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手僵在半空中,易北辰明媚的双眼刹那间沉下来:“为什么?”
“即便你不再是我的女人,也要给我记清楚,什么人该招惹,什么人不该招惹。”
“像周晋雅这种蛇蝎女人我可不敢招惹。”
这些声音像毒藤般盘旋在叶轻的脑中,狠狠吸了一口气,她才勉力微笑着抬头:“我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回忆里,人活着,总要向前看,已经被岔开的两条直线,怎么可能还会再交汇到一点?所以,请你忘了我,祝你幸福。”
这段曾经最难割舍的感情,她放手了,终于还是要放手了。
北辰的人生如果没有她,至少还会有一位像萧宁那样温柔可爱的女孩伴在身边,这样的他,会不会少一些风波和痛苦?多一些简单快乐?
叶轻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易北辰的公寓的,她只记得临走时,她抬眼望了一眼高远的天空,天是碧澄澄的一汪,好似晶莹透亮的翡翠,她的眼角也滴落下透亮的翡翠。
北辰,你的天空是那么的晴朗洁净,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把你卷进我的那片乌云。只要让我远远地看着你,深深地记住你,让我明白曾经有一个人,让我如此爱恋;曾经有一个人,让我如此想念。只是这些,我就已经很满足,很快乐了。所以请你,务必要忘记我,好好地活下去,在你的碧空如洗里。
难得好天气,回家的路上,叶轻并没有乘车,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漫步在小路上,有太多纷乱的事情需要理清楚。
小路走到尽头是一个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新铺的沥青被太阳晒得热烘烘的,还微微发出黝黑而亮眼的光,反射到人的眸子,灼得眼疼。
前方是红灯,叶轻索性止住脚步,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恍惚中有人擦着她的肩膀向对面冲出去,一条瘦弱的白影如同蝴蝶般扑入车海的洪流中。
“小心——”
眼看两侧的汽车就要呼啸着飞驰过来,叶轻心头一惊,猛然跑上前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过来扑倒到旁边。
一时间,刺耳的刹车声此起彼伏,有辆凌志在慌乱中停了车,车主骂骂咧咧地走下来:“找死吗?没看到是红灯?”
惊魂甫定后,叶轻顾不得手臂上擦破的皮,小心翼翼地扶起身边的女人,柔声说:“小姐,你有没有事?”
那女人艰难地坐起来,脸庞微微侧转刚想说什么,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蓦然挣脱了她的手:“是你?你还想怎么样?”
“沈安妮?”叶轻有些诧然,方才那个情景,她分别是在寻死,“你为什么要……”
沈安妮颤抖着咬紧下唇,倏然间两只凹陷的杏眼涌出如泉的泪花:“欧阳琛为了你,已经把我逼上绝路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你连死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欧阳?”叶轻一怔,恍然记起自己曾对欧阳琛说过的那句话——“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
难道说……他真的对沈安妮做过些什么?
可是不对啊,上次去酒店她明明看到欧阳琛和沈安妮一起去开房间。
沈安妮狠狠推了她一把,挣扎着站起来:“总是装出一副清高无辜的样子,心却比谁都狠,如果不是你授意于欧阳琛,他又怎么会……又怎么会找那么多人来……”
想到那个地狱般可怖的夜晚,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刚走两步,才发现脚崴住了,身子禁不住一晃又差点跌倒。
叶轻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一颗心却纷乱如麻:“他对你做了什么?”
