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攻城掠地气如虹
当初,南唐使者孙晟、钟谟跟随郭荣到达汴梁,郭荣待他们很优厚,每次朝会,让他们排在中书省官员的后面,时常召见,给他们喝美酒。郭荣询问他们两人:“南唐主时下有什么行动?你们两人应该是清楚的。”孙晟笑了笑,咳了一声说道:“唐主畏服陛下神武,事奉陛下别无二心。”等到南唐给契丹蜡丸中的书信被截获,郭荣勃然大怒,召见孙晟,斥责道:“上次你不但不劝降刘仁赡,还鼓动他顽抗,朕已饶你不死。现在你又偷送情报,还派人勾连契丹,朕怎能还不杀你?你先前一再说唐主李璟规矩,没有是非之心。事实表明,根本不是实情。你花言巧语蒙骗朕,实属狡诈之徒!”孙晟不慌不忙道:“我现在身陷于此,已不能为国尽忠了,留此身躯何用?就请陛下成全我吧。”郭荣知道再也不可能招降他,便狠狠地说道:“那你就到那边的房子里去,自裁吧。”孙晟拿脚就往一个房子里跑去,不一会,悬梁自尽。宦官孙美跑来禀报:“皇上,那个孙晟自缢而死。”郭荣听了,脚一跺,说道:“唉呀,他自缢了,朕是在气头上,不该让他死的,他是个忠臣啊!”
事后,钟谟被贬为耀州司马。郭荣怜惜孙晟的忠诚节操,后悔杀他,召回钟谟,授予卫尉少卿。与此同时,任命宣徽南院使向训为淮南节度使兼沿江招讨使。
郭荣获知扬州没有防备,下令韩令坤等领兵袭击扬州。韩令坤临行时,郭荣告诫不得残害百姓;那里的李氏陵墓寝庙,要派人和李氏族人共同守卫看护。
当初,有关官吏准备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贺的仪仗礼器,前一天晚上在崇德殿厅堂上设置悬挂的钟磬,皇帝郭荣前去观看,见到钟磬挂在那里却不敲打,便询问乐工,全都默不作声。于是命令端明殿学士、中书舍人窦俨——窦仪的弟弟探讨研究古今有关制度,考究校正黄钟律度,撰作《大周正乐》。礼部侍郎窦仪说:“陛下,通晓乐音这方面,臣不如王朴。我的弟弟虽然也很精通,但跟王朴相比,还有点差距。”郭荣随即询问东京留守兼判开封府事王朴雅乐之事,王朴倒也十分爽利,随即上书,认为:“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成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他详细解说道,“从前黄帝吹九寸长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截去一半变为清声,加长一倍变为缓声,用增减三分之一长度的方法产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轮流作为宫音,都可产生七个调,成为一均。总共有十二个均、八十四个调,从而均、调全部齐备。但是遭到秦代消灭学术的厄运,历代研习演奏音乐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时代,祖孝孙、张文收考定校正雅乐,配齐八十四个调;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乐器和乐师损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黄巢造反,便荡然无存。当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铸造钟十二枚、编钟二百四十枚,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如今悬挂的就是。