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接到周晋诺的电话,叶轻就心急如焚地赶出去,临走时听到客厅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海滨报道,画面上的人虽被打了马赛克,但叶轻一眼就看出是周晋诺,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画外音里,主持人说的字正腔圆的:“据悉,昨日傍晚五点钟,海滨富商周某在君悦来大酒店和另一富商季某发生冲突,其间,周某竟执枪威胁季某。季某报警后,警方火速赶来维持现场秩序,周某声称该枪只是模型枪,目前,警方已就此事展开深入调查。”
叶轻的心猛然一沉,她知道私藏枪械可是重罪,周家在海滨的权势这么大,又怎会轻易让这则报道放出来呢?联想到可岚,她心里一慌,蓦地就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匆忙赶去岐山。
到可岚的住处时,刚巧是晌午,阳光正暖,山顶的风光也无限旖旎,可是一走进屋子里,叶轻就觉出一股清冷落寞的滋味。
彼时周晋诺正坐在客厅里抽雪茄,见她来了,就站起来从沙发上拎起大衣,而后淡淡地说:“你来的正好,进去劝她一会儿。我公司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说话语气很冷漠、也很随便,全无当日的飞扬跋扈,就连转身走的时候都十分干脆,仿佛可岚是个与他不相关的人。
叶轻的心本能地快速跳动起来,她跟着周晋诺家里的女仆走到里屋,推开门,不由得倏然一惊。
可岚就像变了一个人,脸色黯淡而憔悴,眼神也恍恍惚惚的,她侧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右手边挂着吊针,左额边依稀还有一抹淤青。
叶轻几乎都要认不出她来了,两天前见到可岚时她还似一朵娇俏嫣然的丁香花,怎么如今却成了一枝开到破败的白玉兰了?究竟周晋诺对她做了什么?
叶轻咬牙,拼命按捺住心底的愤怒,转过身冷冷对那个女仆说:“秦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秦小姐……”女仆垂下头,小声说了句,“医生说,秦小姐有抑郁症。”
“抑郁症?”叶轻狠狠剜了她一眼,“抑郁症身上会有伤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似是被她的目光刺住了,女仆害怕地垂着眸子,三缄其口。
叶轻上下打量着她,只觉得心烦意乱,便狐疑地问:“你是新来的吧?你叫什么名字?原先的张妈呢?”
“我叫小芬,”小芬怯懦地说着,“张妈……张妈的闺女生娃娃啦,她回老家去照顾了,昨天刚走的。”
叶轻微眯起眸子,只觉得事有蹊跷,但可岚在这儿她也不好多说,就叫小芬先出去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坐到可岚的床边,刚想跟她说两句话,可是可岚看到她来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那神情就跟一樽活着的尸体般。
叶轻拉起可岚的手,宽松的袖口便从她的手臂上滑下来,露出斑斓若锦的伤痕。叶轻侧过脸,眼眸一酸,泪水就潸然落下。
她心里太明白了,一定是周晋诺那个混账东西动手打可岚了。可是为什么呀?明明前几天,可岚还一脸幸福的光泽,怎么现今却变成这般颓败的模样?难道是跟那个季总有关?
叶轻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开口去问,可最终她却什么都没有。因为她知道,可岚虽然看起来柔弱,却是个心气儿很高的女孩子,如果这时候叶轻开口指责她或者可怜她,她一定会崩溃的。
所以,她只有默默地陪在可岚身边,看着她打点滴,帮她换药,擦拭伤口,她的手是那么冰凉,指节纤弱得都能看到苍白的骨。叶轻就伸出双手抱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她想让可岚暖和一点,也好受一点。
可是,叶轻的心却难受极了,她用力咬住殷红的下唇,却还是忍不住眼底的泪。滚烫的泪花就这样一滴滴地落在可岚的手背上,终于可岚肯开口说话了,她转过身,双眼平静得像是一汪死湖,语气也淡得让人心酸,她说:“叶子姐,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毁了,彻底毁了,再也没有希望了。”
本来叶轻还能勉自镇定,听可岚这么一说,她立马就哭了,她握紧可岚的手,一字一句带着哽咽:“可岚,你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毁了呢。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想去哪就去哪,欧阳……欧阳琛说了,他会给我很大一笔钱,我们再不会受穷,再不会受苦,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生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你要相信我。”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有一腔热血堵在胸口,并哗哗地蹿至脑门,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带着可岚离开。只要可岚愿意,她就把她接走,不管是谁拦着她,不管是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带着可岚走。
只要可岚愿意。
可是可岚却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不,叶子姐,你不懂的。我已经陷进去,回不了头,也逃不掉了。曾经我以为他是恶魔,后来我发现,他也许是真的对我好的,他那么在乎我、帮我,就算不跟他结婚,这辈子我也认了。谁让我遇到他了呢,这都是命。可是今天我才知道,错的,全都是错的,我错就错在,太把自己当个人看了,其实我就是他的一个宠物,或者连宠物都不算,只是一个玩物。像我这样卑贱的女人,怎么还能奢望自己是灰姑娘?这也是命。”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就像是从自己的心底发出来的,叶轻不由得想起欧阳琛,便听得潸然泪下,但她还是紧握着可岚的说:“可岚,你听我说,姐姐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你经历的这些事我也曾经历的。但是我们不能放弃的,只要我们离开那些无情无义的混蛋,我们就还是有机会的。”
可岚推开她的手,凄然地笑笑:“不,我走不了了,我也不会走,这辈子,我都没办法离开了。已经太迟了。”
“到底为什么啊?如果是他误会了你什么,或者欺负了你,你告诉姐姐,姐姐想办法帮你,就是拼死拼活也要让他给你认错。”叶轻急了,她不太明白可岚话里的意思,她说太迟了,迟是什么意思?只要能离开周晋诺,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的啊。
“让我伤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这个人。男人凉薄,原来……是我太贪心,”可岚偏过头,微微阖上眸子,两行清泪倏然而落,“答应我,等孩子出生以后,你就做他的干妈,替我好好照顾他,好不好?”
