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依旧深浓,几颗散着微弱光芒的寒星孤零零地悬挂在偌大的苍穹里。倏然间,炫目的白光从夜的幕布上一闪而过,叶轻瞧得出神,恍然记起小时候妈妈曾说,每一粒流星都是老天留下的一滴泪。
她微垂下头,看着手里那张大学时和易北辰的合照,胸腔里蓦地闪过一种闷闷的疼。一想到北辰的父亲也命悬一线,一想到北辰也在经历着和自己同样的痛苦,她就忍不住眼角酸涩。
为什么命运从不肯放过每一个她深爱的人?
倏然,“嘭——”的一声钝响,门被人用力地踹开,叶轻猛抬起头,在看清欧阳琛面容的那一刹那,心惊胆寒。
今晚他不是说自己去应酬,不会回来了吗?怎么又突然……
而且……他的脸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那样狭长而狰狞的一道血痕?就连眼角都破了皮,显露出可怕的淤血。
又是“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带上。
欧阳琛斜斜地倚在门边的墙壁上,黑瞳里散发出一股被酒精浸泡的炙热和危险:“过来。”
“你喝酒了?”叶轻抬眸,故作镇定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任何行为,握着照片的手却下意识地向背后缩,且止不住地战栗。
欧阳琛薄唇紧抿,冷峻的嘴角边忽然就溢出一抹阴诡的笑,不知道为什么,这看似平静的笑容却让叶轻心里发毛。今天的他,看起来说不出得狂戾可怖,就像是从地狱里走出的魔鬼。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欧阳琛已经快步走近她,长臂一伸将她拽进自己怀中,而后上身往下倾弯,把她重重地压倒在床上。
“躲什么?”
危险而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肌肤上,激得叶轻一个激灵,她睁大一双乌黑的瞳望着他:“我没有。”
唇角微扯,欧阳琛露出一抹轻浮却森冷的笑意,有力的掌却蓦然抓住她的手腕,轻易就把她的手心翻转过来。
时间在这一刹那倏然止住,叶轻几乎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照片里易北辰的面部已被叶轻在匆忙中撕去,只剩下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身影,然而,只需这么一个身影,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你在流血!”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叶轻大着胆子抚上他淌血的脸颊,轻声说,“再不去医院处理,伤口会裂开的。”
“你只看得到这里……”
对方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叶轻正怔然,欧阳琛却一手紧紧攥捏着那张照片,将它揉碎了狠狠地丢出去,另一只手则突地按住她的肩,接着阴着深瞳一低头,吻住了她微张的唇:“你就只看得到这里!”
双腿被他紧紧压迫着,双手则被他的铁掌箍起来抵在头顶的枕头上,叶轻扭过头躲避着,却像是被刀刃钉在案板上的鱼,根本没有逃生的机会。
“今天不行——”他的袭击几乎没有任何技巧、每一个动作都透出征服的欲望,叶轻想反抗,但每次都被他重新压回来,腰腹间火焰般的灼热感逼得她不得不睁大水润的双眸,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求你。”
“今天不行?”欧阳琛顿下来,肃着脸挑起眉峰,一双黑瞳深深地凝视着她,那里面交错着各种情绪,似是胁迫又似是惘然,“为什么不行?”
趁此机会,叶轻咬咬唇,警觉地向旁边退了一步:“才半个月,会很痛。”
“痛?”
“是这里痛,”欧阳琛冷冷睥睨着她的胴体,手却轻轻抚摸上她温热颤抖的心口,低笑连连,“还是这里痛?”
听出他语带双关的冷酷语气,叶轻的心猛然一顿,侧过身子想要躲开他,却被他一伸长臂抓过来,粗重的呼吸缠绕在她的耳侧。那股凶戾的力道恨不得要饮她的血、啖她的肉,叶轻扭过脸,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泪水瞬间充盈在眼眶中。
“说话!”欧阳琛捏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用力地抬起来,“你平时不是很能说吗?怎么现在变成哑巴了?”
叶轻凝眸看住他,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流出,滚落腮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还想听我说什么?还有什么话能让你满意、能让你开心!”
“还知道哭?”看清她满颊的泪,欧阳琛的手指抚上那些潮湿的印痕,眼神里的心疼只停顿了数秒,便冷硬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语气却寒得似冰,“知道哭就好,还能哭出来,就说明你还不够痛。”
感觉到男人危险的碰触,叶轻微微蜷缩了一下,紧紧咬住嘴唇,直到咬出殷红的血迹,也不肯说出一句话,眼泪却掉得更凶。
“可惜我却一点也不想看到你哭。”
看到她脸上越流越凶的眼泪,欧阳琛不禁想起那张合照上她的如花笑靥,眼光也有一瞬地恍惚,他用双手慢慢捧起她的脸,方才还阴霾满布的瞳孔里竟闪现出孩子似的憧憬:“我喜欢看你笑,叶轻……你为什么不肯对我笑?”
