,可到底放心不下那个看似聪慧其实有些痴傻的江三娘!
他跨上马,向着皇宫方向扬长而去。
……
江子萱醒来时,公子岩早已经不见踪影,她不由长松一口气,实在是很害怕面对他,就像老鼠害怕面对猫一样,不为其他只是因为知道自己在对方面前等同鱼肉。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也想要反抗,可是她不是独身一人,而他的手里握着江家上上下下的性命,她不能任性而为!
她叹了一口气,起身下床,几个婢子闻声端着洗漱工具和干净衣服鱼贯而入。
江子萱不喜欢被人服侍,本打算自己动手,可那些仕女坚持跪地不退出去,又道这是太子亲自吩咐的。无奈之下,她只能任由她们折腾。
其中一个身穿蓝衣、许是主事的丫鬟,上前为她宽衣,眼睛不经意的扫过她的脖颈处,忽然抿唇一笑,道:“恭喜小姐了!”
江子萱被她说得莫名其妙,脱口问道:“喜从何来?”
“小姐得太子宠幸,此乃天大的喜事!”
江子萱的脸迅速胀红,气得发疯,得公子岩宠幸是喜事?对她来说是最不可忍受的事情!
再说昨夜,他们虽然同睡一床,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何来宠幸之说?
她张嘴,本欲怒斥那笑脸盈盈的丫鬟,转念一想,面前的不过是个惯于谄媚讨好的小丫鬟,她何必与她计较呢?
她整理完毕,公子岩极为悠闲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粲然的笑容,道:“三娘,走,与我一同到花厅见客去!”
话毕,他抓住她的左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往外走,边走边道:“三娘人缘真好!”
“什……么?”他的步子极大,江子萱跟得十分费力,连带着说话也有些喘 息。
“听说三娘重伤在身,我那平时里张扬跋扈、目中无人的妹妹竟然一大早上带着她的准驸马到这里探望三娘呢!”
妹妹和驸马?江子萱不由有些纳闷,当今陛下对社稷毫无建树,唯一值得炫耀的地方便是精力惊人,虽然只有几个皇子,却有二十多位公主。比公子岩年纪小的就有十二个,公子岩口里说的驸马和公主,不知道是哪一个呢?
公子岩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挤眼一笑,做出十分神秘的样子,道:“三娘去看了就知道是我的哪个妹妹了,说起来,她和她那准驸马与三娘都是有些交情的!”
闻言,江子萱的双眉蹙了起来,高门之间虽然来往密切,却素来不爱与皇家人打交道,她常年不在京城,更是没有机会结交公主和驸马,只除了一个……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欢喜,难道是石尉寒知道消息来看她了?可是,随即,她的喜悦瞬间凝结,只要想到他现下是长笙公主的驸马,她的整颗心就开始不断下沉。
公子岩看似专心走路,可他的余光全然在她的身上,自然将她乍喜乍忧的表情看在眼里,他的面色不由一寒,嘴巴紧抿,牙关咬紧,眼中杀意难掩。
还不等她二人到达前厅,便听到长笙公主欢喜的声音。
“尉寒,快,快来看这里,这冰花晶莹剔透,模样真是奇特,像花又像穗子,十分讨喜!”
“哪里?”
“这!尉寒,你可能为我将它摘下来!”
江子萱看见石尉寒时,他正垫着脚从松柏上面为长笙公主摘下冰花,而旁边的长笙公主满脸绯红,眼中情意浓浓的注视着他。
看到这一幕,江子萱的心徒然一紧,纵使她相信石尉寒不会欺骗她,纵使她隐约明白石尉寒带着长笙公主前来不过是为了方便见到她,可是她的心还是会难受,尤其是看着他们郎情妾意,言笑晏晏的模样!
这一刻,她的心里好似住了无数的小虫蚁,慢慢的、细细的在她心尖上面啃食,没有痛彻心扉的感觉,没有鲜血淋淋的场景,却足够让她黯然神伤。
本是满脸寒意的公子岩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忽然就笑了起来,幸灾乐祸的说道:“三娘,可是看着我妹妹和她的准驸马郎情妾意,心生羡慕了?你看看你的眼神,啧啧……”
说着,他一顿,本是牵着她的手一下环在了她的臂膀上面,将她紧紧搂在腋下,继续道:“三娘若是喜欢这样,以后我便一直这样对你,冬天给你摘冰花,春天给你摘鲜花,你看可好?”
后面的话,公子岩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得十分大声,足够让众人听见,包括正站在长廊下面的长笙公主和石尉寒。
石尉寒循声望来,脸沉如水,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公子岩搂着江子萱的手上,只恨不能化为利箭,直 插他的手背。
相较于他显而易见的愤怒,长笙公主则显得欢喜许多,一下挽住了他的手臂,半边身体靠在了他的身上,娇羞说道:“大郎,快去见见我的皇兄!”
石尉寒没有动,依旧冷冷看着公子岩和江子萱二人。
江子萱本就有些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想看石尉寒又不看再看他,只是僵硬着身体,垂着首。
公子岩将她搂得更紧,也不管她的想法,径直搂着她向着长笙公主走去,边走还边亲密的在她耳边、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三娘,一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想你心里该是有数的!在说之前,最好想想你的父兄!若是不想他们受苦,你还是别说让我不高兴的话!”
江子萱倏忽抬首,看着公子岩冷清的目光,她冷笑出声,道:“你们皇家真可怜,一个两个都只懂得威胁和利用,一辈子也得不到他人的真心对待!”
“你……”
公子岩怒气爆发,手紧紧掐住她的臂膀,掐得她只抽冷气。可他的语气和表情更加温柔,以近乎宠溺的口吻故意大声说道:“三娘真是小孩子心性,还为昨晚的事情与我生气呢?”
他此话一出,个人表情不一。江子萱倏忽抬首看石尉寒,只见对方的视线终于转移到她的脸上,进而死死盯着她的脖颈看。
江子萱被他看得极为不自在,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却不知道,她的纤纤素手刚好抚过白皙肌肤上面紫红的一个吻痕,这样的举动在他人看来无异于心虚和害羞。
见状,长笙公主哈哈笑了起来,道:“皇兄实在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三娘毕竟年幼,看她脖颈上面的痕迹,皇兄不会折腾了她一晚上吧?”
江子萱听得更加莫名其妙,她毕竟还是没有经过人事的女子,家中又没有长辈教导,根本听不懂长笙公主的话。
她只是注意到,石尉寒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双拳握紧似在隐忍。
而她身边的公子岩似乎很开心,张嘴斥责长笙公主,语气却十分温和,没有半点不悦。
“十一皇妹真是口无遮拦,也不怕被驸马嫌弃?”
“皇兄说的哪里话?大郎他就是喜欢率真、不做作的女子!”说着,长笙公主特意抬首看石尉寒,见他的一双眼睛好似胶在了江子萱的身上,她的笑容也不由变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