虽然有钟、磬的形状,但一点都没有相应的和谐,那钟磬也不问是什么音律,只是循环敲打、编钟、编磬白白地挂着而已。丝、竹、土等各种质地的乐器也只有七个声音,称为黄钟之宫,保存下来的有九个曲子。校核九个曲子,三个曲子合符音律,六个曲子夹杂各种音调;音乐的旷废遗缺,没有比当今更严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开始注意振兴礼乐,因为臣下曾经学过律吕之术,便公布古今音乐著录,命令臣下探讨研究。臣下谨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来定出尺寸,长九寸、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律管,与当今黄钟的声音相互应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为做许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听声不方便,于是制作律准,共有十三条弦,其长九尺,所有的音都应合黄钟的声音,依次设置架弦的码子,调成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黄钟、中吕等十二音律和黄钟清声,轮番使用七个音律成为一均。作为均的主音,首先是宫,其次是徵、商、羽、角、变宫、变徵。发出该均主音之声,最后回归到本音的音律,重迭应和而不杂乱,才能构成一调,总共八十一调。这个方法长期失传,出于臣下独自见解,请求召集百官较考其得失正误。”
王朴上疏后,按照古法,制成黄钟律管,共有十三弦。第一弦为黄钟律,第二弦为大吕律,第三弦为太簇律,第四弦为夹钟律,第五弦为姑洗律,第六弦为中吕律,第七弦为蕤宾律,第八弦为林钟律,第九弦为夷则律,第十弦为南吕律,第十一弦为无射律,第十二弦为应钟律,第十三弦为黄钟清声。声律协调,用七律为一均,错成五音:宫声为主,徵声、商声、羽声、角声,互为联属。五音相续,迭声不乱,合成八十四调,然后配以笙簧,间以钟磬,凡四面乐悬,无不协响,合成节奏。无论何种歌曲,但好谱入乐声,均能应腔合拍,不疾不徐。
王朴又上言此法久绝,出臣独见,乞集百官校正得失。有诏令百官再行参酌。百官多半是门外汉,不晓得什么音律奥旨,只是彼此同声附和,都一再称颂王朴高才,非臣等所及。乃命乐工演试,果然五声有序,八音克谐,乐得大周皇帝心花怒开,极称盛事。郭荣下诏采用王朴所奏旋宫之法。百官都认为是这样,于是实践而演奏起来。
郭荣平时总是留意农事,刻木为农夫、蚕妇,陈列在宫廷里。并且下诏散骑常侍艾颖等三十四人,分赴各州,督促均定田租。又下诏各州及乡村,以一百户为一团,每团设置团长三人,令司民事,课耕劝稼。又从汴口疏河通淮,以达舟楫,再导汴水进蔡水,以便漕运公私交利,上下翕然。
