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南唐内讧国势衰
攻克濠州后,郭荣吸取了第二次南征的教训,决定不再给南唐留下任何喘息之机。于是,遂命大军沿淮河东进,目的是攻占南唐在淮河一线仅剩的泗、楚二州。
郭荣自领亲军沿淮河北岸,赵匡胤率领步骑自淮河南岸,诸将率水军顺淮河东进。攻克泗州、楚州后,郭荣征发民工疏通运河后乘胜南下,将战船开进了长江,南唐都城金陵直接暴露在周军的兵锋之下。
左谏议大夫尹日就,长安人,郭荣派遣他带几个人出使吴越。临行时,郭荣对他们说:“爱卿此去虽然还要泛舟过海,但等到回来,淮南已经平定,就可以从陆地上返回了。”不久果真是这样的。
荆南高保融派遣指挥使魏阳率领战船百艘顺长江东下会同周朝征伐南唐,到达鄂州。
形势一派大好,周朝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报攻克海州。周朝黄州刺史司超奏报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进攻南唐舒州,擒获舒州刺史施仁望。
北汉此时却蠢蠢欲动,伺机袭扰周朝。隰州跟北汉的汾州接壤,隰州一直是后周的一道北疆屏障。周帝郭荣亲率大军征伐南唐无遐顾及北疆,北汉皇帝刘承钧觉得机不可失,就打着如意算盘,发兵攻打隰州。若能攻下隰州,就可占据有利地形,由隰州进而晋州慈州,南下西进,渡过黄河,就能顺势夺回都城汴梁,消灭郭周政权。正在节骨眼上,周朝时任隰州刺史的孙议突然死亡。建雄节度使杨廷璋,他是真定人,当即对晋州兵马都监、闲厩使李谦溥说:“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没有守将,河东的北汉必生觊觎之心,倘若奏报请示朝廷等待回复,隰州孤城就危险了,你必须站出来挑起守卫隰州的大梁。”当机立断,签署书牒命李谦溥任权隰州刺史。李谦溥到达隰州后就进行守城准备。不久,北汉军队果然到来,众将请求节度使迅速救援,杨廷璋说:“隰州城池坚固,守将杰出,是不容易攻克下来的。”
李谦溥,字德明,盂县人。性慷慨,重然诺。少通《左氏春秋》。先是后汉官员,后归顺郭威。周帝郭荣率军北伐征讨北汉刘崇,辽州坚壁攻克不下来,李谦溥单骑前往辽州劝降,说服辽州刺史张汉超以城归顺后周。以功升晋州兵马都监。并以偏师入河东境,频致克捷。
这一次,他到任后立即着手浚城隍、严兵备,可是还没等到他准备就绪,北汉军数千骑便从汾州奔袭到隰州城下。敌人有备而来,十分凶猛,志在必夺隰州。李谦溥来不及组织人马抵御,只能铤而走险。当时正盛暑天,李谦溥身穿单衣,手持羽毛扇,随两个小吏登上城墙,悠闲自在,谈笑自如,旁若无人。北汉军见状,心下纳闷:我们大军到此,非但不见军队,却只见三四人出现在城墙上晃荡,一点儿都不惊慌。这城是攻还是不攻?攻城吧,又怕中了圈套,落得全军覆没。不攻吧,眼见面前只有这么几个人,又怕坐失良机。
前锋将此军情传到中军,军情摆到北汉军统帅安元宝面前。安元宝惊讶,来到城脚下望了望,发现城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踱着脚步来回考虑,想来想去还是心存疑惑,犹豫不决,只得挥手后退。未经交战,一下子就后退到三十里安营扎寨。其实,这是李谦溥设的空城计,麻痹攻城之敌,虽说李谦溥来隰州时日不多,但举荐他的杨廷璋对他寄予厚望。
隰州守兵并不是没准备,而是在避其锐气,待疲而击。果然北汉军中计了。李谦溥上演的这一出“空城计”致使北汉军半月内不敢进攻隰州城,这就为李谦溥整顿城防争取到宝贵时间。安元宝终于忍耐不住,命北汉军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对隰州城发动强攻。他们没有受到阻拦,顺利跨越护城壕沟,城上都没有半分动静。安元宝心中狐疑,命投石车手往城里投石头,想探个虚实。乱石穿空而去,城里一丁点都没有反应,恍如泥牛入海。安元宝自忖,毕竟汉军势大,周军不免怯懦,想必逃散一空了吧。他手一挥,下令道:“击鼓登城!”催促各军蚁附登城。只见大批士兵翻过城碟,安元宝大喜过望,骤马驰往城边。忽听到城头一阵梆子声,无数周军仿佛平地涌出,手持长矛对准上城的汉军攒刺,一戳一个准。城下汉军救之不及,眼看着攀上城头的一千多名士兵被屠戮殆尽。
