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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宗郭荣(二十五 )

二十五 征伐南唐划江治

郭荣回到汴梁,召集有关文武大臣商议国事。他说:“现在南唐对大周已经不构成威胁了,可以掉过头来北上收复幽云十六州,铲除宿敌契丹以及北汉。北部边疆稳定下来,才能保证我大周毫无后顾之忧地挥师南下完成统一天下大业。诸位,对此有什么看法请都讲出来,畅所欲言嘛,不要有什么顾虑。”

司空李谷说:“南唐已经快要崩溃了,还要让它苟活下去做什么?应该乘胜追击,灭了它!如此一来,增强我们的实力,也好北上殄灭契丹、北汉呀。”

宰相范质说:“臣赞同李惟珍的意见,灭掉南唐会合吴越军,收拾掉南汉。这个南汉啊,目下可以说是个宦官国呀!南汉主刘鋹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队国家的事情全部取决于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进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谈得来的,都先下到施宫刑的蚕室,然后才能任用,也有自行阉割来请求任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宫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两万人。尊贵显赫当政的人,大多是宦官,却将没有阉割的读书人称为门外人,排斥在参预政事之外。如此荒唐的国家哪有不走向灭亡道理呢?”

宰相王溥哈哈大笑道:“南汉实在是个畸形八怪的国家,先前的南汉主刘晟他重用宦官龚澄枢、陈延寿,宫女卢琼仙担任侍中进行执政。南汉主认为正常的群臣都有自己的家庭,会为了顾及子孙而不肯对皇室尽忠。全国曾一度有着高达两万多人的宦官。”

李谷说:“目下,如果南唐一灭,吴越唾手可得,余下的就是刘鋹的南汉国,孟昶的后蜀国,高保融的南平国,李彝殷的夏国,曹元忠的金山国,这些国都只不过是纸糊的风筝,此外就是留从效的清源、周行逢的湖南等割据的诸侯。在南方若用兵就是千军万马如卷席。”

枢密使魏仁浦则是相反意见,他说道:“你们光晓得平定南方容易,但要动用很多的兵力,北方敌人一直蠢蠢欲动,骚扰不断。如果我们的兵力全部在南方,敌人就会乘虚而入。先前北汉出动人马妄想占领隰州,好在李谦溥挺身而出,沉重地打击了他们。河阳节度使白重赞担忧北汉有可能乘虚入侵,修治防御工事,并且向西京请求增兵。但是,西京留守王晏起初不给军队,后又考虑事情发生在非常时期,于是亲自统率军队赶赴。白重赞因为王晏不是接受诏令前来,拒不接纳他,派人对他说,令公您昔日在陕城归服,已立大功,河阳区区小城,不劳屈尊枉驾!王晏落得个没趣,羞愧而回。孟州、洛州的百姓害怕北汉的入侵,惊恐骚动了好几天。我以为拔除北汉是时候了,痛击契丹收复幽云十六州也势在必行。”

殿前都指挥使、义成军节度使、检校太保赵匡胤赞同道:“我看魏枢密的话很有道理,王文伯枢密使在《平边论》已经讲得很清楚了。陛下采纳他的策略,怎能半途而废?”

太傅、天雄节度使、魏王符彦卿说:“北方敌人对中原威胁太大了,北汉跟契丹相互勾搭,甚至还结成联军。他们一直窥伺中原,密谋突袭,直抵汴梁。我们实在不能姑息他们啊!”

殿前都点检、镇宁军节度使、检校太尉张永德、真定尹、成德节度使郭崇、凤翔节度使王彦超、安州防御使李琼、宣徽南院使、建雄节度使、检校太保杨廷璋、西南面水陆发运招讨使向训等人都说收拾北汉、契丹是时候了,北部边疆必须稳定下来,进而完成天下统一大业。郭荣听了十分高兴,拍板道:“南唐已经被遏制住了,对周朝再也不会形成威胁了。北汉刘承钧跟石敬瑭一个样,勾结契丹,甘心充当儿皇帝,必须铲除这个毒瘤。消灭契丹人的辽国,收复幽云十六州应该是时候了!岁月流逝,时不我待啊。”