窦俨上书请求命令有关官员研讨纂集古今的礼仪,撰作《大周通礼》。他明文解释道:“治理政事的根本,没有比选择人材更重要的;选择人材的重点,没有比挑选宰相更首要的。自从唐朝末年以来,轻易赐爵封官,刚担任宰相辅佐天子处理朝政,便立即兼领司徒、司空、司马三公和仆射的官位。因此许多人在没得到职位时,就一门心思追逐猎取;得到职位以后,就专以沉默寡言、明哲保身为事,只考虑如何解脱耗神费力的政务,守住位高权重的官职,整天逍遥在园林亭台之中,保护家族的平安。请求命令现任宰相至尚书省六部尚书、中书省及门下省给事中、中书舍人以上,各自荐举所知道的人材。倘若陛下平素知道其人贤能,自己可以提拔任用;倘若不清楚,暂且让其人以原来官位暂时主持政事。用一年左右的时间,考察他的职责业绩,倘若果真能够胜任,他原来的官位已经高了,就正式授予平章事;倘若原来的官位不高,就再稍加提升,代理主持政事照旧。倘若有不称职的,就罢免他处理政事的资格,追究荐举者的责任。此外,在朝做官的班次行列之中,有名额而无职责的占了大半,请求衡量他们的才能本领,授官出外任职,在实际事务中试用,回京入朝后按原职登录叙用,考察他的政绩,能干的就提拔,无能的就贬黜。”
又说道:“让盗贼自己相互检举揭发,将被告发者的一半财产赏给告发者;或有亲戚替他自首的,就判处他的党徒同伙而赦免所自首者。像这样,盗贼就不能聚集了。另外,新郑的乡村组织成义营,分别设立将佐,一户当盗贼,就连累一村,一户遭遇盗抢,就怪罪一将。每当有盗贼发生,就击鼓举火,成年男子云集出事地点,盗贼少而百姓多,便没有能漏网逃脱的。如此邻近县乡盗贼充斥而新郑全境独自肃清盗贼。请求下令其他州县都仿效新郑,这也是阻止盗贼的一个办法。同时,历朝以来,多次颁下诏书,听凭农民在旧田以外多种广耕,只交纳旧税,但等到农民已经种上,官吏就丈量田亩而增税,所以农民都怀疑惧怕而不再开辟田地。实行政令的先决条件,没有比诚实信用更重要的,如果信用卓著,田地就不会不扩大,田地扩大粮食就增多,粮食增多藏在农民手里就如同藏在官府一样。”
又进一步说明:“陛下南下征伐长江、淮水流域,一举取得八个州,再次出征而平定寿州,神威所到之处,前面就没有强敌对手。如今以多击少,以治伐乱,一定会攻无不克,只是行动上贵在神速,对方的百姓就可免于俘获斩首的灾难,这里的百姓却能消除辗转运输的困苦。”郭荣看后说道:“好,《大周通礼》就是要这样制订,切合实际,做到赏罚严明,一视同仁。”
郭荣又究心贡举,务求得人,裁并寺院,严禁左道。大周朝廷设立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经学优深可为师法、详闲吏理达于教化等科荐举人材。
翰林学士、知贡举窦仪制订科举条法,规范了科举制度。以往的法律条令文字古奥艰深,难以明白,而且格式、敕令繁杂众多,很有必要明白如话,互为统一,因此,郭荣诏命御史知杂事张湜训诂诠释,缜密编定为《大周刑统》。
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的父亲叫韩伦,年轻的时候以勇敢成为成德军士兵,后来升迁至徐州下邳镇将兼守御指挥使。郭荣因他儿子韩令坤地位显贵,提拔他为陈州行军司马,后来他调任许州司马,因事免职。韩伦居住在宛丘,还不知道收敛,经常干一些不法之事,还要干预郡中的政事。插手政府事务的同时还私自卖酒,获取丰厚利润,还要聚敛民财,没有节制,成为官府和当地百姓的祸害。终于事发,项城百姓武郁到京城控诉他的丑行,郭荣命令殿中侍御史率汀进行调查。当查到韩伦的时候,他蒙骗率汀,说皇帝下诏要召他回朝,率汀向郭荣报告了此事。郭荣大怒,追查韩伦全部罪状,按照法律应该弃市。关键时候韩伦的儿子韩令坤出场了,韩令坤哭着跪下向郭荣求情。郭荣碍于韩令坤情面,下诏韩伦可以免于处死,但一定要流放沙门岛。
