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养几日,江子萱背上的伤口逐渐结痂,她开始下床走动。与下人一谈,惊讶得知,她所在的是石尉寒的院子,住的也是他的主屋。而石尉寒,则搬到了她对面的房中。
也不知道是石尉寒刻意隐瞒了她的存在,还是石启复夫妇刻意装作不知道她在府里养伤,石府上下,除了一个照顾她的小丫鬟和石尉寒,她就没有见过别人。关于此事,石尉寒不愿意提及,她也不多问,事实上,她心里正因为能够与石尉寒安安静静的相处而感到窃喜。
可这欢喜,到底还是偷来的,每日只要石尉寒一离开,她的心里又开始难受。
今日因为军中有事,石尉寒大早就出了府,她吃过早膳闲来无事,在小丫鬟的撺掇下,前往石尉寒的书房中找些书以消磨时间。
当她看到桌案上的纸墨笔砚,右手不自觉的痒痒,心里更是痒痒。有个声音,不断的催促着她,拿起笔来试试吧,十年的付出与辛酸,不可就此付之东流。或许,她的伤势,并不像大夫所说的那般悲观。
想要提笔书画的念头,起初只是一个小虫蚁,轻轻啃咬着她的心,带来不重却难以忽视的痛感,这感觉一点一点积累,到了最后,她终于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渴望。
想着,她将小丫鬟遣了出去,说她看书时不愿意旁人打扰。小丫鬟为她斟了茶,又抬了两碟小点,便听命退下。
屋里只剩下江子萱一个人,她激动而又恐慌的准备磨墨。当她的右手碰触到墨锭,整个人连带着手腕开始颤抖。
她试了几次,才吃力将墨锭拿在手里。
说是拿,其实是捧才对,墨锭躺靠在她的手心,五指并未花费什么力气。若是仅凭借五个手指头的握力,根本无法固定住墨锭。
饶是如此,她的手掌还是忍不住颤抖,抖得如暴风中的残叶,一点也不受她控制。光是这个动作,就已经让她大汗淋漓,谈何磨墨?
她眼神微黯,眼中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倔强神情,咬了牙,改而用左手磨墨,并且不断鼓励自己,磨墨用左手其实无碍,只要右手还能提笔书画,一切皆没有关系。
等待墨汁磨好,因为左手不惯,她的罗裙上面被墨汁污了几处。她浑然不在意,用右手去握笔,一不小心牵动了骨头,疼得她抽吸冷气。
遂,她伸出左手将笔递到右手里,猛然发现,右手的虎口处软绵绵的,莫说是写字,就是握紧毛笔,她恐怕也是办不到的。
可她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更不敢想自己从此不能再作书画会怎么样。她一遍一遍的试,甚至于不管被白布和木板夹住的手臂,自虐般的握笔再握笔。
咣当一声,毛笔落在了地上,她的希望如同毫尖,被残酷而冰冷的现实撞击得变了形,没有了原本的锐利和锋芒。
刹那,她的眼睛悄然滴落,十年的辛苦,抵不过一遭的厄运!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她从此就只是个废人而已。
她茫茫然站在桌案前,没有了傍身的技能,她就如同失去了长久以来的信念,刹那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更不知道她活在这世上的意义为何。
她想得最多的,是她的老师,是这些时日大家对她的肯定和赞誉。老师曾说,有朝一日,人们会因为她的才能,她的品行,而诚心接纳她,忘记她的缺点和不足。
如今,丘聃所教给她的书法画技,她已经不能再用,别人给她的肯定和赞誉,她也更不配再享有。纵使她口吃好了,又有何用呢?
她没有才华,还拿什么让别人去喜欢的她,去接受她?
她沮丧不已,若是可以,她宁愿一辈子做个哑女,一辈子遭人排挤,也不愿意做个手不能提的废人!