周朝君臣忙于北伐,没有进一步折腾南唐,但南唐内讧却还没有止息。太子李弘冀总理朝政时,钟谟请求兼任东宫官职没得到,于是荐举与他相好的阎式为司议郎,掌握各个部门奏报文书。李德明之死,唐镐参预其中阴谋,钟谟闻悉唐镐接受贿赂,曾经当面质问他,唐镐很恐惧。钟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亲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谈到半夜,唐镐对李璟说他们的坏话:“钟谟与张峦的气质族类不同,但来往非常亲密,钟谟多次出使中原,张峦是北方人,恐怕他们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又说:“‘永通泉货’字样的大钱民间有很多人伪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李弘冀去世,李璟准备立他同母弟郑王李从嘉为继承人,钟谟曾经和纪公李从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周朝,相互关系深厚友善,钟谟对李璟说:“李从嘉德行轻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当人主的材料。李从善果敢决断、凝炼持重,应该做继承人。”他的胆子太大,跟东汉末年的杨修一样,竟然敢于干涉皇室之事,简直狂妄至极,南唐主李璟因此发怒。不久改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冬季十月,钟谟请求命令张峦率领所部军队巡逻京城。南唐主就下诏书披露钟谟越职侵权的罪状,将他贬谪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贬谪张峦为宣州副使,不久,将他们两人都缢死,随后永通钱也遭到了废止。

南唐已经将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便作为南都,任命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到南唐的金陵内城,正是大雪纷飞的时刻,李璟走出宫殿迎接。窦仪忽然说道:“皇上有旨!”李璟说:“啊呀,眼下下雪,到廊檐上接受诏书吧。”

窦仪严肃地说:“使者奉持诏书而来,不敢有失从前旧礼。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那就等待明日。”李璟连忙招架说:“好,李璟接旨。”说着便在殿前庭院雪地里拜受诏书。窦仪读了诏令,随手交给李璟,李璟接了过去,这才站了起来。在此,李璟显然已经成了大周的附庸国君。

郭荣将获取南唐的江北十四州设置官员,一切安排妥当,便班师回归汴梁。左丞相范质、右丞相薛居正率文武百官出城十里迎接。周朝南征大胜,百官自有一番朝贺。

朝贺过后,郭荣留下范、薛二相商议北伐辽国之事。郭荣问道:“今江北十四州虽被朕攻占下来,只是百姓没有忘记南唐,南唐还有余威,这是后患啊。依你们看,如何解除这个后患?”范质道:“陛下,当采用休生养息策略,先大治淮南。若干年后再向北用兵,收复幽云十六州也为时不晚。”郭荣叹道:“朕虽贵为天子,也是人生苦短。收复幽云十六州乃朕毕生所愿,朕意已决,今夏出兵北伐,但江淮大治还需二位爱卿出谋划策。”薛居正道:“若论治理也分文治与武治。”郭荣问道:“何为文治,又何为武治?”薛居正道:“若文治,当在十四州设知州以礼施政,以法治乱,兴办儒学,劝桑兴农;若武治,汉有藩王屯兵,唐有节度使列镇,选雄才之人总领诸州威震江南。”

郭荣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言道:“今四海不能一统,天下尚有割据,朕当以武治天下!”话音刚落,只见郭荣眉头紧锁,疑虑言道:“只可惜朝中无人堪当总领十四州之人?”薛居正也道:“陛下所言极是,若定藩王,众皇子均年幼,不能更事;若封大将,只恐权大压主,要挟朝纲。还需三思而行。”

范质奏道:“下官倒愿保举一人,既有皇脉之亲,又有大将威仪。”郭荣心中惊喜,问道:“爱卿所举何人,快快说出来。”范质道:“大将军李重进乃先帝外甥,与陛下又是后表亲,为人忠直,不善心计,总领江北十四州之兵非他莫属。”

郭荣听得是连连点头,遂命范质草拟诏书,加封李重进为淮南王,领十四州兵马政事。大周显德五年,也就是公元九五八年五月,周朝皇帝郭荣诏命淮南王李重进镇守江北,宰相范质、薛居正二人留守京都汴梁。

