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恩威远播蜀八寨
赵季札在凤州吃过饭后，便回成都禀报皇帝孟昶，说道：“陛下，臣到秦州、凤州视察防务，发现韩继勋、王万迪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将才，他们根本不堪大任，难以抵御入侵之敌。”孟昶吃惊地说：“韩继勋原来他竟然不能担任主将抵御周军的入侵，那你意下派什么人可以担此重任？”赵季札朗朗地说：“陛下，臣虽不才，很想担当此任。周军胆敢来犯，到时候一定打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孟昶笑哈哈地说：“爱卿既然肯为朕分忧，下诏任你为雄武监军使，节制秦州、成州、阶州、凤州等处人马，再拨宫禁警卫精兵一千人，归你个人统领。你着力扼守秦州和凤州，不让周军犯我大蜀疆土。”马屁精赵季札这会儿点头哈腰地说：“陛下英明，臣一定不负使命，坚决御敌于国门之外！”
孟昶在赵季札出发后，又派知枢密王昭远驻守北边城塞，在关键要隘部署兵马，防备突如其来的周军。他自以为安排妥当，仍然心宽地到内宮里享乐去。
孟昶本来是有进取心的，他即位时只有十六岁，老子孟知祥留给他的旧臣大多骄横不驯、贪赃枉法，更不把他这个小皇帝放在眼里，形成了“主弱臣强”的危险局面。不过孟昶与他那个待人宽厚的老子性情完全不同，手段极其狠辣，先后将表现最为跋扈的李仁罕、张业处死，李肇、王处回、赵廷隐等人也被吓得辞官致仕，孟昶很快就掌控了后蜀局势。
清除内忧之后，孟昶趁着中原城头变幻大王旗、无暇他顾之际，一鼓作气收复了秦、成、阶、凤四州，完全恢复了前蜀旧疆。与此同时，他在国内大力整顿吏治，劝农兴教，大力发展文化事业，于是在中原一片大乱之时，蜀地的社会安定，百姓生活比较富足，经济得到了发展，后蜀的国力达到了鼎盛期。
孟昶自公元九三八年广政纪年以来就享乐腐化起来，他一直泡在一群美女堆里过日子，特别宠幸的妃子叫张太华。这个妃子眉目如画，色艺兼优。孟昶爱得如同拱璧，不管跑到哪里，都要携手同行。两人曾经同辇游玩青城山，宿在九天文人观里，居然长达一个多月不回朝。忽一日雷雨大作，白天里陡然昏暗起来，阴云密布。张太华娇小的身子，十分胆怯，躲避在小楼里。哪里料到忽然“轰隆”一声霹雳，竟然无情地往这美人头上劈了下来，雷击过后，头部焦黑，玉骨冰销。原来帷幕频繁掀动，摩擦生电，触动雷的尾脚，因而遭到雷击。
孟昶听到噩耗，哭得死去活来。张太华在世时，总喜欢到这里游玩，孟昶便叫人用红锦被单裹扎在观前的白杨树上，俨然成了一道留住游客的风景线。
孟昶回来仍沉浸在悲痛里。他手下一班讨好的近臣都想解除主子的悲伤情绪，便四处采选与众不同的绝色美女。众人钻心打拱，终于找到一个绝色美女，进献到皇宫里。孟昶看得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真个花容玉貌的了，跟在世的张太华毫无二致。这个美女才走到跟前，就有一种香泽扑入鼻子里，令人心醉，仔细端详，只觉得千娇百媚，难以言表。等到这个花蕊夫人口称臣妾徐氏见驾，愿皇上万寿无疆时，那一片娇音，如莺簧百啭，呖呖可听，这才把孟昶的魂儿唤了回来，但他两道色眯眯的眼光，仍盯在花蕊夫人身上，一眨不眨。花蕊夫人也有些感觉得到，便瞧了他一眼，低头敛鬟而退。这临去时的秋波一转，更是勾魂摄魄，直把个孟昶弄得心猿意马。
