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这件事上了首都的头条新闻,对医学院以及医院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医学院为了公正起见,公开组织了研究小组调查这件事。在调查过程中,有人向院里举报说叶轻和副院长陆荣则关系匪浅,这次留学美国的名单中陆荣则还特意嘱咐要留下叶轻的名字。当时恰逢学校老师评职称和职务升迁,一时间整个医学院都一片哗然,说叶轻为了讨好陆荣则,故意诬陷陆荣则的竞争对手院长陈永宾。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猎人精心编织的网,一步一步地,等着猎物弥足深陷。
最后的那天,院里的党委书记把她叫到办公室义正言辞地说:“叶轻,你诽谤陈院长这件事,不但玷辱了陈院长的个人名誉,还给医院和学院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学校教务处已经决定,取消你的预备党员转正资格,并且退学处理。”
如果一切只是到此为止,也许叶轻只会憎恨上天的不公,可是上天对她何止是不公,简直是极尽残忍!
在她留校接受调查的那几天,她的妈妈放心不下和邻居一起来学校寻她,竟在路上被一辆轿车撞到一辆载满化学试剂的大卡车上,卡车发生大爆炸,邻居当场死亡,妈妈被炸伤后送到医院,被确诊为全身重度烧伤。
听了站在急救室门口的目击者的叙述,叶轻一下子昏了过去。几分钟后她醒来,推开护士就冲进重病看护室,医生正在处置妈妈/的伤,那时妈妈昏迷不醒,全身皮肤已被烧成了焦黑色,犹如一块木炭躺在那里。
小轿车肇事后逃逸,整个案件无果而终,害人的凶手无法抓捕到案,给妈妈治病的钱也就无人偿还。
叶轻没有爸爸,也没有别的亲人,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那段日子,她一面要照顾妈妈,一面又要东拼西凑地为妈妈借钱治病。先前一起被诬陷的学校副院长陆荣则知道这件事后,主动借给她五万块钱,可是妈妈几度被下达病危通知书,巨额手术费就像一条无底的沟壑,怎样也填不满。
中间妈妈醒过一次,回光返照似的紧握着她的手,气息微弱地吐出“远夏”这两个字,之后又昏死过去。
远夏集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以首都为总部,全国各地都有分公司,而远夏集团的老总周百雄正是周晋雅的父亲!
叶轻一下子明白过来,最近远夏集团要建一个新楼盘,楼盘的位置在老城区的街市附近,因此许多小贩都被迫拆迁,这其中就包括叶轻妈妈经营的烧烤店。
叶轻妈妈原本和附近的几家邻居商议好了,说什么也不搬走,结果没过多久就出了这件事。
叶轻想起之前送妈妈去医院的那个目击者言辞闪烁,便哭着跑去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线索,最后那个人看她可怜,就把当时偷偷记下的肇事车辆的车牌号告诉了她。
后来叶轻费了好大的周折,终于查到那辆车的所有者:正是远夏集团里的一名员工。她气极地想要告发他,可警察却对此事极为推诿。很快周晋雅亲自拿着三十万来到医院,并对她说,只要她愿意闭嘴、并且发誓永远离开易北辰,这三十万就白白送给她。
原来周晋雅与易北辰青梅竹马、早有婚约,这次的事正好可以顺水推舟、减掉叶轻这片多余的枝叶。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不是穷困潦倒。而是一个穷人用一辈子的努力才争取到一点点的幸福,而那些所谓的富人,只消动一动手指,就能让你跌落万丈深渊,摔得尸骨无存。
穷途末路的痛苦和绝望将叶轻差点逼疯,在远夏集团董事会上,她拿着这笔钱不顾一切地闯进会议室,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并将喷着火星的钱抛洒向那些衣冠禽/兽,声嘶力竭地哭喊:“我不要你们的钱,我要你们的命,我要你们偿命!”
当时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只想杀了周家的人,随便用什么,哪怕要杀人偿命也好,她只是想杀了这群丧尽天良的禽/兽。
可是最后,十几个保安连踢带打地将她轰出远夏的大楼,末了周百雄还一脸假仁假义地说没将她送进警局已属仁慈,望她适可而止。那天晚上倒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叶轻感觉自己飞速成长,从畏惧到激愤到心如死灰,所有希望一起破了个干净,到最后反而就不再害怕。
阴雨绵绵的路边,她甚至挣扎着抬起鲜血淋漓的脸庞,逼迫自己将这个冷漠的世界看清楚,将这栋大楼里的每一个面孔都看清楚。
在她雪亮的眼眸里,一团烈火仇恨的燃烧着,将她性格里的坚定和不屈又燃回来,过去二十余年和妈妈相依为命的那份坚定,就这么一直燃尽她的内心深处。
“总有一天,”她掐住手掌命令自己,“总有一天,我要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可是钱,她又要上哪里拿到这么多钱救自己的妈妈?
接下来的事……接下来的事再寻常不过,她随着妈妈转院到以治疗烧伤而闻名的海滨市第一医院,并经由医院里的一名线人,结识了当地的地头蛇,向他借了三十万的高利贷。
妈妈/的命最后是保住了,却始终不曾醒过来,就这么一日一日地住在医院里,各项开销加着利滚利的贷款,终于逼得叶轻把自己卖了出去。
卖给了KISS CLUB,卖给了欧阳琛,一夜又一夜,出卖自己的皮相和灵魂,在她荆棘丛生的生命里,一盏盏明灯相继熄灭。
回忆是什么?是绝壁,是深渊,是九层炼狱。
回忆犹如品尝一杯鸩酒,每一个字都是舔着血的毒液,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绝望的哀鸣。
叶轻伏在欧阳琛宽阔的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就这样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将那些可怕的噩梦、那些难以启齿的一切,那些令人发指的屈辱和绝望,通通讲给他听。
哪怕是一年前他在会所里救下她的那一夜,哪怕是她初次把自己最珍贵的一切献给他的那一夜,她都不曾如此脆弱,如此坦诚,可是今天,此时此刻,她竟然全都说了。
她醉了,她是真的醉了,醉得毫不设防。
欧阳琛则一直很沉默,他点燃一根香烟,烟雾缭绕中,静静地看着她。只是看着她,看着她醉意凄然,看着她悲伤哭泣,直到最后一杯穿肠的烈酒夺了她仅存的意识,直到她流着泪、软软地靠进他的怀里、疲惫到悄无声息,他才掐灭指尖嘶嘶吐气的烟蒂,声音低沉好似叹息:“原来是你。”
“叶轻,”良久良久,他俯下/身吻住她枯蝶般微微颤抖的睫毛,轻轻地说,“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