征战南唐,戎马倥偬,作为武将的赵匡胤却迷上了看书。他大量地收集各类书籍一千多卷,随时拿出来阅读,有时候甚至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这对于历来笃信武力、鄙薄诗书的他来说实在反常。先前他根本瞧不起那些皓首穷经却胸无一策的书呆子,但在长期的戎马生涯中,频频接触了那些学富五车、满腹韬略的幕僚,越来越感受到打仗不仅仅要靠武功和力气,战争里面还有政治,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于是,他的志趣和爱好悄悄地发生了变化。他愿意跟幕僚们攀谈,谈政治、谈历史、谈治军之道和治国之术,甚至对历代帝王和名臣的权变之术、驭人之术也颇感兴趣。

夜里挑灯读书,他意识到勇武之人最多能冲锋陷阵,要得天下还得文武兼备。在此,他已经不再满足于统兵作战,而是开始把目光投向了不可知的未来。

赵匡胤这一微妙变化被精明的郭荣发现了,当面问他:“既为将帅,应以治戎装、磨刀剑为正事,怎么忽然读起诗书来了?”赵匡胤闻言大吃一惊,忙说:“臣受陛下恩重,常感力不从心,因而要广学多闻,长见识,增智慧,以不负陛下圣望。”郭荣不再追问,也没有说其他话。

赵匡胤并未因此改变初衷。他不仅留意经史,而且在兵书战策、子曰诗云各类学问都广泛涉猎。赵匡胤本就具有雄才大略,现在又变得嗜书如命,尽管他对郭荣一直唯忠唯谨,他的这一变化,还是引起了郭荣的注视。郭荣召赵匡胤一起饮酒,到酒意朦胧时,半开玩笑地说道:“爱卿方面大耳,一派帝王之相,说不定日后会居九五之尊。”赵匡胤一听,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心里咚咚乱跳。他猛喝了几口酒,才将慌乱的心情压住,镇定地说:“臣不仅方面大耳,而且体魄硬健,力大如牛。不过这躯体乃至生命,完全属于陛下所有。莫说是面耳,就是这副心肝,若陛下需要,可随时操刀来取,臣绝不皱一下眉头。”听他这么说,郭荣也觉得尴尬,便纵声大笑道:“朕不过酒后戏言,爱卿何必当真呢?”

凭着随机应变,赵匡胤总算躲过了这一关。不过自此以后,他更加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而郭荣见赵匡胤对自己时时事事忠心耿耿,他又常年戎马倥偬,南征北战,战场上的刀光掠影、枪林箭雨使他无暇仔细琢磨这些事,也就渐渐地淡忘了。

赵匡胤在三征南唐中屡立奇功,郭荣提升他为匡国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如此一来,赵匡胤跻身于后周大将行列,成了禁军高级将领中的核心成员之一,其职权仅次于禁军两大司的***: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和侍卫司都指挥使李重进。也就是说,他距离禁军最高将领就只差一步之遥,读书学习成了他的必修之课,越发勤奋了。此时他举荐渭州军事判官赵普为自己的节度推官,如此一来,实际上是让他做了自己的军师。

汴梁城西南角有一家文仙楼,太白遗风的幌子迎风飘拂。楼上房间里已经坐了四个人,他们在喝茶谈心,预备着人来齐便摆开酒宴。侍卫军都虞候掌书记广雍笑哈哈地说:“今日召你们来,是给你们送喜事的。啊哈,到时候你们可别忘掉我广雍。”

光州节度使判官丛义晃着头说:“唉呀,我们这些人都是靠你广书记才有门儿,大家发达了,谁会忘掉你啊?要么他不是个人。”滁州节度使将军满荣说:“在家看父母,出外看朋友。广书记是我们的朋友,关键眼上帮了我们的忙,这就是恩情,真正的恩情是终身都报答不了的。”天长县主簿李豹说:“广书记,今儿有什么交易,你尽管吩咐,没有哪个不听你的。”

广雍摆着手说:“啊哈,我广某最讲义气,吴越的宦官年征荪惹了大祸,带着妻子儿女逃到了扬州,他遇到我下了一跪,要我搭救他,给他找个官职做做。我说我们本来是老朋友,你好不容易逃到扬州,我肯定不光搭救你,而且给你谋个好职位。你们猜,结果他做上了什么官儿?”