午饭时分,石尉寒从军营赶回来,进到书房时,看到的就是江子萱满面泪水、目光绝望的样子。
刹那,他的心痛如刀绞,再看向她脚底的毛笔,不用问,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她重拾希望。事实上,他心里的恐慌比她更甚,就是曾经被困益州,三军无粮,他也不曾如此无助。
他只能凭着一腔的热血和关怀,上前一把将她拥到怀里。
“三娘,三娘……”
他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低沉而心疼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一遍的唤她的名字。
默默流泪片刻后,她终于有了反应,抬首看他,对上那充满怜惜的眸子,她紧紧抓住了他,大声哭出了声。
“呜呜呜……大郎,我的手,我的手废了,我成了废人……我成了废人……呜呜……”
石尉寒将她抱得更紧,原是先伸手为她擦拭泪水,可看她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他心神一动,在大脑有意识之前,他已经俯首在她脸上舔舐起来。
他的舌头,触及她的肌肤,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她的眼泪流得更凶,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呆呆傻傻的看着他。
“大郎……”
“你不是废人,三娘,你不是废人……”他边说,边去舔她的眼泪,后来,竟然不由自主亲吻起她的脸颊来了。
闻言,她神色黯然,没有躲避他的吻,喃喃说:“如何不是废人呢?我的右手没有了力气,江家的人更不愿意认我,便是老师那里,我也不愿意去……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不是废人是……”
不及她说完,他一下堵住了她的嘴,霸道而又慌乱的在她唇上亲吻。
边吻,他边含糊不清的说:“三娘,你不是废人,你还有我,还有我……”
江子萱怔愣片刻,泪水更加汹涌,左手环住了他的脖颈,仰头开始回应他的吻。
他们吻得炙热,也吻得绝望,恨不能借着这一个吻,吻进对方的心里,与对方融在一起。
石尉寒的舌头,不断舔舐着她口中的每一寸地方,感觉她在他怀里发软,他的手更加用力搂住她的腰肢,支撑住她下滑的身体,另一手在她后背来回抚 摸。
直到她快要窒息,他才离开的她的嘴,转而吻她的下巴和耳垂,喃喃道:“三娘,你不要怕,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没有,事实上,他更像是无意识的呢喃,不断的将平时最想说,却不能说出口的话,以这样亲昵的方式告诉她。
当他滚烫的唇碰到她的耳垂时,她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心如鹿撞,差点就要从胸口里破土而出。
一切都是那般自然的,自然得江子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将石尉寒的外袍褪去,也不知道石尉寒何时撕掉了她胸前的衣衫。
他们两人皆有些气喘吁吁,当石尉寒将她仅着里衣的她抱到休憩的里间时,她只知道紧紧缠住他,不要他离开她。
他趴伏在她的身上,脸上流着汗滴,伸手去解她里衣的衣扣,暗地发出一声喟叹:多年的期盼和漫长的等待,在今天,似乎要有个完美的结局了。
江子萱有些不敢看他,他的眼眸实在太明亮,亮得如同熊熊大火,似乎一张嘴就要将她吞下肚里去。
可是,她又舍不得移开眼睛,不肯错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她被这矛盾的感觉左右着,脸色绯红的唤他的名字。
“大郎,大郎……”
石尉寒笑了起来,笑得极为柔和。
“三娘莫怕!”
她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门外,响起了女子大声的尖叫。
“你们给我让开,让我进去!江子萱,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出来!”
刹那,石尉寒和江子萱脸上的激情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所适从的尴尬和狼狈。
尤其是江子萱,她好似一个见不得光的梁上君子,长笙公主的大喊大叫,无异于给了她狠狠的一个耳光,打得她无地自容。
眼见着她伸手去遮挡自己的脸,石尉寒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强行拿住,直视她的眼睛,道:“三娘,你不必……”
长笙公主许是被下人拦住,此时正在暴跳如雷,见不到江子萱本人,她的声音更加刺耳,大声道:“江子萱,你出来,莫要躲在房里做个缩头乌龟!我告诉你,我与大郎得了太后指婚,你莫要以为大郎可怜你,就有机可趁!我是当朝的公主,只要我不愿意,你就是连个妾侍也做不成的……”
石尉寒的脸色变得铁青,也顾不得安慰江子萱,急急下床穿衣服,只对她说了一声‘等我’,他便走了出去。
他出现在书房门口,吓了长笙公主一跳,讪讪道:“大郎,你怎么在家中,今日你不是在军营里……”
石尉寒何等聪明,一听她的话,便知道她是早早打听好他的事情,趁着他不在家找上了门来。
他脸色极为难看,也不责怪长笙公主,只对着后面一帮下人道:“尔等都是无用之人吗?这里是石府,怎能随便将外人放进来?”
长笙公主被怒气胀红的脸一下变得煞白,睁大了双眼看着石尉寒,不可思议的唤道:“大郎……”
“尔等听着,府门处看守的人,各自去领三十板!我院中守门的人,各自去领五十板!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话毕,下人们有苦不能言,因着长笙公主在石府养过伤,府中上上下下都识得她,又因为知道太后赐婚的事情,谁敢拦她?
石尉寒一向御下严格,下人们纵使委屈,也不敢辩,各自垂头丧脸去领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