后来,韩伦得到赦免返回,居住洛阳,与退休的光禄卿大夫柴守礼以及当时将相王溥、王晏、王彦超这些人的父亲交游相处,仍然依仗权势恣意横行,洛阳百姓惧怕他们,将他们称作“十阿父”。郭荣成为太祖继承人,别人不敢说他是柴守礼的儿子,只以长舅看待柴守礼,给他优厚的俸禄给养,但未曾到达汴梁。柴守礼曾经因一点小小的忿恨而杀人,官吏不敢查究,郭荣知道后,让朝廷派人前去予以严厉谴责,必须改过,保证从此不再作恶,否则便一定按《大周刑统》处置。柴守礼只得收敛气焰,从此循规蹈矩。
郭荣命礼部侍郎窦俨参定雅乐。有司奏御膳料,郭荣批曰:“朕之常膳今后减半,余人依旧。”兵部尚书张昭远等撰《周太祖实录》三十卷成。随后颁行《大周刑统》。赐诸道节度使、刺史《均田图》。
郭荣还诏令有关部门另外制造祭器、祭玉等,命国子博士聂崇义探讨研究礼仪制度,画出图来注示。
郭荣诏令修缮永福殿,命令宦官孙延希监督工程。忽一日到达修缮场所,看到役徒大多使用木片削成的勺子,在瓦片中盛饭吃,勃然大怒,当场下令将盘剥役徒伙食的孙延希拉到街市斩首示众。之后,役徒的伙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谷卧病二年,前后共九次上表辞职。到了八月下旬,郭荣见他病情一直不愈,便诏令免去李谷同平章事之职保留原官,让他每月坐着轿子到便殿一次,议论朝廷政事。
北汉麟州刺史杨重训率城投降,郭荣任命他为麟州防御使。再次任命王朴为东京留守,授以“便宜从事”职权,三司使张美充任大内都点检。
郭荣从京城汴梁出发,半月后到达镇淮军,当夜五更,渡过淮水。次日到达濠州城西。濠州东北十八里有个滩,南唐人在滩上设置栅栏,四周环水据以固守,认为周军必定无法渡河。仅隔一天,郭荣亲自指挥攻打,命令内殿直康保裔率领全副武装几百个士兵,乘着骆驼涉水,赵匡胤率领骑兵随后,于是拔取这个滩头阵地。随后,李重进乘胜前进,攻破了濠州南关城。
五天后,郭荣指挥进攻濠州全城,控鹤右厢都校兼虔州团练使王审琦攻取了南唐军水寨。南唐军队在城北面聚集数百条战船,又在淮水中竖起大木头,妄图以此阻拦大周军队。郭荣命令水军进攻,拔掉大木头,烧毁战船七十多艘,斩首二千多级,又攻破羊马城,濠州城里人当即震动、恐慌。
夜晚,南唐濠州团练使郭廷谓,彭城人,他上表给郭荣说:“臣下家在江南,如今倘若马上投降,恐怕被唐人诛灭全族,请求让我先派遣使者到金陵请命,然后出城投降。”郭荣答应了他。郭荣听说南唐有几百艘战船出现在涣水东面,准备救援濠州,便亲自领兵,夜晚派出水军、陆军展开进攻。两天后,在洞口大败南唐军队,斩首五千余级,投降士兵二千多人,周军乘势击鼓向东行进,所到之处全被攻克。过了两天,到达泗州城下,赵匡胤先攻城南,乘势焚烧城门,攻破水寨和月城。郭荣住在月城楼上,监督将士攻打泗州全城。
南唐使者出使北汉和契丹,想他们两国联合出兵向南进攻,牵制周朝。北汉国主刘承钧即位以来,忙于安定国内时局,没空对外采取攻势。当月,契丹派遣大同节度使、侍中崔勋领兵来会合北汉军队,准备共同入侵周朝,刘承钧派遣忠武节度使、同平章事李存领兵会合崔勋的军队,南下侵犯潞州,刚刚到达城下就返回。刘承钧知道打起仗来,想契丹配合起来是靠不住的,那样一来,自己的人马很可能遭到周朝全歼,不如干脆撤回原地。但他又不敢立即跟契丹断绝关系,便派人赠送给崔勋很丰厚的礼物,随后两国人马都退回本国境内。
几天后,南唐泗州守将范再遇率城投降,周朝任命他为宿州团练使。郭荣亲自来到泗州城下,下令军中割草打柴的人不得侵犯农民田地,农民都感激喜悦,争相献送粮草。攻克泗州以后,没有一名士兵敢擅自进城。郭荣闻悉南唐几百艘战船停泊在洞口,派遣骑兵侦察,南唐军队获知,马上恐惧地退守清口。