丛义说:“年征荪当的什么官儿?”“开封府推官。他小子机灵,说话尖巧,赵供奉便给他谋了这么一个官儿。”广雍笑着说,“他原先在南面的汉朝考试中了个举人,但要做官,必须阉割命根。他要做大官,他阉割命根的时候只阉割了一个,所以还能生儿育女。他在南汉没有做到大官,只做了敬州衙推。三个月后,他坐船来到钱塘,进了王宫,先做散常侍,后做直常侍。”

满荣说:“年征荪他是个宦官,怎么会有妻子儿女?”广雍笑哈哈地说:“年征荪他还有一个命根,他多机灵呀,找了个女人,放在内城外面,安置得好好的。目下,他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两岁的女孩。他要走的时候,一点迹象都没有,行动起来谁都意料不到。”

李豹说:“我真想不通,我离开吴越是因为混得蹩脚,而他是吴越王跟前的直常侍。年征荪他要到大周做什么呢?”广雍说:“哦呀,你们不晓得呀,他惹了大祸。他探望妻子儿女都是在夜里,哪晓得他把个灯笼放在地上撒尿,陡然一阵风刮走了灯笼。这一下引起了火灾,这场火灾差点把整个钱塘城烧掉。事后,他越想越后怕,隔了两三天,他带着妻子儿女偷偷地乘海船来到了扬州。”

丛义晃着头说:“原来是他惹下的大火,这个祸惹得太大,吴越国一旦有人发现,他是死里难逃,家人全部处死。……唉呀,广书记你怎么肯帮他呀?”广雍说:“我在吴越做事的时候,他经常喊我下馆子喝酒,十几回送东西给我,蚕丝被啦,茶叶呀,还有玉器等等。这会儿他逃难到了大周,我一家伙遇到了他,怎能不出手帮他一把呢?不过,年征荪他也很讲义气。”

李豹说:“钱塘有好多人喊他荪猴,说话尖巧不得了。”广雍摆了摆手,“哪个不欢喜尖巧人呢。”满荣说:“广书记说的不错,人都喜欢灵巧人,吃东西都喜欢吃甜美的,鼻子还喜欢闻香味的呢。”

广雍人模人样地坐到桌子主位说:“弟兄们,我在这里告诉你们,如今只要忠于赵家弟兄俩,并且帮他们做事,今后都有好交易做。像你们这些人以后最起码在地方上做个刺史或节度使,在京城里最低的也要做个侍郎或左右厢里的大将军。这些并不是不可能的,关键的是看交给你们做的事漂亮不漂亮。”

李豹拍了拍手说:“瞎说的,事情交给我们做,怎得不做漂亮?有句古语说得好,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己者容。主公能够信任我们,我们就得矢志不渝地追随,舍命报答啊!”

楼底下传来脚步声,广雍马上离开座位,走到楼梯口笑嘻嘻地招呼说:“赵供奉辛苦,辛苦了,请坐到上面来。……啊呀,还有马侍卫、程太医,你们都辛苦,坐坐。”来客三人上了楼,广雍忙乎乎地知客。赵匡义当然坐在尊位上,广雍则坐在东凳上靠着他的主公。

赵匡义端起酒杯说:“我敬各位英雄豪杰一杯,……”广雍随即站起来,其他五人刷地站了起来。众人一齐喝了杯中酒,赵匡义笑着说:“吃菜吃菜。”李豹给各人斟上了酒。

广雍大声说道:“各位弟兄,我们今日的酒席是赵供奉摆下的,我只不过替他代劳而已。赵供奉有事需要你们帮忙,可不能不卖力呀。”丛义率先站起,其他四人急忙站起来表态,纷纷说道:“我们愿为赵供奉奔走效劳,虽肝脑涂地绝不反悔。”

赵匡义招着手说:“唉唉,你们这样做什么,喝酒吃菜,放心吧,只要各位弟兄心里有我赵匡义就行,其他不要说什么,行动是最好的表白。……啊哟哟,在此我再敬各位一杯,不过呢,这次大家都不站,交情深一口闷。喝!”尽管没站,还是嚷嚷的一阵。

酒席散了,赵匡义站起身对广雍点了点头,广雍便跟他走向楼梯口,忽地转过身,神秘地说:“你们都别要走动,马上有话跟你们说。”随即下了楼。大约过了一刻儿功夫,广雍领着两个人上楼。