孟昶是个特别喜欢享乐的人，他广征蜀地美女以充后宫，妃嫔之外另设十二个等级，各赐称号，分别是昭仪、昭容、昭华、保芳、保香、保衣、安宸、安跸、安情、修容、修媛、修娟，秩比公卿大夫，甚至舞娼李艳娘，也召进宫里，列为女官，特赐娼家钱十万缗，代作聘金。当然最宠爱的是这个“花蕊夫人”贵妃徐采莲，不久又赐她为慧妃。孟昶天天颠倒在宫女堆里，每逢宴余歌后，略有闲暇，便偕同花蕊夫人，将后宫侍丽召至御前，亲自点选，专拣那身材婀娜、姿容俊秀的，加封位号，轮流进御，其品秩比于公卿士大夫，每月香粉之资，都由内监专司，称之为月头。
到了支给俸金之时，孟昶亲自监视，那宫人竟有几千人之多，唱名发放，每人都到御床之前走过去，亲手领取，这个名目叫支给买花钱。孟昶日日饮宴，觉得肴馔都是陈旧之物，端放上来，便生厌恶，不肯下筷。花蕊夫人就别出心裁，用净白羊头，以红姜煮熟它，紧紧卷起，用石头镇压，以酒淹之，使酒味入骨，然后切得如同薄纸，送到御前，风味无穷，号称“绯羊首”，又叫“酒骨糟”。孟昶逢到每月初一，必吃素食，且喜薯药，花蕊夫人便将薯药切片，莲粉拌匀，加用五味，清香扑鼻，味酥而脆，又洁白如银，望之如月，宫里称之为“月一盘”。
孟昶怕热，遇到炎暑天气，便觉喘息不定，难以入睡，于是在摩河池上，建筑水晶宫殿，作为避暑的地方。其中三间大殿都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全部用几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内外通明，毫无隔阂，再将后宫中的明月珠移来，夜里也光明透澈。四周更是青翠飘扬，红桥隐隐。从此，盛夏夜晚水晶宫里备鲛绡帐、青玉枕，铺着冰簟，叠着罗衾，孟昶与徐采莲夜夜在这里逍魂。
这晚还有雪藕、冰李，孟昶竟然又一次喝醉了，只觉得四肢无力，身体摇摆不定，伏在徐采莲肩上，慢慢地走到水晶殿前，在紫檀椅上坐下。此时倚阁星回，玉绳低转，孟昶与徐采莲并肩坐在一起。他携着徐采莲的素手，凉风升起，那岸旁的柳丝花影，映在摩河池中，被水波荡着，忽而横斜，忽而摇曳。
孟昶回头看徐采莲，见穿着一件淡青色蝉翼纱衫，里面隐约地围着盘金绣花抹胸，乳峰微微突起，映在纱衫里面，愈觉得冰肌玉骨，粉面樱唇，格外娇艳动人。孟昶情不自禁，把个女人揽在怀里。徐采莲低着云鬟，微微含笑道：“如此良辰，风景宜人，陛下精擅词翰，何不填一首词，来抒写这幽雅的景色呢？”孟昶说：“卿若肯按谱而咏，朕当即刻填来!”徐采莲说：“陛下有这样的清静雅兴，臣妾怎敢违逆？”孟昶大喜，取过纸笔，一挥而就，递给徐采莲。徐采莲捧着词笺，娇声诵道：“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一点月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起来琼户启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由于徐采莲特别喜爱牡丹花和红栀子花，孟昶就下诏叫官僚百姓人家都要大量种植牡丹，并且说道：“以前人们说洛阳牡丹甲天下，而今必须改叫成都牡丹甲天下。” 不惜派人前往各地选购优良品种，在宫里开辟“牡丹苑”。孟昶除跟徐采莲日夜盘桓花下之外，更召集群臣，开筵大赏牡丹。那红桅子花是道士申天师所献，只有种子两粒，它开起花来，其色斑红，其瓣六出，清香袭人。由于难得，便有人模仿那花的样式画在团扇上，竟相习成风，也就是“芙蓉”花。每当芙蓉盛开，沿城四十里远近，都如铺了锦绣一般。“芙蓉城”因此而得名，所以成都又被称为“蓉城”，也称锦官城。
