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慢慢地走近了,易北辰明亮的脸庞仍罩着淡淡的迟疑,仿佛带着万分的不确定,“是你吗?”
彼时欧阳琛已然松开了叶轻的手,拼命压制住胸膛里激荡不止的痛楚,叶轻深深吸一口气,抬起脸:“是我。”
时光倒流,仿佛又回到四年前那个飞雪飘落的街头,他们两相对望、呼吸若断。
却又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
易北辰慢慢地走近了,在看清她哭得红肿的双眼时,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拭去颊边的残泪,同时英俊的黑眸里闪过一抹痛然:“刚才哥告诉我,你来首都找我,还有话要对我说,我都不敢相信,我以为因为上次的事情,你已经……”
“我的确……”他的温柔和关怀在方才的暴风雨后显得格外亲切,叶轻联想到陆荣则告诉自己的事情,心口忍不住一痛,连声音都跟着哽塞,“我的确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北辰你……”
“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易北辰深眸微垂,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低声安慰她,“你别哭,有什么事待会我们坐下来好好谈。”
“北辰……”叶轻的心有些恍惚,对于这个温暖的怀抱她伸出手微微挣脱了,同时下意识地回过头。
她想看看欧阳琛会是什么表情,结果却发现,他根本没有表情。
心头蓦然泛起自嘲似的笑意,已经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叶轻,记住,欧阳琛跟你,从未有过什么,也再不会有什么。
易北辰也跟着看过去,欧阳琛只是眉宇微蹙,而后冲着易北辰会心地一笑:“你们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先走了,改天再聚。”
“也好,”易北辰点点头,向着欧阳琛暗含感激地粲然一笑,“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
欧阳琛敛去眸子里锐芒,走上前轻拍了拍他的肩:“兄弟之间还客气什么?”
叶轻一瞬不瞬地看住欧阳琛,就像看着一个奇特的陌生人般。
就在几分钟前,欧阳琛还告诉自己,他恨易北辰,要狠狠报复他,要他痛苦、要他生不如死,如今,他竟然能气定神闲地和这个他恨极了的人称兄道弟。
一想到这些,叶轻只觉得似有刺人寒芒细细扎着自己的肌肤,刺得她由骨到心都是冷的,连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恐惧。
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虚伪阴险的人?
“你说的不错,明天我再去找你。”易北辰却丝毫没有发觉叶轻脸色的异常。
“欧阳先生……”眼看着欧阳琛转身要走,叶轻却突然叫住他,同时摊开手,毫无血色的清丽小脸上透着抹剜人的冷冽和讽刺,“你的戒指掉了。”
欧阳琛的身影略微一顿,转身回首,修长的指尖从她的掌心中不缓不急地划过,之后是颔首淡漠的笑:“多谢。”
从头到尾,他那波澜不惊的俊脸上都看不出一丝破绽,仿佛他真的不认识她一般。
叶轻总算见识到他的可怕了,夏夜的风明明是暖的,吹得身上时她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心也跟着蜷缩起来。
“是送给嫂子的吗?”易北辰俊长的眼眸悠然瞥过那枚戒指,面色里闪过深深的遗憾,“自从上次一起吃饭后,我还一直没机会再见见她,求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通知我一下,我也好叫上叶轻,咱们一起庆祝庆祝。”
欧阳琛一面将戒指收起来,一面淡淡地说:“她人不在国内,下次有机会一定叫上你们。”
“好吧,这次就饶过你,”易北辰叹口气,想了想,又嘱咐他,“既然来这边了,就记得常来家里坐坐,妈总念叨你呢。”
欧阳琛一丝不露的神色里终于有了瞬息的停滞,但是很快他便点头应允,而后冷然转身,云淡风轻地步入幽深如墨的夜色里,一次也没有回头,一眼也不曾流顾。
送走了欧阳琛,易北辰刚要拉叶轻上车,却发觉她惨白的面颊上竟泛起一抹火烧云似的酡红,连手都如冷玉般冰凉沁人。
“叶轻!”心里倏然一惊,易北辰慌忙扶住她的手臂,一双黑亮的长眸里满意着担忧,“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刺骨的寒意好不征兆地席卷而来,叶轻微眯起眼,只觉得身体里有一头蛰伏多时的洪水猛兽在这一刻不期然的爆发了。
眼前渐渐地天旋地转,再最后一抹明亮的光景里,她依稀看到这三年匆匆逝去的记忆。她想伸手去抓,抓到的却是一片虚无,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这一辈子,总是做错,总是错过,一次次的错过叠加在一起,也终究酿成了过错。
再次醒来是一个莺啼燕啭的清晨,叶轻疲惫地睁开双眼,好不容易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地,心里难免为之一惊。
这是从前她和妈妈住过的地方。
霍然掀开被子坐起来,叶轻却觉得头晕目眩,身体也沉重的不行。心里大概明白了些,她抬起手背触了触额顶,还有些烫,是发烧了吗?
纤长黑密的睫毛微微低垂下来,叶轻怔然地注视着自己瘦弱白皙的手背,那上面扎出了一点红红的针眼,周遭还晕着乌青。
是北辰找人替她看的病吗?可是他人在哪?