“你走啊!我不需要你可怜!”沈安妮拨开她的手,突然就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我不会可怜你,”叶轻被推得连退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了,目光深深地注在她的脸上,“但是我妈对我说,自杀是这世界上最愚蠢的一件事。人活着,就是要争一口气,只要还留有一口气,还能堂堂正正的活着,就没有人能弯下你的腰,折掉你的命。”
不错,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叶轻都很厌恶眼前这个女人,可是这种厌恶和对周家人的憎恨是完全不同的。夜场是个绝对男权的世界,其实她跟自己一样,都不过是任人宰割的弱者,只不过她选择了一条更不光彩的路。
你可以在心底瞧不起一些人,可以不赞同一些人的活法,觉得她没有尊严、不要脸皮,但没办法去为此侮辱他们,也不能在推倒他们活下去信仰的话语上再出一份力,因为他们或许和我们一样其实活的很痛苦,生活到最后我们会发现真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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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情,令叶轻心乱如麻,晚上一闭上眼,她的眼前就不受控制地浮现起欧阳琛冷峻却优美的面庞,耳畔则着了魔般萦绕着那句话:“轻……我要你陪着我……永远都陪着我……”
人生真是奇妙,你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偏偏在某一刻遇到了,从此交汇成一条直线纠缠难分。你以为一定会在一起的两个人却偏偏走到了岔路口,从此分道扬镳相见无期。
感情不就是这回事,剪不断、理还乱。
一宿难眠,第二天叶轻实在忍不住,拨打了欧阳琛的电话,“我在开会”,对方只是口气淡淡地挂断了她的电话,之后再打就是忙音。
“下午五点,我去你家等你,有些话想跟你说。”
思忖片刻后,叶轻把这条短信发过去,等了半天也不见回复。
天已渐渐暗沉,叶轻终于还是坐不住,决定前往欧阳琛的住处。
已然是盛夏,偌大的庭院中的松柏林立、青翠如烟,远方有几只鸽子扑腾着翅膀翱翔而至,将娇小的身子隐匿在绿荫枝头。
叶轻抬头望着那些鸽子,忍不住轻声嗤笑,终于她又回到这个地方,就像是自投罗网的鸟,可是这一次她却半点也觉不出压迫的滋味。
她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见到欧阳琛,而且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虽然现在再想起来,这个想法当真是傻到家了。
首先迎接她的是两只毛茸茸的小狗,它们争先恐后地扒着叶轻的小腿向上蹦跳着,想要叶轻去抱抱。叶轻俯身,将它们一左一右搂进怀里,不知为何,她的眼眶泛起潮湿,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被期待被想念的滋味了。
这是一种类似家的滋味。
彼时朱管家正在指挥家里的佣人进行大扫除,看到叶轻进门后,立马丢下手头的活计,堆出和蔼的笑容:“欧阳先生晚上才回来,您先进来等等吧。”
进屋后陪小小和少爷玩了一会,欧阳琛还没有回来,猜不透他的心思,叶轻胸口闷闷的,百无聊赖地盯着客厅里竖着的德国大笨钟。
她正愣神,窝在她怀里的少爷却调皮起来,趁她不备咬下她手腕的水晶链子,而后转身跳下沙发气喘吁吁地冲上楼梯。
“你这个小家伙,往哪跑呢!”叶轻一怔,秀眸微转,追着它跑上去,小家伙竟然一溜烟地蹿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没关紧,叶轻的脚步却蓦然止住,书房是他的禁地,他最讨厌别人擅自进入,自己这样冒然闯去,会不会太不厚道了?
有些心虚地顾盼左右后,叶轻想着反正周围也没人,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一进书房她就懵了,少爷真是个闹事的家伙,竟然把书房口立着的水桶撞翻,并不算洁净的水渍霎时间喷洒了一地,有些还泼到桌脚上和柜子上。
好不容易叶轻才连哄带威胁地把少爷赶走,想起书房门口立着一架吸尘器,吸尘器的把头还搭着新涮洗的抹布,就准备亲自动手替它收拾残局。
碰巧朱管家看到了,赶忙跑过来制止她:“叶小姐,这些我来就好了。”
“你忙你的吧,我闲着也是闲着,活动活动也好。”叶轻微微一笑,心想,算起来,自己好像从来都不曾为他做过什么家务。
走出去拿着吸尘器大约将房间打扫了一遍,欧阳琛还没有回来。叶轻拧起秀眉,绕视了一眼书架,发现书架下面的柜子处竟存有一层薄薄的白灰,既然要打扫那就彻底清干净好了。
就着水盆里热烘烘的水,叶轻摆了摆抹布,沿着书架的最上层开始往下擦。架子上书籍繁多,经管类的、还有一些世界名著,最奇特的是单单海明威全集就有十余种,还是各种风格的限量版。
擦到那里时叶轻素手微顿,她最喜欢的外国作家就是海明威了,只是她都不知道欧阳琛居然也喜欢海明威。她是否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呢?
把书架上能移动的书本都稍稍移动了下,叶轻很快将留出的空隙擦干净。
书架下面是一个柜子,柜子中有左右各三层小抽屉,左边最下面一层的抽屉外还有个小锁孔,似乎是锁上了。
左右的抽屉之间,是一个暖茶色的玻璃柜门,紧紧闭合着,依稀能看出里面有个大纸箱。拉开柜门,叶轻发现这里的灰尘比外面积得更厚实些,似乎很久没人擦拭过。犹豫了下,她还是决定把这里彻底清扫干净。
慢慢地擦到纸箱旁边,叶轻轻轻推了一下,感觉沉甸甸的,眼眸微微瞥去,里面装得是些期刊杂志。真是个怪人,把杂志藏得这么隐蔽干什么?