孟昶仍然去宫里评花问柳，赌酒吟诗。他每天都聚集后宫佳丽，教坊歌妓，还有那些词臣狎客，一堂欢笑，居安忘危，如同太平无事一般。
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同平章事徐光溥跟宰相李昊来找孟昶皇帝商议边关之事，他们见孟昶玩兴正浓，便知趣地跑了开去。李昊摆着手说：“徐相爷，你也不必心急，皇上已经派出赵季札、王昭远他们两人前去边关主持军务，足够御敌的了。”徐光溥皱着眉头说：“我担心的是赵季札办事不实，说话的水分太多。如若他误了事，皇上可要斥怪我们用人不明呀。”
李昊再次摆了摆手说：“唉，你操心做什么？哪不晓得赵季札是个什么样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会在皇帝跟前说巧语。我们耿直很了，空惹皇上嫉恨。再说你还是皇亲国戚，应该晓得皇上多么威严。——唉，你徐家怎出女贵人呢？”
徐光溥说：“我不说，你是不晓得的。我徐家院落有口水井，忽然有一次，竟然有道彩虹伸进这井里饮水。我母亲就曾这样说过：‘王建前蜀时，有彩虹伸进我们家水井里，结果是王建皇帝娶我们家的女人做妃子；如今彩虹又来到我家光顾，一定会有女人做妃子，要不然就是男人出将拜相。’彩虹入井这是吉兆。没过十天，我的妹子采莲果然就被选进皇宫里，皇上欢喜不得了，很快就封她为慧妃，也称花蕊夫人。当今的花蕊夫人是王建皇帝的花蕊夫人内侄女，要喊她姑姑。”
孟昶依旧流连声色，大臣不敢打扰他，否则，触犯了他，下场必然凄惨。渐渐的天气炎热，孟昶就携手花蕊夫人等妃子，避暑摩诃池上，夜凉开宴，环侍群芳，他左顾右盼，无限欢娱，哪里还把个国事放在心上？他谛视嫔嫱，最数那花蕊夫人，作为首选美丽妖娆，酒酣兴味浓厚，命左右取过纸笔，即席书词，赞美花蕊夫人徐采莲，第一句写下道：“冰肌玉骨清无汗”，第二句接写道：“水殿风来暗香满。”从战鼓咚咚中，忽插一段香艳文字，越觉敞亮夺目。
到了拟写第三句时，突然有紧急边报到来，原来是大周征蜀副招讨使王景，从大散关奔涉到秦州，连拔黄牛八寨。孟昶气哼哼地掷笔道：“可恨强寇，败我诗兴！”就命人撤掉酒肴，当即召词臣拟旨，派都指挥使李廷珪为北路行营都统，高彦俦为招讨使，吕彦琦为副招讨使，客省使赵崇韬为都监，出兵抗拒周军。一面敦促赵季札赶快奔赴秦州，增援韩继勋。
向训、王景二人在凤翔商讨攻蜀之策。王景说：“蜀道山高险峻，如若走正道，那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正面强攻，很难奏效。为今之计，我们应该兵分两路，向帅你可领你部下两万人马从秦州前进；我领一支人马向黄牛寨前进，之后在马岭关会师。你认为怎样呢？”向训说：“你说的很好，就按这计划行事吧。”向训领兵向西走了。
王景率领他的精锐一万五千人马从凤翔出发，径自向西南方向的黄牛寨进发。
西蜀在北边秦州一带设下八个山寨，第一山寨黄牛寨有两名守将，一个是张处存，此人生得黑面红颜、筋肉横生，使一条铁杆枪；另一个是肖必胜，此人面如傅粉，唇如涂朱，使一柄大杆刀，两人都十分勇猛。