面对北汉军的重兵威胁,李谦溥据险不出,你攻我挡,以逸待劳,跟北汉军对峙。两军相持几个月,北汉军久攻不下,落得个将乏兵疲,守卫也就必然松懈。李谦溥见时机成熟,传来斥候倪真,将密信交给他,郑重地叫他必须亲手把密信交到节度使杨廷璋的手上。倪真站直身子说:“保准送到,绝对不会误事。”
杨廷璋接到李谦溥的密信,当即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成立敢死队,准备夜袭北汉军。隰州城内的敢死队也是一百多人,由军头季贵率领,等到夜深之时,每个人都手持短兵器,身穿坚甲,口中衔枚,缒城而出。会同杨廷璋军中的敢死队,两路夹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突入北汉营帐。
北汉军在睡梦中被惊醒,听得周军杀声阵阵,个个慌恐不已,不知所措,纷纷向北溃逃,周军乘胜追击,斩首一千多人,大获全胜。
隰州空城计,千古一奇迹。演绎了一出以虚避实,以少胜多的战例。隰州一战,历时将近半年,以北汉军大败而告终,这一战严重地挫伤了北汉的军威。李谦溥因此战功升任衢州刺史。此后,隰州城就像一颗铁钉子牢牢地扎在北汉的脑门上,北汉军再也不敢轻举妄动,擅自骚扰周朝边境地区。
郭荣前往泰州,十天后,前往迎銮镇,屡次到达长江口,派遣水军攻击南唐军队,打败敌军。郭荣听说南唐几百艘战舰停泊在东州,将要赶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苏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带领步兵、骑兵,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带领水军,沿江而下。
三天后,慕容延钊奏报在东州大败南唐军队。郭荣派遣李重进率领军队赶赴庐州。
李璟闻知郭荣在长江岸畔,恐怕周军就要南下渡江,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周帝郭荣,自己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大周的命令。他另外又派遣太子太傅、临汝公徐辽代表自己前来向周帝郭荣献送祝寿礼品,态度十分恭敬。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被周军攻下来。
李璟起初自恃水战稳胜,以为周军不是南唐水师的对手,而且不能到达长江。南唐宰相陈觉奉命出使时,在迎銮镇,看到周军的强盛,水师布列长江很雄壮,以为是从天而降,于是请求周帝郭荣说:“陛下,周军声势浩大,排山倒海。臣愿意返回金陵取我唐主的表章,将江北各州全部奉献,遵守条约。”郭荣同意。
第二天下午,陈觉再次来到迎銮镇,将南唐主李璟的表章呈给郭荣。郭荣看了南唐主的表章,李璟答应进献余下的庐州、舒州、蕲州、黄州四州土地,划江为界,哀求休战,言辞旨意非常悲哀。郭荣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
郭荣赐书让陈觉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返回金陵送达李璟,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表示安慰接纳他。这时扬、泰、滁、和、寿、濠、泗、楚、光、海等十州,已经为周朝所得,李璟于是献出庐、舒、蕲、黄四州,划长江为界。李璟下令去掉帝号,改称国主,史称南唐中主,使用后周年号,时为后周显德五年。