广雍笑嘻嘻说:“赵供奉临走时,叫我给你们各人三百两银子。”转过身对跟上来的两人说,“这就拿给他们。”那两人上来就给五个人发了银子,随后下楼去了。

马茂全说:“广书记呀,今儿喊我们吃酒,还又给银子,有什么事要吩咐我们?”广雍笑哈哈地说:“没什么事,赵供奉想跟弟兄们见了个面,打个招呼,以后用得着你们哪个,自然会招呼的。好,各位弟兄好走。……唉,满将军你留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满荣便坐了回来,广雍压低声音说了好一会,满荣微微地点了头。谁都不晓得他们谈的什么交易,满荣坚不露口风,一切都归于宁静。

两人下了楼,各自分手。广雍转了几个巷口,便来到赵匡义的住处。赵匡义搭住广雍的手从后门进了家,家佣已经将沏好了茶端了上来,随即赶紧退了出去。

“事情做得巧妙就在于秘不透风,这就是谋。放风往往能鼓动人心,更要做到绝密,一丁点都不能露底。广百能你给人布置使命,千万要注意保密。”赵匡义严肃地说。广雍点点头说:“既然受到您的信任,我怎能不百般小心呢。”赵匡义还是在郑重地说:“我交代给你的事,都是特别重要的,最关键眼的事要想做成功,就是一点都不能漏风。比如说香猪出世,你让人家说,而你则装作一点都不晓得,但又巧妙地撩拨。”说着,做了个怪模怪样的动作。

广雍点头,却悄悄地把头伸过去跟赵匡义耳语了一番,赵匡义满意地点了头。两人都站了起来,赵匡义则将桌案上的布包拿给广雍,说:“为了做事做得巧妙,我就不留你在这里吃夜饭,这包里的银子你拿了去。”广雍笑容满面地说:“我晓得,我晓得了。”他弯腰抱着包儿,像贼子似地闪了出去。

跑到家里,广雍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打开包一看,里面全是银子,沉甸甸的足足有一千两。既然身负重任,当然不能辜负赵兄对他的希望。他是赵匡义的幕后代理人,下达指令必须机密。他自以为胜任这个角色,信心满满。别人三百赏银,而自己却是一千!另外还有其他的赏赐,比如吃喝,主公多余的财物。广雍没有真实的本领,说是百能,实际一能都没有,文不像个秀才,武不像个兵,但是他精通的是献媚讨好的拍马术这一能。叫他跑腿子跟人拉关系,这是他最拿手也最喜欢的手法活儿。

银子送了回去,内人收管起来,因为广雍说的是军款。他不能说是赵匡义的赏银,一是容易露底,二是找人说话做事还得化银子,总不能为了点小事就伸手跟主子要啊。他的老婆陈氏真的是个母老虎,蛮不讲理,说实话也不怎么瞧得起他这个烂屎男人,因为他什么活计也不会做,只会耍耍嘴皮子功夫。银子落到母老虎手里,很难取出来,所以话要说活一点。

广雍四处晃荡,总算找着了丛义,小喉咙的说道:“丛判官,你有没有设置好童谣啊?”丛义压低声音说:“就两句:此木枯,走肖兴,一担两个天。”“你是怎么将这童谣传出去的?”丛义喉咙更小了。广雍晃着脑袋瓜说:“嗯,这主意不错,颍州修治颍水道直通淮水,工地上挖出了宝瓶,宝瓶里有金牌,金牌上刻上了童谣。看到这个童谣,民夫们肯定会传诵出去。妙哉,妙哉!”

张永德跟李重进关系不和睦,张永德秘密上表说李重进有外心,郭荣当即叫他不要相互猜疑。当时这两位将领各自握有重兵,众人心里担忧他们发生冲突而恐惧。忽有一天,李重进单人匹马来到张永德营帐。张永德惊讶地说:“李指挥使今日忙的什么事?还请快讲。”李重进笑着说:“没什么事,家里人走动走动。今日到你这里,想的就是弄杯酒喝喝。怎么?不接待?”张永德反倒尴尬了,随后点头说:“既然是来喝酒的,亲戚人家哪有不接待的道理。请!”

