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琛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边步履生风地走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为什么?”
自始至终他都没正眼瞧过她一下,仿佛他们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叶轻的心里有了瞬息的退却,但是她想,就今天一晚,只要熬过这一晚,她就再也不会麻烦他任何事。
匆匆几步追上去,叶轻咬紧下唇,好半晌才逼迫自己开口,唇边的笑却有些僵硬:“今晚我必须拿下十万的营业额,请您点我的台。”
欧阳琛终于驻足,扭头饶有兴趣地凝视着她,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像是一把能剜进她的心口的利刀。
被刺得疼了,叶轻忽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都说过要自食其力了,怎么还能低声下气地求他帮忙?
卑微的自尊心像是一条鞭子,打在她的脊背上,她疼得身子一僵,紧抿着唇刚想转身跑开,面前这个男人却突然很爽快地朝着身侧的黑服打了个响指:“五瓶尚马爹利。”
一瓶马爹利大约一万多,这种酒并不算最贵的,关键是买这种酒的同时还必须买放酒用的水晶酒架,而仅仅是一支酒架就要一万块,他买五瓶,这个价钱加起来已经远远超过十万了。
叶轻震惊地仰起脸,看向欧阳琛的一双秀眸里渐渐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黑服则恭谨地微弯着腰问:“先生您要开给谁?”
“开给这位小姐……”欧阳琛长眸微睐,手臂却指向叶轻身后洞开的大门,俊美的脸庞上也忽然蕴起玩味似的笑意,“和易先生。”
盛夏的夜,本来是极其闷热的,但会所里空调得风吹得足足的,近乎凛冽的寒气便如同酒杯里的冰泡般涔涔地冒了上来。
霍然转身,叶轻依稀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年轻面孔,倏然间,远处喧哗的吵闹和音乐都如海潮般缓缓褪去了。
整个世界都静下来,脑子里却似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
易北辰……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形下看到易北辰,而且是双目清朗、明视一切的易北辰!
由于今晚被包场,所以鲜少有卖出这样贵的酒,黑服发光的眼睛浸满了喜悦,当下就扬声冲吧台那边大声喊着:“欧阳先生为叶小姐和易先生开了五瓶马爹利!”
全场一片哗然,雪亮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会所大门口,叶轻震惊地抬头,然后就看到欧阳琛那深沉意远的双眸,黑漆漆的仿佛是一个无底洞,能吸走着世间所有的光亮。
这时有人在身后轻轻推她:“叶轻你高兴傻了?还不赶紧谢谢欧阳先生?”
恍然间反映过来,叶轻脊背僵直地弯下腰,相握的双手却止不住地发颤:“谢谢欧阳先生。”
她完全搞不清楚欧阳琛这唱的是哪一出,难道他真能大度到放走自己、再引来易北辰和自己相会吗?不,肯定不会是这样的,也许……这只是个巧合?
这么想着,叶轻就觉得自己没有心虚的必要,可一抬头却看到欧阳琛那双炯亮却森冷的眼睛,一颗心蓦然又突突地跳动起来。
倏然间,有个温暖修长的手臂一把将她揽进怀中,两个年轻的胸膛紧紧相贴着,几乎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俱是一样的紊乱,却又乱得不同。
“叶轻,我终于等到你了。”易北辰痛惜地抚摩起她耳后的发,嗓音低哑而隐忍。
叶轻仓皇地抬头,欧阳琛在易北辰看不到的角度微偏过头,抬眼轻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笑,而后扬起眉锋,就这么擦着她的肩,从大门径直走了出去。
欧阳琛的背影已越行越远,直到大门重新被人阖上,从门外流转进来的天光就这么消失殆尽,他也一次都没有回头。
抱着她的人身上温暖而舒适,然而,大门关上的一刹那蓦然掀起的夜风,却似能吹透叶轻的薄裙,她突然感觉一丝寒冷,是一种由心而生的冷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唯一肯定的是,眼前这个结局,并不能让她感到丝毫愉快。
“如果不是哥告诉我你在这里,我……”一直到易北辰拖着她的手坐进四楼的包厢里,叶轻才恍然回过神。
“你的眼睛好了?”她的唇微微颤着,好半晌才伸手抚上他明亮如昔的眼睛,一时间,担忧,喟叹,思念,以及一抹莫名的遗憾都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
易北辰蓦然握住她的手,明秀的长眸里闪过一丝狐疑:“你怎么知道?”
心口突地一跳,叶轻连忙掩饰说:“是你哥告诉我的。”
说完又觉得后悔,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自己不能洒脱地告诉他真相呢?