两人闻听大周王景伐蜀，赶紧商议对策。肖必胜说：“王景是周军边塞名将，率精锐而来，我们如若开寨迎战，胜负难以预料，不如坚壁以待：我寨防险固，他强攻也难以得逞。等到他粮尽，士兵的心散了，这时候我们出兵猛攻，或许能一举擒获王景。”张处存说：“你说的很好，就这个办法对付王景。”于是他们就严密备战，按兵不动。
王景大军来到，见黄牛寨寨门紧闭。王景催马前来察看了一下，对副将王仪说：“看来张处存、肖必胜二人已经做好应战准备，他们想避开锋芒，击其惰归。这是个硬钉子，拔之不易，对峙不利，我们不如采用先易后难之策。”
王景察看了一阵，问道：“王仪，你可晓得哪是容易的，哪是难的？”王仪说：“我晓得这里有一条小路可通马岭寨。就是小路蜿蜒，不便行军，所以那里守备薄弱。我们向这里挺进，拿下马岭关，黄牛寨就在我们身后了。这样一来，蜀军心必慌乱，回头强攻它，就跟正面强攻大不一样了。”
王景听了，抚掌大笑：“你说的很好，说的蜀道难，就是难，难中也有容易的嘛。好，就照你说的行动！”
王景命令部队原地休息。到了夜里，偃旗息鼓，悄悄地从小路出发，等到天亮，已经到达马岭寨。马岭寨守将是赵季札、于吉二人。可笑赵季札这家伙逸乐无能，闻听王景大军攻寨，就把山寨防务竟然全部交给副将于吉，说：“我回都城，领大军前来保卫马岭寨。”
赵季札于是就上表孟昶，要求立即回去奏事，孟昶没有答复他。赵季札擅自做出决定，带领他的妻妾、侍从以及细软之物先行迁回成都。他认为前边有黄牛寨挡着，自己用不着操心，因而毫无防备。
赵季札一走，马岭寨战事就拉开了。守寨副将于吉做梦也想不到周军出兵出得这么快，慌忙点兵应战。周将王仪见于吉出战，打马直奔而来。两人大战七十多个回合，没有分出胜负。正在酣战的于吉猛然听到背后喊杀连天，好手难敌双拳。于吉想退回山寨，哪里退得回去，无心恋战，死命杀开一条血路，往成都方向逃窜而去。
原来是大周征蜀招讨使向训趁于吉跟王仪交战之际，凭着优势兵力直接攻入马岭寨。于吉一逃，两军便在寨子里会师，守卫山寨的蜀兵三百多人全部做了俘虏。
再说赵季札单人逃回成都，孟昶问道：“你前边还有黄牛寨，黄牛寨反而不曾有战事，难道周军跑到了马岭寨？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赵季札含糊其辞地说：“不晓得他们怎么就来到了马岭寨。”
“朕早就下诏叫你们严加防范，赵季札你作为主帅，你是怎么安排的？嗯！”“这……”赵季札接到任命来到边关只顾玩乐，无所事事，根本就没有安排，哪里说得出子丑寅卯。
“赵季札，你上表离职，来京议事，你要议什么事？啊？”“臣想奏请皇上让于吉就任马岭寨主将……”孟昶拍着桌子，大怒道：“你为什么不在表里说明，非要自己赶回到成都来说？周军到来，你闻风丧胆，先迁走一家老小和细软之物，随后只身逃跑。朕没有答复你，你临阵不战而逃，算什么主帅？你这熊样误朕大事，交御史台，军棍侍候！”
赵季札索索发抖，被拉到御史台，八十大棍打得他遍体鳞伤。于吉晚了半天赶到成都，也是遍体鳞伤，多处是枪伤。
孟昶见了于吉更是气愤不已，副将舍命抵御强敌，身负重伤，主将竟然连敌人的面也没见到就逃之夭夭！孟昶声嘶力竭叫道：“立即将赵季札斩首在崇礼门，以儆效尤！”
赵季札当即魂归阴曹。这家伙平时貌似忠顺，对皇上毕恭毕敬，十分虔诚。孟昶误把他的媚态当成忠心，比较喜欢他，以为他治军多少都有点能耐，就把他放到马岭寨做主帅。前有黄牛寨，后有木门寨，如此强固的防线，他轻松自在，可以独霸一方，作威作福，实在是个肥缺。哪料到这个阿谀的家伙到了关键时刻，慌慌张张全无对策，简直就是大草包一个，最后丢了性命遭到斩首也是理所当然。