下酒物很快端上了桌案,张永德给斟上了酒,两个人便对饮起来。李重进攀谈道:“此次北伐刘承钧,打下幽云十六州,你估计得花多少时光?”张永德抑郁地说:“您问这个事,难说。并不是说我们周朝的力量不强,我是担忧皇上的身体。他身体强壮,打掉北汉,甚至消灭契丹,至多两三年的功夫。”

李重进说:“这个不谈,我们两人喝酒,来,我敬你姑爷。”张永德忙不迭地端起酒杯,畅快地喝了杯中酒。李重进从容自如地饮酒,对张永德说:“我和您有幸因是皇上的心腹而都做了将帅,为什么相互疑忌那么深的呢?这是有原因的。你看看这个。”说罢,便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张永德看了看这封信,释疑地说:“啊呀,原来这是南唐李璟搞的鬼,企图离间我们两个人。用心毒辣的呀!”就这样,他们两人很快消除了相互的敌意。

南唐主李璟闻讯张永德、李重进两人不怎么投契,便派人将封有书信的蜡丸带给李重进,用高官厚禄来引诱,书信里全是些毁谤朝廷和策反离间的话。李重进收到这封挑拨离间的来信,料知这是南唐的阴谋,随即奏报皇帝郭荣。郭荣看了密信,欣然地对李重进说:“爱卿你能识破南唐李璟的诡计,很好。要跟永德冰消冻解,还得你自己主动为好。”本来心胸狭窄的李重进听了郭荣的话,这会儿却豁达起来。众人见张永德、李重进他们俩和好如初,心里也就踏实下来了。

郭荣诏令说,因北部领土没有收复,将要亲临沧州,命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宣徽北院使昝居润为东京副留守,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部署。只是过了两天,他又诏命吴延祚接替魏仁浦担任枢密使,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成为宰相。后方必须稳定,任用贤能大臣确保无虞。

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先行出发打前站,为北伐打开通道,预备着后来的大军进发。郭荣正准备从汴梁出发到达前线,忽传来噩耗,枢密使王朴不幸逝世。王朴下葬之日,郭荣亲临祭奠,以王钺叩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随后赏赐大量财物以助治丧,并召见王朴的几个儿子,授予其官职。其后追赠王朴为侍中,将其画像与李蒨、郑仁诲等同祀于宫中功臣阁。

郭荣对王朴的逝世为什么会这么伤心的呢?王朴,字文伯,东平人。他生性刚强而敏锐,智谋韬略超过常人,确有诸葛亮之才。他自幼聪慧警敏、好学擅文。后汉乾佑三年即九五〇年,中状元,担任校书郎。入仕后,依附后汉枢密使杨邠。王朴预感内乱即将发生,遂离开后汉朝廷,幸免杀身之祸。九五一年,郭荣镇守澶州,王朴为节度掌书记。九五三年,郭荣入朝任开封府尹,封晋王,拜王朴为右拾遗、开封府推官。九五四年,柴荣即位为帝,升王朴为刑部比部郎中。因撰《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平定策》两篇论文,升任左谏议大夫,知开封府事。同年改任左散骑常侍,端明殿学士。此时,郭荣锐意进取,决意征伐,有志统一天下,多次向大臣们询问良策,并选徐台符等二十名文学之士出谋画策。当时,这些文士大多不主张用武,认为应以文治为先。只有王朴等少数人讲求用兵之策,而王朴则主张先取江淮。郭荣早已知道王朴的为人,听了他的建议后,更加感到惊奇,就常与他商议天下大事,感到很满意,便下决心重用他。九五六年,郭荣征江淮,任命王朴为东京副留守。回师后,提拔王朴为户部侍郎、枢密副使。不久,升为枢密使、检校太保。九五七年,郭荣再征江淮,任命王朴为东京留守,授以“便宜从事”。王朴性格刚直,处事果断,深得周帝郭荣的信赖。他博学多才,考证诸历法之失,与司天监共撰《显德钦天历》,在唐《崇玄历》基础上多有改进,构造九服晷影函数(正切函数)。他通晓音律,考证雅乐,得八十一调,并撰写了《律准》,皇帝郭荣诏有司依调制曲。定七声立新法。使七均、十二律、八十四调再现并流传下来。九五九年三月初三,王朴奉旨视察汴口,归朝时拜访前任宰相李谷的府第,两人正常交谈,突然间王朴昏倒并猝逝。