吴越奏报派遣上直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和秀州刺史路彦铢率领四百艘战舰、一万七千士兵驻守通州南面江岸。李璟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请求献出长江北面庐、舒、蕲、黄等四州,每年献送贡品十万。于是长江以北全部平定,周朝得到十四个州、六十个县。
郭荣赐给南唐主李璟书信,告示他:“沿长江各支军队和在两浙、湖南、荆南的军队都当撤回,其中包括庐州、蕲州、黄州三路军队,也下令把军队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将吏士兵及其家属上路南归以后,可以派人召唤我军将校并将城市都邑交付给他们。长江的船只有需要来往的,一并让他们到北岸来拉走。”翌日,陈觉告辞返回金陵,郭荣又赐给李璟书信,告诉他不必把君位传给儿子。
郭荣从迎銮镇再次前往扬州,诏令吴越、荆南军队各自返回本地。赐给钱弘俶犒劳军队的绢帛三万匹,赐高保融一万匹。周朝在庐州设置保信军,任命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保信军节度使。
李璟派遣宰相冯延巳向郭荣贡献银、绢、钱、茶、谷,总共百万以犒劳周军,此时,南唐实际已经成了周朝的附庸国。郭荣诏命右神武统军、庐州城下副部署兼右厢排阵使宋延渥率领水军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逻警戒,这在阵势上完全抑制住南唐,南唐绝对不能打周朝的主意。
郭荣敕令已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已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人的墓全都根据需要给予守墓民户。其余江南群臣有先人坟墓在长江以北的,也委托所在地方长官按时检查。实施这些措施完全是为了收买人心。
当月,疏通汴口,引导黄河支流直达淮水,于是长江、淮水的船只开始通航。四月初四,郭荣从扬州北上返回京都汴梁,新造的太庙已经建成。到了初九这一天,神主牌位放入太庙,朝廷为此举行了隆重仪式。
初十夜晚,吴越都城钱塘城南忽然起火,整个天空浓烟滚滚,火光映得全城通亮。吴越王钱弘俶长期患病,听到宫廷外边人声嘈杂,说道:“今晚外边怎有这么多人说话,是什么事啊?”宦官年征荪哈着腰说:“没什么事,外边逮贼子。”“逮贼子,要多派点人去逮呀。”年征荪摇头晃脑地说:“就是派的人多的呀!”
钱弘俶睡在龙床上,感觉到外边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说道:“声音怎么越来越大,一定是出了大事。”宦官挤着眼说:“外边再有事,总会有人来料理的。大王,不需要你操心,好好的静养吧。”
钱弘俶听外边的嘈杂声实在大,辗转反侧,怎么睡也睡不安稳,说道:“不对,一定是出了大事。”年征荪从外边跑进来,拦阻道:“大王,你怎么坐起来呢?快点躺下来。外边走水了,好多人在忙着呢,没事的。”
宰相吴程匆匆地走进来,直闯钱弘俶的王宫,急吼吼地说:“陛下,赶快出来,大火已经蔓延到内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都被大火舔着,几乎烧尽。看这阵势,很可能烧到宫城。你赶快离开这里,走到外边来。”钱弘俶说:“起初我还当住是唐军打到我们吴越来的,既然是京城走水,那就要组织众多的人全力扑救啊。”
钱弘俶在吴程的引导下,来到安全的地方。他放眼四下里看了看,天空中彤云密布,远近处有好多地方火势一窜一窜的,大片的烟雾弥漫着。
吴越王钱弘俶长期患病,起床后,晃悠悠地说:“赶快下令侍卫们把火隔开,再大量浇水。”宫里的人涌了出来,年征荪见状,马上弯腰上来,献媚地说:“大王,您请到这边来,这边没大的烟雾。”
第二日清晨,大火即将烧到镇国仓。幸亏死命抢救,才避免了惨剧进一步加大。大火终于被扑灭了,钱塘损失很大。钱弘俶释然地说:“唉呀,火势凶猛,最终还是熄掉了。寡人的病经这场火灾一惊,眼下倒感觉痊愈了。”宰相裴坚跑过来体恤地说:“陛下,你虽然痊愈,但还要注意休息啊。”“唐国对我们还有威胁吗?”裴坚笑着说:“陛下,这你放心好了。唐主李璟已经自顾不暇,北边丢掉江北十四州,周军跟金陵只隔了长江,而且周朝水师兵力强大,随时随地都能灭掉唐国。”