马岭寨失守，黄牛寨杳无音信，蜀国朝野一片惊慌。孟昶急召群臣议事。枢密使王处回上前奏道：“陛下，周军势大，连年来所向无敌，只有我们蜀国能跟他对抗，但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应该赶快致书给北汉、南唐两国，晓以利害，请他们出兵。这样一来，周军腹背受敌，自顾不暇，他们自然就会班师回去了。”
孟昶说：“王爱卿，你说的很有道理。”随即罢朝，修书两封，说明唇亡齿寒，各国都要相互团结，以此来遏制周朝鲸吞四海之志。
尽管北汉、南唐都有了回音，他们都愿意跟蜀国结成犄角之盟，但是，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最要命的是如何对付像尖刀一样插进来的向训、王景率领的周军。孟昶愁眉不展，忧心忡忡。雄武节度使韩继勋奏道：“陛下，用兵贵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们对周军一无所知，又怎么能迎战呢？臣愿意派探马前去打探，以最快速度探得确切消息，再作定夺。”孟昶点头道：“好，依卿所奏。”
孟昶听到捷报传来，陡然来了精神。原来是蜀国北路行营都统李廷珪率兵来到威武城，正赶上周军的排阵使胡立，带领百余骑，前来巡逻。李廷珪当即指挥军队杀了上去，把胡立困在垓心，胡立兵少势孤，冲突不出，被蜀将射落马下，生擒而去。胡立部下士卒大多被俘获，只剩下几十匹战马逃回周营。李廷珪得了小胜，向朝廷报称大捷，并命士兵们军衣上绣作斧形，号为破柴都。因周朝皇帝本姓为柴，所以作了此号。尽管李廷珪吹嘘获得大胜，但整个局面并没有改观，蜀国仍处于颓势。
向训、王景攻下马岭寨之后，发现一个紧迫的问题，这就是粮草供应不上。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处于十分尴尬之境。王景急切道：“如今我们前有坚城，后有劲敌，孤军深入，粮草短缺，怎么办呢？”向训沉着说道：“王将军，后边的黄牛寨，知道我们已经攻下马岭寨，他们也是腹背受敌，必定小心自保，不敢轻举妄动。粮草问题，我们可派人飞报皇上，皇上肯定会全力支持解决。我和你只管向南进取，攻下敌人的营寨，就可以从敌人手里夺粮！”
王景拍着桌子连声喊好：“你这话说得太好了，壮哉！”说罢站起身又说道，“向帅伟大啊，精忠报国，本将甚为佩服！”两人商议完毕，当即选了三个军头，乘快马飞往汴梁报信去了。
郭荣接到向训奏表，跟群臣商议。王溥说：“向训、王景二人劳师远征，只攻取蜀国一个小关，费力不讨好，还不如罢兵。”郭荣听了，正在思虑，班中闪出郑恩。他说道：“陛下，向训、王景他们二人好不容易攻进汉中腹地，胜之不易，蜀道艰险，理所当然缺少粮草，要罢兵做什么？微臣愿意押运粮草并探望那里的形势。请陛下定夺！”
郭荣大喜道：“好呀，有御弟前往，你为主将，陶三春为副将，粗细搭配，只是到时候你要多听听娘子的话，不可鲁莽行事。”郑恩朗声说道：“陛下，你放心，微臣身负朝廷使命，一定顾全大局，绝对不会鲁莽行事。”郭荣说：“好，你晓得小心谨慎，顾全大局，朕无虑矣！”