初六这一天,郭荣亲自率领警卫部队从淮水北岸挺进,命令赵匡胤率领步兵、骑兵从淮水南岸挺进,众将率领水军从淮水中流挺进,共同追击南唐军队。当时淮水之滨长久没有行人,芦苇茂密如织,到处沼泽沟坑,士兵凭借胜利的气势跋涉泥泞争相前进,都忘却了劳累。两天后,追上南唐军队,一边战斗,一边进军,金鼓的声音传到周围几十里。初九便到达楚州西北,大败南唐军。发现南唐军队有沿淮水向东逃遁的,郭荣身穿戎装亲自带兵追击。赵匡胤担任前锋,出行六十里,擒获南唐保义节度使、濠泗楚海四州都应援使陈承昭,胜利返回。所缴获的战船除去烧毁沉没之外,共得三百多艘,士兵斩杀淹死之外,共俘虏七千多人,南唐在淮水里的战舰,在这场战斗中全被歼灭了。
郭廷谓的使者从金陵回来,得知南唐朝廷不能救援,便命令录事参军鄱阳人李延邹起草投降表书。李延邹用忠义来斥责郭廷谓,郭廷谓用兵器相逼,李延邹将笔掷地说:“大丈夫最终决不辜负国家去为叛臣写投降表书!”郭廷谓杀死了他,率濠州全城士兵投降,周朝得到一万人的兵员,几万斛粮食。郭廷谓当即被任命为亳州防御使。
仅过了一天,郭荣渡过淮水,到达楚州,在城西北安营。南唐雄武军使、知涟水县事崔万迪投降。郭荣下令进攻楚州,周军攻克城外的月城。
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和都监郑昭业守城很顽强,周军攻城四十天都不曾攻破。郭荣亲自督军挖地道进城焚烧,城墙遭到了破坏。人马潮水般的突进楚州城里。楚州已经被攻克,张彦卿和郑昭业两人仍率领部众抵抗战斗,弓箭刀剑都用光了,张彦卿举起绳床跟周军搏斗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没有一人投降。周军很气愤,城里的南唐兵几乎被杀光。周军随后又乘势攻取海州、泰州、扬州。
郭廷谓在行宫拜见郭荣。郭荣说:“朕南下征伐以来,江南众将相继战败逃亡,只有爱卿能切断涡口浮桥,击破定远寨,用以报答国家的战功足够了。濠州是个小城,就让李谷自己把守,应该能守住吧!”说罢便派郭廷谓率领濠州军队进攻天长。郭荣派遣铁骑左厢都指挥使武守琦率领几百骑奔赴扬州,到达高邮。南唐军知道大势所去,焚烧扬州全部官府民宅,驱赶扬州百姓向南渡过长江。几天以后,周军前锋到达,城里只剩下十几个手脚不便的癃病患者。
铁骑左厢都指挥使武守琦将情况禀报皇上。郭荣获悉泰州没有防备,下令武守琦快速袭击。四天后,武守琦不负所望,很快拔取了泰州。
南汉主刘晟听到南唐军屡次吃大败仗,忧愁溢于言表,派遣使者向周朝进贡,道路被湖南周行逢所阻塞,于是建造战舰,进行军事准备。不久纵酒狂饮,自暴自弃地说:“我自身能免于战火,就很幸运了,还有什么闲暇来考虑后代呢!”
南唐主李璟面临国家危难,他一手取消损害百姓特别严重的部分淮南营田,以此来赢得百姓的拥护,另一手争取外援,派遣兵部郎中、枢密副使陈处尧携带厚礼渡海到契丹乞求出兵。契丹不能为南唐出兵,因而留下陈处尧不送还。陈处尧刚强直率,有口才善辩,时间久了,忿怼怨恨,多次当面指责契丹主耶律述律,耶律述律并不怪罪他。陈处尧最终死在契丹,李璟连横契丹的企图因此落空。
郭荣征发附近州县壮丁民夫修筑镇淮军城,建造两座城,中夹淮水,将下蔡浮桥迁移到两城之间,掐断濠州、寿州接应救援的道路。适逢淮水上涨,南唐濠州都监王进谓率水军沿淮水而上,想乘不备之时突然袭击,焚毁浮桥。右龙武统军赵匡赞派出斥候获知军情,当即埋伏军队进行拦击,大败南唐军,南唐军抱头鼠窜,狼奔豕突。经此一击,王进谓无力抵抗周军,后来也就投降了周朝。
南唐将天长县改为雄州,刚刚任命建武军使易赋贝为刺史。改建军事重镇,丝毫改变不了四面楚歌的境地。没过几天,易赋贝实在抵挡不了周军的高压态势,只得干脆率城投降周军。