钱弘俶说:“说实在的,寡人也担忧周军过江南下。唐国一旦遭到灭亡,我们吴越根本不能顶住周军啊。”吴程说:“现在至少还有唐国在做吴越的北部屏障,至于以后,这要看局势的发展怎么样。”
周朝使者尹日就匆匆跑进王宫,拜见钱弘俶说:“大王,尹日就前来看望你,你安然无恙就好。”钱弘俶说:“寡人感谢尹大夫的问候,此次你返回京城,请转达寡人对大周皇上的问候。”尹日就说:“大王放心,尹日就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当今大周皇上宅心仁厚,对于吴越这场火灾,肯定会出资接济的。”钱弘俶两手合掌说道:“大周皇上万岁!吴越一定听从周朝的指命,绝对不会怀有二心的。”到此,众人的心都得到一些安慰。
侍卫走进来禀报:“大王,周朝来使。”钱弘俶马上说道:“有请周朝使节。”这次出使吴越的是西上阁门使曹彬,他是灵寿人。曹彬拜见钱弘俶,说道:“钱王,西上阁门使曹彬叩见。”接着他代表周帝赐给吴越王钱弘俶二百副骑兵钢铠甲、五百副步兵钢铠甲和其它兵器,将清单递送了过去。
钱弘俶说:“曹使节,请转达寡人对周帝的问候。”曹彬说:“曹彬承命,一定转达,不会辜负大王美意。”钱弘俶说:“寡人向你打听一个人,这人叫广雍。先前他来到钱塘,想做我吴越学士,经人查验,他没才。他在钱塘闲置了两个月,只好悄悄乘海船返回周朝境内。哪晓得他跟吴越家贼李豹盗窃户部八千两银子,派人跟在后面追,他跟李豹在半途中登上渔船,不知他们逃向何方。现在有人说,他已在周朝做官了。曹使节,你晓得吗?”曹彬说:“是的,不过他受到赵氏兄弟的重用,官拜郑恩将军的掌书记。此人为人实在精明,精明到诡诈的地步。”
钱弘俶愣了愣,说道:“想不到这小子如此机灵,那次如若被追到的话,肯定处死。这话不谈了。谢谢你曹使节,寡人送些礼品给你,一是表示对你千里迢迢路途遥远的旅途辛苦的慰问,二是感谢你回复寡人的询问。”曹彬推辞说:“大王,你说的两点都是曹彬应尽的义务,并不值得你的恩赐。恕在下不能收取。”他拒绝馈赠,便即刻返回。
曹彬、尹日就二人乘海船离去,钱弘俶派人划着轻便小船追送礼品,再三推辞。盛情难却之下,曹彬说:“啊呀,我再不接受,就是沽名钓誉的啦。”这才收下礼品。返京后,曹彬将吴越赠送的礼品一一登记,全部献上去。郭荣说:“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没个满足,使得四方之人轻视朝廷命令。爱卿能够如此,非常好;然而别人既已将此馈赠爱卿,爱卿自可取走。”曹彬跪拜接受,随后全部散发给亲近熟人,一点都没留给自己。
郭荣南下征伐,早已获悉契丹军队企图乘虚入侵,派皇丈符彦卿总领北方战事。隰州经过战争的洗礼,让妄想浑水摸鱼的北汉军碰了个头破血流。但隰州安定下来,其他地方面仍然临敌人的骚扰袭击,周朝北疆不得安宁。郭荣诏命殿前都点检、镇宁节度使张永德领兵到北部边界防备御敌。
郭荣颁诏赏赐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归附的百姓。任命殿前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赵匡胤兼领忠武节度使,调任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不久,又任命赵匡胤为水陆都部署,为今后投入北方战斗打下了伏笔。
成德节度使郭崇进攻契丹束城,随后拔取了这座城,以此回报契丹军队的入侵。
南唐主李璟终于死了心,被迫做周朝的附庸国君,为避周高祖郭璟名讳,特将本名除去偏旁,易名为景。下令正式取消帝号,只称江南国主,所有原来的天子仪仗规制都有所降低贬损,取消交泰年号,改用周朝年号历法,并向太庙报告。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免职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免职后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来官职。再遣冯延鲁、钟谟到周都汴梁,奉表谢恩。周朝皇帝郭荣命在京都设置进奏院,专门款待南唐来使,升任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仍遣回江南。