这间小屋并不算宽敞,一室一厅,只要推开门就能尽收眼底。挣扎着站起来,叶轻微晃着身子走到卧房的门前,用力地推开,还是没有人。
整洁简单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一碗白粥,还有几盘时令小菜。盛粥的瓷碗下压着一张纸条,是易北辰的字迹:“我出去买药,你醒了记得喝点粥。”
眼前蓦然间模糊了,叶轻深吸一口气,推开大门走向四合院里,久违的阳光倾洒在她脸庞上,却并不温柔,甚至晃眼。
邻里的朱漆小门上全都上了锁,应该早就搬走了吧,也不知北辰是怎么住进来的。原先热闹的四合院蓦地空洞下来,徒留下院落里独孤伫立的老槐树。
慢慢抚摩起槐树斑驳的粗干,叶轻还记得几年前第一次带北辰来家里玩时,他们因为一件琐事大吵了一架。事后,北辰讲了好多好听的话来哄她,那个夜晚,星星藏在夏夜的晴空里悠然躲眠,他们则并肩坐在这株槐树下。
五月的槐花清隽的香气,一丝一缕地沁入鼻息,分外爽心。那时候她揽住北辰的手臂,傻乎乎地说:“我们做个约定吧,以后我们吵架,就把对方不能忍受的缺点都写下来,放进一个瓶子里,五年后交换。”
易北辰听后微微一愣,接着笑起来:“为什么要五年?”
叶轻小猫般地腻在他的肩窝里,言语间不乏伤感:“都说毕业就分手啊,我大一遇到你,等毕业的时候就四年了,我不想我们一毕业就分手。”
“傻丫头,”易北辰则好笑地点点她的脑袋,“五年后,你记得来这里,我要把你的缺点全埋进树底下。”
那时候她只当是玩笑,没想到一语成谶。
想到这里,伤感便如潮涌般难以遏制地袭上心头,叶轻侧过脸,双眸悠悠地注视着槐树在黄土上落下的阴翳,心却倏然一动。
北辰既然能找到这里来,那么……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叶轻慌忙跑回屋里,找出一只锈迹斑斑的破旧铲子,在树底下铲起土来。
很快,铁铲就触到一块坚硬如石的东西,叶轻瞬息微顿,二话不说地蹲下来,用手扒开已然松落的黄土。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灰尘扑扑的铁盒子便映入眼帘,盒子里面放着一本看起来年代久远的黑皮本子,以及十几张她和易北辰的合照。
心脏难以抑制的颤动着,几乎就要跳脱胸膛,叶轻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了那个黑皮本,字迹是易北辰的,里面记载着像是日记的东西,但并不是每天都有,零零散散的也只有两三行。
“2004年6月7日 雷雨
这两天一直发烧,也没有在意,今天医院的检查结果下来了,真没想到,我的病又复发了。我该怎么办。”
“2004年12月31日 晴
早上又被痛醒,全身的骨头就像不是自己的,不过今天的阳光可真好,也不知道这样好的阳光我还能享受多久。”
“2005年1月18日 阴
国外的专家已经联系好了,病情不能再拖下去,我要不要告诉叶轻?”
“2005年2月5日 多云
我想了一个好借口,出国留学,哈哈,等我把病治好,一切就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2005年2月13日,飘雪
我是不是太乐观、太自私了?叶轻做的对,她应该跟我分手,如果我的病好不了,万一好不了,我怎么能让她再傻傻地等着我。一个像我这样连自己的命都无法把握的人,有什么资格让别人等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谈爱?”
字迹越来越纷乱,叶轻咬紧殷红的唇,颤抖着翻开这个日记本,这里有太多她从不知道的点点滴滴,她一张张地看着,直到有滚烫的泪水控制不住般地夺眶而出。
“2005年4月……时间不详
第一次发现,也许我真的会死。肺里的痛、骨头里的痛、心里的痛,被这些痛一点点地压着,我找不到出口,找不到活路。有好多话想对她说,该死,她居然把我拉进QQ黑名单了。”
“2005年6月
我恨我自己。”
之后是漫长的空白,一直到2006年5月,才字迹缭乱的记着一句——“晴天霹雳!叶轻……你在哪?”
再也忍不住,叶轻蓦地阖上日记本,双臂环抱、将它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口,隔着错落无章的心跳,她仿佛能听到时光破碎的悄然声响。
在一起那么久,她都从不知道,原来曾经的欢笑背后,他竟然独自一人承担着那样深重的痛苦。
眼眸深深地垂下,泪水滴落时,叶轻却恍然看到泥土松动的地方,还隐隐藏着一个叠满彩色星星的玻璃瓶,瓶上用粗笔写着“叶轻的缺点大集合”。
也许是时间有些久远了,瓶塞因为压强差而仅仅地吸在瓶口,怎么也拔不出来。叶轻急得一咬牙,将它重重地摔在水泥砖上,轰然一声脆响,玻璃瓶应声碎落,五彩缤纷的小星星霎时间流沙般淌了一地。
叶轻微闭了闭眼,依稀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好半晌,她才逼迫自己静下心来,随手捡起其中两颗星星,打开了一看,上面只工工整整的写着三个字——“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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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的话:嘤嘤嘤,原谅莫道越来越起章节名无能了,最近有点凌乱。。还有啊,这两天忙的焦头烂额,白天没时间写稿子,估计都会晚上更了。大家可以晚上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