叶轻心头倏然一惊,立马站起来怒喝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有你这个亲妈在这里,你把他交给我算什么?”
可岚这才睁开眼眸,冲她微微一笑,却是那样的虚弱:“瞧你说的,我只是怕……怕这场病,我会病得很久,等孩子出生后,我会没有力气照顾他。等孩子断奶了,你的孩子也该出生了,那时候你帮我一起照看着,不是挺好的吗?”
瞧她那个样子,叶轻的心也软了,她垂手抚摸着可岚的秀发,柔声说:“所以说,不管发生了什么,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也要打起精神来的。你不希望孩子再出什么意外的对吗?”
可岚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下午叶轻陪了可岚很久,临走的时候再三叮咛可岚不要胡思乱想,要好好养胎,可岚都一一答应了。其实,叶轻一直以为可岚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哪怕今天的她看起来是那样的绝望,她也相信,绝望过后,可岚都会咬牙把日子过下去的。
但是很久很久以后,当她想起临走时,可岚望着她的那种绝望中带着一丝决绝的眼神,她才明白,可岚并不只是坚强而已。
而那个眼神,她穷尽一生都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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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驶下岐山后,叶轻径直去了远夏大厦,走到前台,她很客气的说是周总的朋友,有点事想来请教一下。前台的小姐见她打扮不俗,也没说什么,找了个小白领把她领上去。
办公室的里间房门紧闭着,隐有声音传来,小白领刚想敲门通报一声,却被叶轻止住了:“周总大约在谈事情,现在打扰他也不好,不如我就在隔间坐着等他吧。”
小白领正想开溜呢,便很欣然地招呼她坐下跑了。叶轻坐在办公室的外间,只觉心烦意乱,她垂首,正想着待会该怎么质问周晋诺,眼光却不由得停留在旁边沙发的一件西装上。
这件西装是黑底的,带着浅而深的暗纹,跟她几个月前帮欧阳琛定制的那件好像。难道说,欧阳琛也在里面?
叶轻心头一跳,四顾无人后,本能地走到门口,把耳朵贴了上去。
“这些照片,是季明昌发给我的,”这门的隔音效果很好,里面人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但好在说话的人似乎很生气,几乎是吼出来的,“再往后的就不让你看了,简直不堪入目。”
季明昌,叶轻知道,就是今天电视里说的那个季某,原先……他跟可岚好像也是认识的。
紧接着,欧阳琛的声音不出意料地响起:“所以你就认为秦可岚出卖你?”
“最近我手底的案子,那个姓季的混蛋都好像提前知道似的,每一笔都抢到我前头,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不是这个婊/子干的,还能有谁?”说话间有啪地一声响,似乎是周晋诺拍了拍桌案,“她一向是个很有规矩的女孩,如果不是跟那个混蛋有一腿,干嘛跑去酒店,又没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
仿佛还不解气,他顿了顿,又连珠炮般地吐出:“还有,她弟弟、还有她老爸的证件全都在美国大使馆放着呢,这是要干嘛?移民!”
“你知道是谁把这些东西拿去大使馆的吗?就是她那个姘头季明昌。敢情这俩人是商量好的,一边对我撕破面皮,一边带着可岚一家逃到美国解决后顾之忧,你说这对奸夫淫/妇阴险不阴险?”
欧阳琛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说:“可是季明昌却用这些照片威胁你,这不等于捅了她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