周已撤兵,李璟于是赠刘仁赡为太师,追封孙晟为鲁国公。周帝郭荣遣送钟谟、冯延鲁回南唐国。李璟又派钟谟等朝见京师,亲手写表,称天地父母之恩不可不报。又请下诏书如同藩镇,派钟谟当面陈述南唐国主愿意传位给长子。郭荣派钟谟等回国,以优厚的诏书安慰李璟,再次叫他不必让位。李璟任命钟谟为礼部侍郎、冯延鲁为户部侍郎。
南唐国势于是平静下来了,宋齐丘却趾高气昂地说:“陛下,跟周帝打交道不容易呀。周帝是个什么人啊?吃硬不吃软,老臣跟他打交道时间长了,这才摸到他这个脾性。不是老臣寻求各种途径跟他巧妙周旋,恐怕周军早就在江南立足了。”李璟听了,沮丧地说:“如今说什么也没用,只能忍耐啊。”
钟谟听了冯延鲁直言转述,心中生怒,说道:“叔文兄所言极是,宋齐丘这老儿自恃老臣,欺人太甚!只不过官居太傅,哪就在朝廷举足轻重,我们这些人怎就不好对付他?”
冯延鲁笑道:“呵呵,仲益你忧虑了。宋齐丘为人孤傲,少有人缘。你如能参劾一本,满朝文武肯定没人为宋齐丘求情,还愁这老儿扳不倒?”钟谟听从了冯延鲁的计策,便回府草拟奏表弹劾宋齐丘。
次日,钟谟上奏表弹劾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李璟展开细看,只见奏章上写道:“太傅宋齐丘趁朝廷危殆之时,广结党羽,擅权朝纲,闭门日议朝政,开窗夜观天象。行鬼祟之事,怀不测之谋,背主为窃,居心不良,恶莫甚于无军,罪莫深于卖国,望陛下圣断。”
李璟看了这个奏章,将信将疑,召来宰相冯延巳、户部侍郎冯延鲁二人,询问道:“钟谟上表,揭露宋太傅怀有二心,耍弄两面派手法祸国殃民。今找你们来,你们看宋太傅之事如何处置?”冯氏兄弟早与钟谟勾结一通,异口同声说:“陛下,一定要尽快治罪宋齐丘,否则,等到他权势盖天,后悔都来不及。”
冯延巳咬牙切齿地说:“宋齐丘这个奸臣看上去就不像个老实人,他的罪恶勾当是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不少的浮躁急进之士争相攀附他,推崇夸奖他是朝廷两朝元老。”
冯延鲁补充说道:“典型的例子,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征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骄横傲慢,螃蟹走路,好像国柄已经掌握到他们这一伙人的手里。”
冯延巳拍着手说:“宋齐丘势力大得很呢,他的人也就敢于目无国君啊!”接着就说起之前一件骇人听闻的事。——许文稹等人在紫金山溃败的时候,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国中之人非常恐惧。南唐主李璟曾经感叹说:“我的国家一刹时竟搞到了这个地步!”因而流下眼泪。
李征古毫无顾忌地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李璟脸色大变,而李征古言谈举止仍从容自如。适逢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李璟于是说:“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征古直截了当地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陈觉帮腔道:“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先处理后报告,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不是很好的吗?”