郭荣打算率领战舰从淮水进入长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挡,没法渡过,就动工开凿楚州西北的鹳水来通淮水、长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视,回来说地形条件不便利,预计费工很多。郭荣亲自前往视察,口授工程规划,征发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费工日很少,几百艘巨大战舰都直接开到长江,声势浩大,蔚为壮观,南唐人见了,大为惊讶,认为神奇。
郭荣从楚州出发,九天后到达扬州,命令韩令坤征发民夫一万多,在原城东南角修筑小城来作为扬州治所。
周军凌厉攻势,摧枯拉朽,接连夺下南唐州县。每日饮酒赋诗的南唐主李璟得知江北失守好多州县的消息,惧怕灭亡,吓得面如土色。只得派出翰林学士、户部侍郎钟谟和工部侍郎、文学院学士李德明,奉了求和奏章,进献皇帝专用的服装、名贵药材,金器一千两,银器五千两,缯帛锦缎两千匹,又有犒军牛五百头,酒两千斛,到寿州城下求和。
郭荣在帐内与李谷、李重进议事,忽然有辕门官禀报,南唐派了钟谟、李德明二人,带了贡物和表章来劳军求和。郭荣目视李谷,问道:“这两人是什么人?”李谷说:“他们是南唐的舌辩之士。”
郭荣大怒道:“战败求和,不差宰相、三公前来,却派了两个舌辩之士,必然是想说动朕退兵,且先给他一个下马威!”立即命李重进调一千名全副武装执枪的士兵,从辕门直至大帐,夹道排列阵势,再选一百名武士,个个钢刀出鞘,列于大帐之外,形成一道刀枪长廊。帐内则两行将军,按剑而立。一切都布置就绪,这才命令传令官宣二人进帐。
那钟谟、李德明在辕门外等候好久,不见人来理睬他们,心中先自凉了半截。忽然,只听辕门内喝了一声:“带南唐使臣!”这一喝声如同提审犯人似的,二人又吓了一跳,顿时心中如敲起鼓来,咚咚地跳个不停。
只见那门里出来一位低级军官,戎装佩剑,走到二人跟前冷冷喝道:“跟我来!”语声低沉而有威力,不多说一个字。说毕,便转身在前带路,二人战战兢兢地跟在他后面,进了辕门,只见卫兵夹道而立,个个威严站得如同石像一般,纹丝不动,手中刀枪耀眼,剑戟如林。钟、李二人哪见过这种阵势,走着走着,不由得吓得额头上直冒冷汗。
不多时,来到大帐之前,又看见一队武士,个个拔刀在手,高高举起,怒目而视,好像随时都能劈下来似的,真的是杀气腾腾,两腿开始发颤了,等到进帐,四条腿一软,二人同时跪倒在地,只是磕头。
二人三跪九叩之后,这才呈上礼单、表章,内衣已被冷汗湿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低头站在那里,不敢仰视。
郭荣也不吩咐为他们二人设座,就开讲道:“你们主上自称是唐皇室的后裔,就应懂得礼义,不同于割据一隅的杂姓伪国。你们与朕的国家不过一条淮水之隔,却不肯跟朕修好和睦,反而飘洋过海去勾结契丹,跟契丹眉目传情,舍弃华夏而臣事蛮夷,鼓动他们扰乱中原,这礼义到哪里去呢?再说你们准备向朕游说,想让朕休战吧?如今,朕大军压境,才想到派你们二人来,妄想凭你们三寸不烂之舌来说动朕罢兵,实在可笑。朕可不是战国时代六国那样的愚蠢君主,岂能被你们二人花言巧语所迷惑?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君主,让他本人速来见朕,当面谢罪,方可无事。不然的话,朕将打算亲自到金陵城阅兵,取出你们府库中的财帛来犒赏朕的三军,到时,你们君臣可别要后悔啊!”