郑恩首次担当大梁，当下点起三千军士，命副将陶三春即日启程，并飞檄京兆、凤翔两府府尹，征集粮草五百车，集中待命。等到郑恩兵到，粮草已经集齐，郑恩随即押送粮草，运往秦州边界。与此同时，又派送表进京的王景部下的三个军头，先行赶赴马岭关报信，让向训、王景派兵前来接应。
向训、王景二人闻听粮草已经供给上来，如释重负。因山路难行，王景亲率五千人马从山间小路来接应，将郑恩、陶三春一行接到马岭关里。当下郑恩详细询问了向训他们的作战计划，微微颔首。
次日，郑恩、陶三春在王景陪同下，只带了几个卫士，登上马岭关附近山顶，瞭望了附近地理形势，左右山势果然雄伟，王景向郑恩夫妇二人指点了秦州八寨及凤州所处的方位。
郑恩看后，沉吟了好一会，说道：“这里的山势异常险峻，山道难行，凤州跟秦州八寨之间，必定有几处交通咽喉要道。”陶三春说：“我们应当再深入侦察一番，一发现其咽喉之处，立即派兵袭取，切断凤州跟八寨及汉中的联系，使凤州守敌既无法跟八寨联络，又失去了退路。这个时候，他们的军心必然动摇，再各个击破，凤州不难被我攻取。取得凤州，秦州失去了依靠，西蜀守将不逃必降，我军便能兵不血刃地占领秦州。一旦秦州、凤州两地打下来，西蜀大门就已经打开来了，大事可定矣。”
王景听了，如灌醍醐，拍着手说：“说得好呀，郑夫人所言妙哉！”
向训、王景二人设宴款待郑恩夫妇。郑恩逗留了两天，便予以告辞，临行说道：“二位，我的夫人曾在河东山区作战多年，深知山区地形和战术。如今，我将她留下来协助你们吧，到时候会有大用的。”
向训说道：“郑将军，你留下夫人协助我们，我们打仗时一定主动听取她的意见。”王景说：“我们男人有时候打仗对策比较粗糙，有了郑夫人的点拨，或许能起到妙不可言的效用。”郑恩见他们高兴，便拨兵一千人马让陶三春率领，自领两千兵马回汴梁去了。
郑恩回到汴梁，向郭荣禀报了粮草已安全运到向训、王景手里，并且将自己亲自视察到的地理情况作了详细说明，最后奏道：“向训、王景这两人真的是大将之才，深有谋略，胆识过人，特别是他们忠心图报，西蜀可以攻打下来。陛下应该排除所有异议，不失进取时机。”
郭荣听了，决心更加坚定，当即又派张健雄将军到前线犒劳军队，并下诏敦促向训、王景二将继续进兵。
粮草得到了保证，又受到皇上的犒劳，向训、王景以及西征的所有将士都精神百倍，摩拳擦掌，准备进行下一个战斗。
蜀国皇帝孟昶获知他的第一个关隘黄牛寨并没有丢失，向训、王景只是绕道攻下了马岭寨，而且只有三四万人马，这才惊魂乍定，召雄武节度使韩继勋商议对策。
韩继勋信心满满地说：“陛下，周军偏师趁夜里从小路突进，必然不带辎重，粮草肯定发生短缺。我军应当堵住凤州，以切断周军的供给，再在马岭寨前派精锐守住要口，让他们进退不得，他们纵然有百万之众，也必将陷入困境矣！”
孟昶点头称好，就派大将李廷珪、伊审徽两人为统军使，领兵两万来抗拒周军，又命战将赵彦韬领兵五千，前往凤州拒守。李廷珪、伊审徽两人遵旨，各率领本部兵马向北进发。
李廷珪率领人马急行军，很快来到白涧寨，跟伊审徽研究作战部署。他说道：“伊将军，距离这里十五里有个地方叫黄花谷，这里是西蜀的要塞，必须派一个将军把守，然后你我直指马岭关，跟周军决一胜负。我们就是打败了，也有黄花谷为退路；打胜了，那周军也就成了囊中之物。”
伊审徽频频点头说：“很好，只是我们应该派哪个去黄花谷呢？”“小将愿去！”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李廷珪的偏将王銮挺身而出，主动请缨。
李廷珪说道：“王将军若去，万无一失，请立即动身，刻不容缓，不得有误！”王銮喊了声“是”，领了五千人马直奔黄花谷而去。