叶轻偏过头,打下他的手:“欧阳琛,你喝醉了,脑子不清楚了,我求求你别再闹了好不好?”
黑眸瞬间沉下去,欧阳琛深深看住她,手掌微微下挪,蓦然间掐住她细嫩的脖颈:“你不是卖笑的吗?怎么让你笑一笑比哭还难?还是你跟我在一起,就只会哭,不会笑!”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冷酷的话,叶轻怔然地僵在那里,只觉得胸膛里那个柔软的地方似是被人插进了一把尖刀。
尖刀在血肉里旋着、绞着,痛得她几乎,她逼迫着自己不再掉一滴眼泪,仰起脸凄然地推开他:“是!我是卖笑的!那你又算是什么?”
“我妈妈都病得快要死了,你还逼着我对你笑!你知道你有多残忍吗?”
深黑色的眼里燃起喷薄的火,欧阳琛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得贴近自己的胸膛:“你以为你很可怜吗?你以为这样就算痛吗?不,你还不够可怜,你还不够痛,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痛。”
她才做完人流还不出半个月,他就这样饿狼般地舔舐起她的身体,他根本就不管她的死活,不在意她的哀乐,又有什么资格否定她心里的痛?
被迫去承接他饿狼般的吻,叶轻惊怒交加地咬住他贴上来的唇,后者吃痛地松开她,她瞅准时机想要跳下床逃开,但刚走两步,就被他长臂一伸拦腰截回来。
她痛得挥起手掌想要打醒这个失去理智的怪物,却被他再次箝住掴来的手,并用力一拉,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胸膛里。
凝视她怨毒的眼睛,难以遏制的痛像浪潮般奔涌着袭上欧阳琛的心头,接着弥漫至四肢的骨头,明知道她虚弱的身子骨根本就受不了自己的侵略,明知道再这样继续下去,她只会更恨他。
可是,他依旧要占有她,哪怕是摧毁,也要占有她。
只有占有她,才能抚平他心底燃烧到焦灼的恨,只有占有她,才能忘记那些印在他骨骼里的篆刻般的痛。
“欧阳琛,你不是人,你是禽兽,你……”叶轻喊叫着,咒骂着,然后狠狠一口咬上他的手臂,同时腿窝用力地抬起。
欧阳琛痛得闷哼一声,却并不打算就此收手,而是一把抓起她柔韧的头发,将她翻过去。
叶轻被他重重压进柔软的被褥间,连呼吸都快要湮灭了,好艰难才侧转头深吸一口气,便看见雪白的床单上有一大滩刺目的鲜红,就连自己的衣服上、肌肤上也全都是血。
惊愕地抬起头,叶轻抓住他的手臂上的衣料猛地掀开来看,几乎是倒抽一口气。
好几道血肉翻开的幽深创口正像蜈蚣一样蜿蜒在上面,鲜妍的红色顺着他的肌肤淌出来,似乎一直晕染到他睥睨的瞳孔里去了。
倏然间,叶轻呆呆地愣在那里,直到男人望着自己布满血迹的手臂,同样怔然地顿住了,她才心惊胆寒地抬起脸问:“你的手臂怎么了?”
欧阳琛没有理她,解开一半的衬衣颓唐地贴在他的身上,饮过酒的双眸似乎再没有聚焦的结点,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视着自己的手臂,空洞的、麻木的、忧郁的、甚至于悔痛的,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在其中反复交融着。
“欧阳……你说话啊!”
已经习惯了那个果决雷厉的他,这样惘然甚至于脆弱的欧阳琛反而让叶轻于心不安,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臂,仔细查看着,眼睛因为焦急而流下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地顺着腮边滴到他皲裂的肌肤上,晕开了斑驳的血迹。
越看越觉得心惊,这些伤口个个都深得可怕,可偏偏那个受伤的人却似乎丝毫觉不出痛般,纹丝不动地坐卧在床边,叶轻急得哭喊出来,连声音都是断断续续地:“为什么……这些伤都是怎么回事?你回答我啊!”
“我是个禽兽……”
热烫的泪好似在火上浇过的油,就这么淋在肌肤上,渗入肺腑间,欧阳琛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长臂一弯,将叶轻的后脑深深按进自己怀里,而后仰面躺下。
怔然地凝视着天花板,他的脑子里反复闪现出上午那电光火石的惊魂一幕,闪现出易北辰不断投向自己的澄净目光,闪现出最后那场血肉模糊的撞击。
疲惫地阖上眸子,他像个穷途末路的野兽般颓然地阖动起唇角,再次重复:“我是个禽兽。”
“欧阳……”听出嗓音里不同寻常的沙哑,叶轻心里蓦然一惊,难道他在流泪?
挣扎着从他的胸膛里抽出自己的手,叶轻想抬起头看看他的伤势,却被他死死的压制住,一下也动弹不得。心里徒然一软,她带着哭腔近乎恳求地低问他:“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接下来是死寂般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片冰凉的薄唇才贴着她的耳缘,低低呢喃,犹若梦呓:“……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也是我的忌日。”