李璟心里怨恨,只得叫中书舍人陈乔起草诏书实行。陈乔是豫章人,听了侍卫的传言恐惧不安,请求谒见皇上。陈乔谒见李璟,声泪俱下地陈述道:“陛下,你千万不能听信谗言啊!一旦签署这项诏令,我以后就再也不能见到陛下你了。”极力劝说万万不可如此的道理。李璟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样不行吗?到底是个忠臣。”于是作罢,因此借晋王李景遂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征古为他副手,巧妙地外放了李征古。陈觉从周朝归来,随即撤销他朝廷近臣的官职。
提起这个揪心的事,李璟当即大怒起来,手一劈说道:“宋齐丘一贯自命不凡,老气横秋,说气话来貌似忠臣,实际是他想掌控朝廷,实属狼子野心。铲除他们这伙人是时候了!”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等到他奉命出使回归到南唐,对李璟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征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
陈觉从周朝汴梁回来,伪造后周朝皇帝郭荣的命令,对南唐国主李璟说:“周帝召见臣说道,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朕斩了他。”李璟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但他仍然稳住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好吧,等过一段时期再说。眼下,寡人正着手料理朝廷财务,等这事处理好后就查办严续。”
李璟为了戳穿陈觉的把戏,便给他来了个缓兵之计。他要派人到周朝摸底,钟谟自告奋勇请求让他再次到周朝都城核对,李璟于是通过钟谟回复表章,上言周帝郭荣说:“长时间抗拒王师,都是我的愚昧糊涂,并不是严续的罪过。”郭荣闻悉,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立即回国,将这情况禀报李璟。
李璟听了钟谟的禀报,想了一会,说道:“宋齐丘他们这伙人相互配合真够默契的了,不诛杀宋齐丘他们这些人,天理不容!只不过,目下还得请示周帝。钟谟呀,你再到汴梁一趟,将我国案件向周帝禀报一下。”钟谟马上哈腰说:“微臣奉旨,一定快去快回。”
郭荣听了钟谟的禀报,因为是别国的臣子,不置可否。李璟以万钧雷霆气势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征古的罪恶,将宋齐丘贬官为民,但允许他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陈觉被贬谪授为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另外派人在半途之中杀死了他。李征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至于他们的党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钟谟向周帝郭荣报告这些事。
宋齐丘既然被贬为民,无可奈何,只得自去九华山隐居,不理朝廷政事,整天读经诵史,以为可以超脱于外。不料在九华山隐居不久,李璟下令派人锁上他宅第的全部门窗,在墙上挖洞供给饮食。宋齐丘吃饭时,发现屋子里所有门窗都被封闭起来,只见南墙开了一个洞,那洞里放了一碗饭,旁边碟子里盛着的是些咸菜,他没有伸手去拿,叹息说:“报应啊,我从前献计将吴让皇杨溥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应该到达这步田地!”于是拿起银桌上的长布带,随后爬到柜顶上面,悬梁自尽。李璟听人传报过来,马上赐给宋齐丘“丑缪”的谥号。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主持宣政院事务,参预机要政务,深切痛恨宋齐丘一派,多次对南唐国主李璟说:“不除去宋齐丘他们这一伙人,国家必定危险灭亡。”跟冯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争论。时间久了,被罢免宣政院职务,常梦锡心情忧郁不能实现抱负,不再参预朝政,纵酒狂饮成疾而去世。到宋齐丘死时,李璟感叹地说:“常梦锡翰林生前总是想杀死宋齐丘,遗憾的是不能让他见到这一天啊。”便追赠常梦锡为右仆射,赐给他“康”的谥号。与此同时,李璟命皇太弟李景遂为洪州节度使,燕王李弘冀为皇太子。
之前,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国家危难不能匡扶,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燕王李弘冀是嫡长子又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齐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李璟于是封李景遂为晋王,加官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任命齐王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李景达因浙西正在用兵,坚决推辞,改任抚州大都督。李璟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他的六弟安定公李从嘉即后来的李煜畏惧李弘冀,不敢参预政事,专门以书籍填词作为自我娱乐。
晋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当时正在用兵,奏请南唐主李璟委派大臣作为自己的副手,李璟任命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李征古傲慢凶狠专横跋扈,李景遂虽然宽容仁厚,但时间长了也不堪忍受,经常想斩了李征古,然后到有关执法部门自首,被左右人劝谏而住手,李景遂惆怅恍惚,闷闷不乐。