西蜀将领所布置的军事行动措施无疑是确当的，但他们在几个方面还是慢了节拍，被周军捷足先登，因而处于被动状态并没有改变。如同下棋，“宁失一子，不失一先”，何况兵贵神速！他们的计策虽说是高妙，但在这次战斗中下的是“后手棋”，仍然被周军打压住了。
郑恩的五百车粮草先行送到，李廷珪他们才提出“断其粮草”，这显然是晚了。
受到郭荣表彰的向训、王景，粮草已经具备，完全解除了后顾之忧。在决定继续进兵时，按郑恩所说的启示，经过侦察，发现黄花谷是一个咽喉要塞，凤州是敌人后退的必经之地。当即派张健雄出兵黄花谷，又请陶三春率领本部一千人马前去占领凤州的北边的唐仓，用以堵截南逃的残敌。分派已定，就养精蓄锐，坐等敌人前来决战。
孟昶先行了一步，已经派了赵彦韬率领五千人马进驻凤州；但黄花谷，李廷珪下手晚了，当他派出的王銮领兵来到这里，发现周军已经守候在黄花谷。
王銮眼见黄花谷失守，气得破口大骂：“妈的，不知进退的死囚，深入我国腹地，岂不是来送死吗？”张健雄高呼道：“斩将夺关，在此一举！”说罢，擎刀而出，跟王銮拼杀起来。两个战将年轻力壮，来来往往，大战七十多个回合，王銮渐渐感到力不能支，加上张健雄气势如虹，乘胜而进，从心理上胜过王銮一头。王銮枪法渐渐散乱，不能抵抗，拨回马头，往成都方向逃窜而去。
张健雄牢牢地占领了黄花谷，俘获蜀兵近两千人，随即将捷报飞马告知了向训。
李廷珪从王銮败逃的士兵口里，得知黄花谷已经被周军占领，如意算盘一下子落了空，失去了分寸，六神无主，正在进退两难、犹豫不决之时，忽听阵前战马嘶叫，向训、王景已经率领大军冲杀过来。李廷珪急叫牙将张兰、张芳兄弟出阵，二人仓皇应战，哪里抵挡得住气势如虹的周军人马，交战不到两个回合，就难以支持，且战且退，周军铺天盖地，如同潮水般的冲杀过去，蜀军一触即溃，四散逃命。这一仗，直杀得蜀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李廷珪、伊审徽两人连向训、王景什么样的面孔都没看到，来不及战上一刀一枪，就慌慌张张地率领残部向青泥关逃遁。
周军大获全胜，清扫战场后，进军黄花谷。向训重赏张健雄，并派人飞奔京城报捷。
虽说节节胜利，但黄牛寨这颗钉子没有拔除，终究不能叫前锋安稳。向训说：“黄牛寨守将张处存、肖必胜随时随地都可以从背后朝我们进攻。如今，我们已占领之地不能连成一片，应该派一员战将主动向他们出击，即使攻打不下来，也能使得他们龟缩不出，以免造成后患。”
王景胸有成竹地说：“不需要进攻，在当前这个形势下，只要派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对他们陈说利害，晓以祸福，招他们来降。如能成功，可以兵不血刃化敌为我，彼消我长，岂不更妙？”向训频频点头称赞：“王将军，你说的很有道理。为了打动张处存、肖必胜两人，我得亲自去黄牛寨一趟。”
王景大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再说你运筹帷幄，重任在肩，我们只需派一将也就行了。”
帐下牙将韩烈自告奋勇，愿去黄牛寨说降。王景高兴地说：“韩将军，你就辛苦一趟吧。”
韩烈只带了四个侍从，当天就赶到黄牛寨，在关门下自报“家门”：“周军部将韩烈，有事会见张、肖二位将军。”