四月十五,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韩通奏报从沧州修治水道已经进入契丹国境,在乾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损坏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于是直通瀛州、莫州。

殿前都指挥使、匡国军节度使赵匡胤听说枢密使王朴去世,激动地说:“王文伯才势盖人,谋略超人,我实在拜服,为之倾倒。他的《平边策》远远超过诸葛亮的《隆中对》,治理政事与军事确有一套,遗憾的是他只活了四十四岁,天不假年啊!要不,也扬名立万呀。”

参军楚昭辅说:“赵元帅,这个王朴有好几次不让你出征立功,一次征伐孟蜀他劝谏皇上起用向训,一次征伐南唐他叫皇上命张永德出击,还用过曹彬立功,这几次都拉下了你。”

赵匡胤愣了愣,说道:“这正是他的厉害之处,他还坚持大军出击必须任用监军。……”此时太阳忽地升起来了,他随嘴吟咏起来:“欲出未发光辣达,千山万山如火发。须臾走向天上来,逐却流星赶却月。”

楚昭辅闭目吟咏,仔细品评,赞叹道:“好诗啊,好诗!气势磅礴,寓意深刻,形象生动。不亏为述志之作啊!”他跑到宰相王溥跟前激动地说起赵匡胤刚才吟咏的诗句。王溥笑着说:“这是咏初日,他还有咏月的诗句,可惜只有两句。两句是这么说的:未离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万国明。虽然两句,但胸襟是何等的宽阔,气魄又是何等的豪迈!”

赵匡胤到了营帐还在吟咏着自己的诗,忽地看到走路的兄弟赵匡义,大声招呼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赵匡义见二哥说话语气冲,却要往旁边躲避。“你过来,跑什么呀?”赵匡义只得跑到近前。

“匡义兄弟呀,你让人四处造谣,是何肺腑?陷我与不忠不义的境地,你有病啊!”赵匡义一副委屈模样,说道:“我可不曾授人传谣,二哥你这么说,还把我问杀呢。”“哼!满荣他满军营里跑动,肆无忌惮地唱着,‘此木枯,走肖兴,一担两个天。’还时而嚷着说:‘兴盛香猪真龙相,两个天子一肩挑。’摆明了,他这是要送我的命呀。你晓得吗?赵匡义兄弟!”

赵匡义气哼哼地说:“满荣他这个大呆虫,大庭广众之下招摇过市,胡说八道,太张扬了。”赵匡胤愤怒地说:“不是你授命,旁边人怎说得出来?我晓得要把你打得个半死的!你怎么能胆敢去踩生死线呢?满荣他是蛮荒之地出来的人,不晓得朝廷风险。——他这种人还能让他再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呢?赶快叫他消失!他不消失,那我们弟兄两个就必然遭到消失。兄弟呀,你晓得不晓得事情的严重吗?”

赵匡义想了一会,恶狠狠地说:“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让满荣再惹是生非的,这就叫他闭嘴!”

文仙楼上层楼的酒席上只有两个人在喝酒,广雍笑容满面地端起酒杯说道:“满将军,这回我恭喜你升官,你先接受我的敬酒。”对面的满荣端起酒杯,疑惑地问道:“我怎么会升官,升的什么官儿?”

广雍的四方脸堆满了笑容,点着头说:“唉,我们先喝了杯子里的酒,坐下来,我自然会告诉你。”满荣定了神,便跟广雍递过来的杯子碰了一下,随后喝了下去。

广雍一本正经地说:“登州在东海边上,也可以说是蛮荒之地,没人愿意去。皇上跟几个宰相考虑来考虑去,最后说定了你。你去当登州刺史,说来也是一方诸侯啊。”满荣说:“这官职是大了。”“但是,你肩上的胆子并不轻松,那里的土匪、海匪不少,你必须上任剿灭。”广雍诡秘地说,“所以,你必须赶快上任。我这是给你办的欢送宴,本来要摆三桌酒席,赵元帅、张元帅他们都忙着准备北伐,实在走不开,所以他们就不曾到场祝贺你荣升登州刺史。”