太子李弘冀住在东宫多有不法行为,李璟发怒,曾经用马杖打他说:“我应当重新召回李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跟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衙,有人对李景遂说袁从范儿子的坏话,李景遂随即杀死了他,袁从范因此产生怨恨。李弘冀闻知此事,秘密派人指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事成之后提升他为工部侍郎。时在八月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笑吟吟地送上饮料,李景遂喝下去,当场浑身痉挛,很快死去。还没等到收殓,李景遂身体已经溃烂。李璟不知详情,按礼仪程序追赠李景遂皇太弟,谥号为文成。
周朝开封府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十万二千余顷,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万二千余顷,郭荣敕令减免租税三万八千顷。各州巡视苗田使者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
适逢淮南闹饥荒,郭荣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司空李谷说:“陛下,你可要考虑满足军粮啊。”铁骑右厢都校王审琦说:“淮南的百姓贫穷,借贷给他们,恐怕日后不能偿还。”郭荣动容地说:“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却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此后,周廷依然运载粮食,淮南百姓便因此得以安然度过饥荒年。
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中央朝廷,郭荣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能改变主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但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明白朕的本意。”留从效提议进奏院的设置只得罢手。
李璟派遣他的七子纪公李从善跟钟谟一道入朝进贡,郭荣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郭荣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它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回去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朕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钟谟回国,将郭荣的话禀告李璟。李璟于是修建金陵城墙,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坚固的便整治修理,守卫士兵少的便补充增加。
李璟因金陵距周朝国境只隔长江之水,而洪州地势险要坚固,居于长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议迁都。群臣大多数不愿意迁都洪州,只有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赞同迁都,于是命令按照都城的体制来规划洪州。洪州改称南昌,建南唐都城。但洪州居所全都狭窄,生活上不方便,跟金陵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很多朝廷大臣更是连安身之所都没有。群臣日夜思念回去,个个抱怨不已。李璟非常郁闷,呆坐宫中时常北望金陵,潸然泪下,手下只能以屏风遮挡他的视线。李璟见朝廷秩序失控,极度后悔,对先前赞同迁都的唐镐不住地愤怒。唐镐成了众矢之的,大为惭愧,加上畏惧国君的反复无常,不知不觉地生出了大病,没过几天便无声无息地死了。
南唐自从割让长江以北土地,向周朝臣服以来,每年按时上贡进献,国库储备空虚耗尽,钱币越来越少,而物价猛涨。礼部侍郎钟谟请求铸造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舍人韩熙载请求铸造铁钱。李璟一开始都不采纳,钟谟陈述请求不止,于是听从。当月,开始铸造一当五十的大钱,钱上文字为“永通泉货”,又铸造一当二的钱,钱上文字为“唐国通宝”,跟唐开元钱同时通行。
九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由于忧惧而去世,太子太保、文安郡公徐游提议说:“根据太子浙西的战功,宜将谥号定为武宣。”全椒人张洎只是句容县尉,但他听到徐游这个说法,立即上奏说:“太子的德行,主要在于孝敬,如今根据武功而定谥号,不符合防微杜渐而注重德行的原则。太子的谥号应该改为文献。”李璟觉得张洎说的很有道理,便确立下来,张洎也被提升为上元县尉。
身为南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的钟谟多次奉命出使进入周朝,将郭荣命令传达给李璟,郭荣、李璟两人都厚待他,钟谟仗恃这些在国中骄横跋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事务都加以干预。他回来后,说陈觉奸诈,李璟发怒,流放陈觉到饶州,杀死。说宋齐丘与陈觉、李徵古结党犯罪,宋齐丘被流放青阳,最终三人都遭到处置致死。国主以皇太弟李景遂为洪州节度使,燕王李弘冀为皇太子。居然也是钟谟干预的结果,胆子越发大了,好像国主成了他手里的木偶,听随他如意打调,殊不知横行无忌,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真是:不知变革反腐败,国衰只因佞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