郭荣这一段话,声若洪钟,话语铿锵,辞色俱厉。说罢,威严地盯着钟谟和李德明,使这两个平常自诩能言善辩的南唐文士吓得只有战栗,哪里还能说出一句话来,纯粹唯唯诺诺而已。
郭荣见已把他们两人吓住,这才换了一副面孔,命人领他们出去吃饭、休息,表示他的宽大恩惠。
王审琦等人在西线出击,已经接连攻下了南唐的光州、舒州、蕲州等地,这就表明南唐在江北的大部分领土已经失守。郭荣便对南唐的求和不予理睬。南唐主李璟已有半个多月不见钟谟、李德明二人的回音,再次派了宰相严续、礼部尚书王崇质,带了重礼,来到寿州城下谒见郭荣。
这次带的表章,又作了很大的让步,表示愿意削去帝号,向周称臣,并将江北的寿州、泗州、濠州、光州、楚州、海州六州之地割让给大周,每年再纳贡价值百万两白银的贡品,请求周帝郭荣罢兵。
那严续平素清廉正直称赞卓著,所以郭荣对他十分客气,但是,由于大周已取得南唐在江北的大部分领土,眼看就要全部占领了,岂肯再退出一部分,只留下六州地盘?郭荣坚持要南唐献出江北十四州全部领土,才肯罢兵。严续自然不敢做主应允,谈判不成,郭荣便将严续、王崇质和先来的钟谟、李德明软禁在一起。
李德明在周营有一个月多,亲眼看见周军精壮英勇,文武官员忠于职守,上下一心,与南唐形成鲜明的对比,南唐官员拉帮结派,只知养尊处优,跟周朝大相径庭。他心中暗想道:以此局势和双方力量看,再战下去,南唐必亡,我既食南唐之禄,焉能见死不救?不如劝主上,依郭荣所提条件,将江北领土全部割让给大周,求得罢兵,以得喘息机会,再操练兵马,革新政治,或者可以收复失地,延长国祚。他这样想罢,便要求面见郭荣。
郭荣当即宣李德明进帐。李德明奏道:“臣蒙陛下盛情款待,在周营已居一个月多,亲眼看见天兵精悍英勇,唐军实非敌手。唐主所以迟迟不肯献出江北之地,是未知陛下兵力之盛也。请陛下给臣五日假期,臣愿回江南,说服唐主,献出江北之地,前来回报。”
郭荣听后大喜,当即同意李德明返回江南,并允许王崇质跟他同行,要他晓谕唐主:“只要献出江北十四州全部领土,大周立即罢兵。如若仍然犹疑不决,那就不必再谈判了。”
李德明、王崇质二人带了郭荣诏书,径回江南而来。李璟虽是个沉湎于诗酒歌舞的皇帝,但是江北频频失地,威胁到他的皇位安全时,他不得不关心眼下这个时局了。听到李德明、王崇质回来的消息后,李璟立刻召集了他亲信的大臣冯延巳、陈觉、魏岑、查文徽、宋齐丘等一起到便殿,听取李德明和王崇质的汇报。
李德明本是忠于南唐的人,他目睹周军士气的旺盛,拥有大批能征善战的将领,周帝郭荣又十分英明,南唐绝非其对手,为了南唐能生存下去,他便丝毫无隐地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最后,他说:“陛下,此仗不能再打下去了,为了我们唐室江山稳固,臣以为只有暂时答应大周提出的条件,把江北土地割让给他们,争取大周退兵,以后我们发愤图强,等待时机,再出兵收复失地,此乃应付当前国势安危的唯一办法,望陛下明智圣断。”说毕,呈上郭荣诏书,叩头哭泣不止。
李璟拆看了郭荣诏书,心中不悦,又听李德明说周军强大,要自己把江北土地拱手让给大周,心中更是不高兴,登时沉下脸来,面露寒霜,环视众人,说道:“诸位爱卿以为怎样呢?”
中书令宋齐丘善于察言观色,见李璟面孔变色,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以臣愚见,割让江北土地来资敌,实在没有什么好处。首先,使我国失掉北方屏障,敌军可以直达长江北岸,与金陵隔江遥遥相对,直接威胁到京都安全。古人云,‘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此其一也。再则,淮扬一带,富庶之地,每年可收取大批赋税,以养军富国,一旦失掉这大宗收入来源,我军如何维持?而把这大片生财之地让给敌国,无异于自毁长城,为虎添翼。所以这种资敌的办法,绝对不可行,此其二也。德明平日以舌辩称著,言过其实,国人均不相信,他所讲周军的强大,未必没有夸大。所以,还请陛下认真考虑为妙。”他这番话,李璟倒听得顺耳,脸色有些缓和,只有李德明心里暗暗叫苦。如李璟听从宋齐丘的话,再出兵跟周朝对抗,国势危矣!