也许是因为,她怕自己一旦说出口后,易北辰就会看不起她,那么他们之间,连最后那点美好的回忆也会跟着褪色。
“喝点酒吧。”看出他眼底弥漫不散的疑惑,叶轻从他的掌间抽出手,坐起来替他倒酒,想岔开眼前这个尴尬的话题。
感觉到她刻意为之的疏远,易北辰淡淡笑一声,垂眸凝视着她如玉般白皙的素手:“我不会逼你,但你,至少要给我一个机会。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手势微微顿了下,叶轻淡然抬头:“已经放开的手,如何还抓得住?”
易北辰不置可否地看住她,俊美的眉宇里是从未有过的深沉:“叶轻……你愿意嫁给我吗?”
心里倏然一惊,叶轻指尖一抖酒液就这么洒出来,大刺刺地淋到男人整洁的西装上,晕出殷红的印记。
“你在开玩笑吗?”
“你现在看到的叶轻早已不是当年的叶轻,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她一边咒骂自己粗心,一边强作镇定地取了手巾弯腰替他仔细擦拭着,手却被男人蓦地一扯,整个人都被扯进对方温热的胸膛。
“我没有开玩笑,是命运跟我们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易北辰低下头,手指拂过她的脸颊,缓缓向下,再向下,最终握住她的手掌,十指交扣,“你知道吗?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认准了你是我的新娘,这几年虽然发生了很多事,很多……我们无法估量的事,但是当年的心丝毫都没有改变过。如果你的一生,需要有人捧在掌心上,那么这个只能是我,也必须是我。”
叶轻怔然地抬起头,刹那间往日的记忆如同海上翻腾的浪花,一浪浪地拍打向她的心扉——
“下辈子,我要做向日葵,这样我就能活在阳光的掌心里啦!”
“下辈子我要做太阳,天天把你捧在手上!”
眼泪迟钝地漫过眼角,本以为再也流不出泪来,如今淌出的却像是血,被记忆的利锥扎出来,血迹鲜然。
“周小姐!您不能进去!”
蓦然间,包厢的门被人重重地推开,周晋雅拧紧了秀眉闯进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房间里的两个人:“北辰?你这算什么?”
叶轻心里一慌用力地挣脱了男人想要站起来,在看清来的人是周晋雅后,却是一怔,接着又莫名的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意。
既然这世上注定有人要因为爱而不能而痛苦,那么痛苦的人就不该只有她一个。
唯一遗憾的是,在她跟周晋雅的战争中,她并不想把北辰牵扯进来。
易北辰对这个闯入者置若罔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扶了叶轻的手腕,温柔地说:“你要拿第一,我就帮你。你放心,这一个月内,绝没有人的业绩能超过你。”
周晋雅僵在原地,好半天才向前踏进一步:“北辰你——”
叶轻心里很乱,想开口反驳他两句却又挑不出去合适的话,不过说实在的,她倒是很乐意看到周晋雅此刻强忍愤怒的憋屈表情。
“我还会再来找你。”
想说的话都已经交待完毕,易北辰很爽快地站起来,冲着周晋雅绅士地伸出手,笑容儒雅温暖看不出一丝破绽:“走吧,我送你回家。”
两个男才女貌的人并肩走在一起,乍一看好似神仙眷侣,可刚走出会所的大门,易北辰就松开她的手,冷下眸子:“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让我的司机送你回去?”
“北辰?”见他突然变了脸色,周晋雅不由得睁大秀眸,紧张地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北辰你还在生我的气对吗?”
易北辰懒懒地推开她的手,而后站在潇潇夜雨中慢慢推开一把伞,亲手递给她:“远夏的庆功宴可真是奢华隆重,说起来我应该恭喜你,恭喜远夏的股票大涨。”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近满天飞雨中,周晋雅先是一怔,也顾不得是雨天,丢开伞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追着他:“北辰……你听我说,易叔叔的事情真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伤害你的事情呢?”
易北辰终于顿住脚步,回头望时,发现周晋雅秀美的脸庞上已挂满晶莹的雨珠,盘得光洁优雅的长发也被夜雨冲刷地散开了些,那样子特别狼狈不堪。
他走近她,伸出手替她捋了捋额前漂浮的乱发,温柔一笑:“下这么大雨,快回家吧。”
这样忽冷忽热的他让周晋雅心里闪过一丝警惕,她咬住樱唇坚决地摇头,如水的双眸里含着诚恳的热泪:“不,你不原谅我,我就不回去。”
易北辰只是低低地笑,拉起她的手几乎是暧昧地看住她:“我不会怪你,我怎么会怪你?”
那柔软磁性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惹得周晋雅一怔,脸上的红晕已经染到了脖颈,就这么娇羞地歪进他的怀里,软软地说:“北辰,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周晋雅,”把她向自己身上揽过来,易北辰低头,把唇凑到她的耳后,压着嗓音说,“联合学校污蔑叶轻,散播谣言动摇龙腾的股市,又背后煽动我父母答应这门亲事,晋雅你有这么大的后台,可真是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