两人喝了几杯酒,广雍就催满荣赶快上任,等登州事务办理好,再把家里的亲眷带过去。满荣居然一点都没有起疑心,推开酒杯下了楼。广雍说道:“你赶快走,争取在太阳不落的时候到达登州,所以,我也就不跟你多说了,以免耽误你的行程,再说日后我们相聚之时叙谈友情不迟。”

满荣跃身上马,对广雍招手便远去了。也许喝了酒缘故,满荣兴奋地挥鞭抽马,马奔跑起来。到了野处,青山生机勃勃,天空也蓝蓝的。太阳热辣辣地照射在身上,他感到肚子里有东西往上漾,开始只当喝了酒不以为然。可是,肚子里有点疼痛,他强忍着,继续赶路。实在难过得很,他忍不住吐出一口,全是殷红的血。再吐出一口,竟自一头栽落在地。连打了几个滚,满荣再也望不见天地了。

傍晚时分,赵匡义召见广雍,问道:“你事情做得怎么样?”广雍舔着舌头说:“事情做得巧妙,什么人都不晓得。姓满的见当上刺史,叫个满心欢喜。我对他说登州一带不安稳,土匪、海匪出没,必须尽快剿除。他听了我的话,便走马上任。半途当中,肯定发作,让他见阎王去。”

赵匡义招手叫广雍到他跟前,耳语了一番。广雍听了,搓着手说:“这个丛义也不消停,事情要做得巧妙,不露痕迹,他倒好,不守机密,该死。”

赵匡义说:“你到光州一趟,一定要悄悄的。回来之后,话要说得圆,不能让人产生一点怀疑。”广雍眨了眨眼,说:“这个我晓得的。我到光州是乔装去的,哪个也认不出我来。”赵匡义赞许地说:“这就好,这就好。”

两三天过去,人们谈论着蹊跷事。马军都指挥使、领镇安军节度使韩令坤诧异地说:“滁州节度将军满荣死在青州东边好远的一个山地里,真的叫人摸不着头脑,他往东去做什么呢?拉他起来的人一看,啊呀,怪吓人的,满脸污血,好像是被人下了毒,一点都不像是骑马摔死的。”

步军都指挥使、领彰信军节度使袁彦晃着头说:“是呀,光州节度判官丛义莫名其妙死在隆兴客栈里,不知哪里来的一位客人对他下毒的。有人看到那人,说话潇洒不得了。他们两人在喝酒,那人什么时候走的,谁都不晓得。光州官老爷前来断案,怎断得出来呀?只得悬了起来。”

韩令坤说:“蹊跷事情总归有个缘故,只是世人不晓得。”袁彦笑着说:“是啊,要不然,怎么会有军师这么个神秘的角色,军师耍的手段就是障眼法,哪个能看得出呀,只有高手对高手,其他人蒙在鼓里只能说蹊跷。”

韩令坤拍着手说:“袁指挥你说得对。不过,有的事着实蹊跷,例如安审琦的死。” 袁彦说:“安审琦死得惨啊,我们听到他这个噩耗,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两人都感叹安审琦的不幸被害。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家门不幸,他的车夫安友进同安审琦的侍妾私通长达几年。这个侍妾常常担心此事泄露,就与安友进密谋杀死安审琦,安友进认为不可,侍妾说:“你如果不做,我就先告发你私通之事。”安友进迫不得已,听从她的主意。正月初七,安审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审琦所枕的剑交给安友进,安友进犹豫惊恐,迟迟不敢下手,只得召来另一个仆人安万合,两人合伙杀死了安审琦。并且将在帐下服侍的几个婢女全部杀死灭口。事后数日,安审琦的儿子安守忠才获知真相,抓住安友进、安万合等人,将他们凌迟处死。

韩令坤说:“小人算计人就是厉害,而且毒辣。”袁彦摆着手说:“可不是吗。小人精通的是手法神秘,叫人摸不着头脑。如果露出手脚,那是死里难逃。满荣、丛义这两个人遭人毒杀,要想揭开这个盖子,肯定难上加难。他们的家人除了借助于鬼神诅咒,其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真是:风云变幻蹊跷事,捣鬼造谣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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