守关小校报入军帐。张处存、肖必胜二人困守孤寨已经好几天，不见周军来攻打，也不见自己主上有令，从蜀军败逃的散兵嘴里得知蜀军已接连吃了几个败仗，至于详细情况一概不知，终日忐忑不安。忽听守城小校来报，说周将求见，便叫开关将韩烈迎了进来。
“韩将军来我们这里，有何高论？”张处存问道。韩烈沉着说道：“我奉主帅之命，特拜你们两位将军。我军一战而拔马岭寨，二战而夺黄花谷，另有大将剑指凤州，指日可下，秦州八寨，皆已在我军掌控之中。我军此行，不为别的，只为惩治孟昶一班君臣腐恶，以宣教化，实乃天意如此。黄牛寨所以留存至今，其缘由是我主帅念二位乃是蜀中名将，不忍加害，而存共事明主之心。我周朝天子恩威所及，天下共仰，愿二位将军深思熟虑，若能归顺天朝，不仅是将军明珠去尘，也保帐下士兵免除血光之灾。不知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这一席话说得张处存心慌意乱，他紧锁双眉正在沉思，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叱骂：“他说的完全是一派胡言乱语！”说话人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拔出腰刀，奋力向韩烈砍去。说时慢那时快，只听得“哎呀”一声，那人“扑通”一下栽倒在地。原来是肖必胜挥起了自己的座椅，砸中那人的面门，砸得那人当场昏死过去。
这个人名叫孟小群，是孟昶的同乡，在京城里是孟昶跟前的侍卫长，他奉孟昶之命来巡视八寨，随后刚刚来到黄牛寨，没想到被困在这里走不出去。这会儿，也算他为孟昶尽了忠。张处存见肖必胜砸死了孟小群，不知如何是好。肖必胜毅然说道：“张大哥，韩将军所言不错。我并不是看周军势大，而是看到周朝皇上顺天应民，德行高尚，举的是正义之师。我们归顺周朝，实属弃暗投明。请兄长三思。”
张处存爽然地说：“何用三思，我也是这么想的，原来只是怕你贤弟……”“哈哈哈……”张处存、肖必胜、韩烈三个人不约而同大笑了起来。
张处存说道：“韩将军，感谢向帅和韩将军厚意，我和肖贤弟明日就到周营拜见向帅，听候调遣！”“好，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韩烈正要告辞回营，张、肖要留客宴请，韩烈说道：“二位将军，宴请以后有的是时间，我得赶快回去，将这里的喜讯禀报向帅。”“那就有劳韩将军了！”
韩烈回到营中，向向训、王景二人讲述了前后过程，向训命手下人准备厚礼接待张、肖及其部下。尹判官提出宜戒备森严，以免中了敌人诈降之计。向训毅然说道：“君昏臣怨，我不相信会有明智之将要为昏聩的孟昶拼死效命。”
第二天正午时分，张、肖二人引本部将校百十人来到黄花谷。向训闻报，命将士们取下盔甲战袍，自己领着几个随从，亲自出帐迎接。张处存、肖必胜见状，慌忙下马，深深施礼，就要下拜，被向训上前一一搀起，邀到军帐里，重新见礼坐下。
向训说道：“二位将军弃暗投明，实乃大义之举，这已经为大周立下了功勋，以周帝之德，向某力保二位将军受到重用。”张、肖二人表示：“承蒙向帅另眼相看，更加上周帝德高望重，高山仰止，我二人愿当先锋，劝说蜀地来将以及蜀主顺降。”
向训大喜，随即命人设宴为张、肖两位将军接风，营帐里马上呈现出一派欢庆而祥和的景象。
这真是：不动干戈英雄服，千载功勋播远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