枢密使陈觉平日贪赃枉法,李德明很瞧不起他,常常指责挖苦陈觉的不法,所以二人有隙。这时,他见李德明主张把江北土地割让给周朝,李璟心中不悦,便趁宋齐丘在讲话时悄悄地拉了一下王崇质,附耳对他说:“李德明说周军强大,主上已经不悦,待会儿问到你,你千万不能说周军强大。”
李璟听罢宋齐丘的话,说道:“李、宋二卿说法不一,大家以为怎样才好?”陈觉开口道:“宋令公以为李德明言过其实,我们没有到江北,难以判断。眼下王崇质他也曾出使江北,何不听听他的意见,这再作决断?”说罢,目视王崇质。
王崇质这个人懦弱无能,胆小如鼠,平日就怕陈觉三分,此时还怎么敢按实说话?只得结结巴巴地说:“臣以为周军并、并不怎么勇猛,我大唐兵马也很厉害。他们攻打寿州已将近半年,也占不到多大便宜,可见我们不必惧怕周军。”他说完话如释重负,不过已冒出一头冷汗。
李璟认可王崇质的话,改变话题说:“二卿回来,那宰相严续和侍郎钟谟在周营为什么不跟你俩同时回来,是否被扣作人质?周营对我们的使臣是否以礼相待?”
王崇质说:“生活待遇还可以,只是我们四人被软禁在客馆之里,不让出门而已。这次周帝郭荣命臣和李侍郎一同回来,却未允许严宰相、钟侍郎一同回来,这其中缘故臣一概不知。”
李璟说:“为什么让你和李德明回来?”王崇质回复道:“那是李侍郎请求面见周帝,周帝同意他回来,所以才让臣一同回来面见吾主,将周帝意见转达,然后再去回复周帝。”
李璟听后,满脸怀疑神色,问王崇质道:“李德明面见周主,你们可是一同进见的吗?”王崇质说:“是李侍郎一人前往,我们并没有同去。”李璟大怒,回看李德明喝道:“你为什么单独一人去见周主,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李德明正要开口,陈觉见占得机会哪肯放松,立即插嘴煽动道:“陛下,这分明是李德明已经暗地里投降周朝,肯定跟周主做了交易,卖国求荣,所以他回来便一直主张要把江北十四州土地全部送给敌国。如若让他再回周营,他凭献江北十四州这个大功,必然会在周朝当上大官,不回来了。”
李璟本来十分恼怒,听完陈觉的话,更是火上加油,怒吼一声:“把这个卖国求荣的家伙拉出去斩首!”李德明急得大叫道:“陛下,臣实是为国着想,根本没有半点私心……”李璟又大喝一声:“住口!”左右武士早进入殿里,把李德明架了出去。李德明被拉出殿时,还在大声说道:“陛下,臣死不足惜,可惜唐室江山要败在陈觉这些没有远见的奸臣手里!”
过了一会,午门炮响,侍卫已将李德明斩首,捧着头匣来报。王崇质见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陈觉一脸奸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王尚书,这事跟你无关,你只管回家安心休息去吧。”王崇质这才如逢大赦,向李璟叩头告辞。李璟也不拦阻,任他自去了。
王崇质走了后,李璟问道:“诸位爱卿,既然决心不割让江北,必然还有征战,怎样才能御敌呢?”陈觉咬牙切齿地说:“跟周军血战到底,坚决把他们赶出我国。不把他们打垮,他们不会死心的。”宰相冯延巳声援道:“陈枢密说得对,不跟他们磨嘴皮,用刀枪说话。臣举一人,总揽全国兵马,渡江北上,先收复东都扬州,再挥兵西进,可成大功。”
李璟忙问道:“这人是哪个?”“齐王李景达文韬武略均行,有他在,就能拒周军于国门之外。”李璟大喜,随即下诏授齐王李景达为兵马大元帅,统领全国兵马,渡江北征。
李景达接到诏书,当即上表谢恩。他又惊又喜,惊的是国难当头,很难扭转颓势;喜的是他又能够握上朝廷军事领兵大权。他传令,调集三万大军先行从瓜州渡江。
这真是:连年应战苦兵戈,殚精竭虑求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