叶轻扁扁唇,伸手用力去拽拉它,想把箱子拉出来,但力道却使得太过,出来时叶轻的手臂撞到柜门,她一个重心不稳,连人带着箱子一同跌倒在地上。
然后“哗啦啦”的,箱子里堆积的厚厚书籍便纷纷散落下来,有些砸在叶轻的腿上,有些则滚在地板上,滚出好远。
“啊,真是倒霉。”叶轻一边想着要在欧阳琛回来之前赶紧把这里整理好,一边却不由自主地端详起这些掉落的书籍。
这些……竟然都是医学书籍。
素手拾起一本书随手翻看了两眼,叶轻隐隐觉得奇怪,又瞧不出什么端倪,刚想把书籍放回去,双眸却被几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吸引住。
纸袋是用棉线封的活口,叶轻仔细拆开了,从里面拿出几套装有X光片的透明封袋,和一个未有署名的病例记录簿,封头上只有某某医院的名字。短暂地犹豫后,叶轻决定先取出X光片。先是瞥了一眼封皮,姓名、年龄、地址栏上统统都是空白,仅仅在拍照日期上填了日月,但年代似乎很久远,已是05年八九月的东西了。
“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叶轻隐隐觉得蹊跷,便拿出几张X光片放在对光处抬眸细细查探着,X光片分成六小格,全部是骨的拍片,从各个方向上拍摄的。大约辨认了下,有颅骨、下肢骨、肋骨和脊柱。
拍这些骨头做什么?
叶轻突然觉得阴森森的,她随手捡起一张肋骨的片子,朝着阳光下认真端详起来,幽黑的底片上,渐渐映出森白的骨骼,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越想越觉得奇怪,叶轻又拿起脊柱的片子,这次她依稀骨骼边缘似乎有蚁噬般的溶状改变,但是范围很小,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秀眉深深蹙起,叶轻放下片子又往柜子里瞅了一眼,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更大点的纸箱。用力地把它拉出来,果不其然那些厚重的书籍下面还密封着一些类似的牛皮纸袋。
叶轻心里突地一跳,该不会是欧阳琛有什么病吧?
正在狐疑时,楼下却响起门铃的清脆声音,是他回来了吗?
就像是干坏事被人发现的孩子般,叶轻的心都快要跳脱胸膛,慌忙把东西照着原样整理好装回箱子里。等她气喘吁吁地把箱子塞好柜门阖上时,恰巧欧阳琛推门而入。
“你回来了?”叶轻抬起左手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冲着他自然地微笑,一颗心却跳得飞速。
“嗯,”欧阳琛低低回应了一声,鹰隼般犀利的视线落到叶轻右手里的抹布上,“你这是在干什么?”
瞧他的样子似乎很不高兴,叶轻迅速地把抹布丢进水盆里站起来:“我看这里灰尘比较多,我又闲着没事,就想着帮你整理下房间。”
“这种事轮不到你来做,”欧阳琛一把推开她,径直走到书柜边,再回头时俊脸已阴沉下来,连目光也尖锐得好似出鞘的刀锋,“你动过这里?”
面对对方的诘问,叶轻微咬住贝齿,心头突突直跳:“只是擦了一下柜门而已。”
“我劝你不要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欧阳琛腾地一声打开柜门,用手指摸了一下纸箱的底部,脸色沉得跟乌云密布的天空一般。
听出他骤然加强的语气,叶轻怯怯地问:“你生气了?我只是擦了一下边缘而已,并没有……”
欧阳琛重重地阖上柜门,手指凌厉地指向门口,冷冷回眸:“出去。”
叶轻被男人愠怒的样子唬得一怔,慌忙走过来拉住他的手:“欧阳,其实我来是想……”
“我叫你出去!”欧阳琛不耐地挥开她的手,连太阳穴的青筋都突起来,那模样看起来恐怖骇人。
不就是擦了擦他的柜子吗?干嘛动这么大的肝火?
“我话还没说完,我不出去——”叶轻实在难以理解,就倔强地抬起眸子直视向他,欧阳琛却蓦地走过来,长臂一伸攥起她的双肩,几乎是用提得将她用力地推出房门。
刚擦过油的地面光滑如镜,叶轻被他推得脚踝一崴,整个脊背向后翻去,几乎是砸得摔到门口的地板上。
刚巧少爷趴在门口懒洋洋地咬着一块不知从哪衔来的铁片,受惊之余,它丢掉铁片跳着跑开。
铁片便骨碌碌地滚到叶轻的手腕底下,尖锐如刀锋似的突起猛然戳破殷红的动脉,剜骨般的剧痛刺得她惊叫一声,而后低头看着自己如雪般苍白的手臂,鲜血正从腕间汹涌地冒出来,红得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